李緒廷
被司馬光砸破的缸,呆立客廳一角,缸已破而水不散,就那么悠悠蕩漾著。
固體的水,但卻不是冰。
前世養(yǎng)過的金魚,或游來游去,或駐足吐著泡泡。一只狗跑過來,將散落在地的缸體吃掉,嘴角流著陳年的哈喇子。
老嫗變少女似乎一瞬,只是不能碰,一碰就羽化。像極了玄幻電影中的片段。
一些景點排著隊來給我索要照片,只是因為我曾經(jīng)在它們身邊舉起相機。我說,稍等。我需要剔除里面發(fā)霉的人物或細節(jié)。
摔跤場上,一只螞蟻毫不費力地扳倒一頭大象。遠處的樹林里,狐貍狡黠一笑,放下遙控器。
……地圖消失,號角融化,眼屎穿戴整齊,按時值班。
洗漱時,牙膏泡軟了皮囊,從昏脹的腦袋中拽出前女友,扔到鏡子里。涂了血紅指甲油的白皙手指再次嗤嗤發(fā)芽。
當然,想當網(wǎng)紅是昨晚睡前的思路,只是古風的李子柒沒有赴約。直到清早,她依然在千萬人的手機里砍柴,喂馬,釀酒,發(fā)呆,過著四十年前海子想要的生活。但虛虛實實的我們,早就喜歡了擁抱動詞上路,火一樣的動詞,烤焦了彩色羽毛欲飛的心。
擠進呼嘯而至的地鐵車廂,又遇到了漢服少女。她的目光里站著一塊濕淋淋的石頭,好像我的初戀女友穿錯了裙子。
廣場上,舞蹈的老者愜意地磨平了時光的齒輪,瘋長成一株株老花眼中的花草。一個小女孩快速穿行于這些整齊劃一的植物中,似乎想要追上六十年后的自己。
起點或終點
一頭驢,蒙眼拉磨,一圈圈模糊了起點和終點。
它的興奮在草料之間,綠的是青草,黃的是玉米。
如果硬要分清,起點應(yīng)在小驢駒剛成年,套上肩枷的一刻。終點有點遠,幾年或十幾年后,累了,倒下,成為餐桌上的佳肴。
一如爬山,登上高峰,依然會有更高的山峰被仰視。即使攀上珠穆朗瑪,再往上還有星辰。星辰不是山,但卻高過山。
結(jié)束了三皇五帝之后的夏啟,靠一個“啟”字,不能證明此后兩千年間四百多位皇帝和他有任何瓜葛。韭菜一樣瘋長的,除了分分合合的人類歷史,還有王冠。何種顏色的王冠,都是一個環(huán)。
背井離鄉(xiāng)的打工者,征戰(zhàn)沙場的將士,舉起酒杯的瞬間,誰能說清最后那滴酒,是開始還是結(jié)束?衣錦還鄉(xiāng)或馬革裹尸,看熱鬧的人同樣指指點點。
即使人之彌留,也無法說清六道之外是否是一個閉環(huán),而閉環(huán)之外的大閉環(huán),就像太陽系和銀河系的關(guān)系。這是否是牛頓和愛因斯坦臨終改變方向的原因?
站在上帝的視角,轉(zhuǎn)完地球的麥哲倫,正茫然四顧,終點或起點重合為時光的靶心。
幼時讀書,起點或終點是反義詞;長大后我才發(fā)現(xiàn),盡信書不如無書。人們刻意分開兩個名詞,只為為了證明自己曾經(jīng)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