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智良
(上海師范大學,上海200234)
上海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誕生地,是中國革命的初心之地。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上海這座中國的首位城市匯集了一大批革命者。他們篳路藍縷,開拓前行,辦報刊,搞集會,建社團,開會議,形成特色各異的紅色政治場域,成就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建黨偉業(yè),也給后世留下了眾多光彩奪目的紅色歷史足跡。
那么,上海何以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誕生地?
簡而言之,近代上海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建提供了其他城市、其他地區(qū)所不具備的諸多社會歷史條件。作為工業(yè)化、現(xiàn)代化和國際化都市的近代城市,上海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立提供了最適宜的地理環(huán)境;以上海工人為主體的中國工人階級的壯大和階級覺悟的提高,則為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建奠定了階級基礎;上海發(fā)達的媒介網(wǎng)絡為馬克思主義的早期傳播提供了便利條件;伴隨新文化運動的勃興,上海成為先進知識分子的集聚地與活動中心。而以陳獨秀為核心的《新青年》編輯部和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則為中共上海發(fā)起組提供了基本成員,上海發(fā)起組實際成為組建中共的“臨時中央”。總之,中國共產(chǎn)黨在上海的成立是上海城市近代化的結果,而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立及其有聲有色的活動,也構成了上海近代史的華彩樂章。
城市空間是促成中國共產(chǎn)黨在上海建黨的必不可少的“地利”條件。上海匯聚了現(xiàn)代政黨領導社會運動的所有資源和條件,如經(jīng)濟基礎、中西交匯、信息傳播、交通樞紐等。總之,上海近代城市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誕生提供了最適宜的“土壤”[1]。
上海租界地帶是中共早期成員活動的舞臺,也是中共“一大”的會議場地。近代租界的存在充當了中國現(xiàn)代化的“歷史的不自覺的工具”:租界既是中國受制于帝國主義的恥辱象征,又是中國人民獲取現(xiàn)代經(jīng)驗、走向獨立的開端。生活在租界里的華人既需忍受二等公民的待遇,又得以在外國勢力庇蔭下免受軍閥或專制政府的騷擾,并躲避連綿不斷的天災人禍、外侵內亂。上海成為中西方文明共存、競爭、融合、多元的世界性大都會。不受北洋政府直接控制的相對獨立的環(huán)境,使得中國革命者可以利用這一“縫隙”,進行反抗統(tǒng)治者、爭取國家獨立、并最終收回外國列強利權的革命活動。
相對于公共租界而言,法租界警力有限,管理相對松懈;法租界繁瑣的批捕程序,也容易為革命黨人的逃脫和營救提供機會。法租界的制度設計和價值理念,在客觀上為中國的革命者提供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當然,這并不是說,法租界當局對中國革命更加同情。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陳獨秀鐘情于法國大革命,鐘情于法蘭西文化,這也是他選擇在上海法租界居住與活動的理由之一。他主編的《青年雜志》自創(chuàng)刊號起就特別地加上了法文:LAJEUNESSE。
再深入分析,早期國民黨人、共產(chǎn)黨人主要棲居在法租界中區(qū)。1914年法租界完成最后一次擴張,將西界推進到了徐家匯地區(qū),然后開啟新城區(qū)的建設規(guī)劃。在新興的“西門區(qū)”(Quartierde Siemen)里,辣斐德路(RouteLafayette,今復興中路)、望志路(RueWantz,今興業(yè)路)等相繼建成,這里交通便利,房價相對便宜。陳獨秀寓所的老漁陽里2號(今南昌路100弄2號)、新漁陽里6號(今淮海中路567弄6號)等,“一大”代表居住地白爾路(后稱蒲柏路)389號(今太倉路127號)博文女校,以及“一大”會址貝勒路樹德里106號、108號(今興業(yè)路的76號、78號),形成中共建黨的核心場域。這個新街區(qū)即是“西門區(qū)”,而中國共產(chǎn)黨“一大”會場就在這個區(qū)域內[2]。
當然,漁陽里是最典型的一個代表性街區(qū)。
漁陽里街區(qū)作為上海建黨的活動中心,被賦予了重要的時代使命;這里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和青年團組織的創(chuàng)建中心、馬克思主義的宣傳中心、革命青年的培育中心、工人運動的策劃中心、各地建黨的指導中心。
1920年2月中旬,陳獨秀為躲避北洋軍閥的追捕,在李大釗等人的幫助下離京,只身來到上海,“途中則計劃組織中國共產(chǎn)黨事”[3]。4月,陳獨秀入住老漁陽里2號(今南昌路100弄2號),于是,一系列的建黨畫卷便依次展開。
返滬后,陳獨秀邀請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幾位同仁商量《新青年》復刊之事,參與商談的有《星期評論》的編輯李漢俊、沈玄廬以及《民國日報》副刊《覺悟》的編輯邵力子等人。不久李達從日本回滬,擔任編輯工作,并入住老漁陽里2號。5月,陳望道被邀請加入編輯部。復刊后的《新青年》雜志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成為革命思想的重要前沿陣地。9月《新青年》刊出一則啟示:“凡關于投稿及交換告白雜志等事(彼此交換雜志均以一冊為限),均請與上海法租界環(huán)龍路漁陽里2號新青年社編輯部接洽,凡關于發(fā)行事件,請與上海法大馬路自鳴鐘對面新青年社總發(fā)行所接洽。八卷一號以前的事仍由群益書社負責。”[4]
5月,陳獨秀、李達等在老漁陽里2號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陳獨秀為召集人,成員有李漢俊、李達、陳望道、沈玄廬、施存統(tǒng)、邵力子、戴季陶等。夏天,在陳獨秀的倡導下,成立了社會主義研究社。由陳望道翻譯的中國第一個中文譯本——《共產(chǎn)黨宣言》,就是交由社會主義研究社出版的,研究社還先后出版李漢俊翻譯的《馬格斯〈資本論〉入門》和李達翻譯的《唯物史觀解說》等經(jīng)典書籍。
6月,陳獨秀約同李漢俊、俞秀松、施存統(tǒng)和陳公培,在此成立“中國共產(chǎn)黨”,后被稱為中國共產(chǎn)黨發(fā)起組。施存統(tǒng)回憶:“六月間,陳獨秀、李漢俊等籌備成立中國共產(chǎn)黨——由陳獨秀、李漢俊、俞秀松、施存統(tǒng)、陳公培五人起草綱領十余條?!保?]老漁陽里2號成為革命者的聚會中心,各地的革命者紛至沓來,一塊小黑板用粉筆寫著一行字:會客談話以十五分鐘為限??梢姰斈曛r。毛澤東也走進了漁陽里,與陳獨秀探討馬克思主義。后來毛澤東曾對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深情回憶:“有三本書特別深刻地銘記在我心中,使我樹立起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我接受馬克思主義,認為它是對歷史的正確解釋,以后,就一直沒有動搖過?!边@是他“一生中最關鍵時刻”,“到1920年夏,在理論上,而且在某種程度的行動上,我已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而且從此我也認為自己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了”[6]?!耙淮蟆币郧埃群笤诶蠞O陽里2號入黨的有李達、沈雁冰、林伯渠等20人左右。
11月7日,上海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的機關刊物《共產(chǎn)黨》月刊創(chuàng)刊,李達任主編,陳獨秀、李達、施存統(tǒng)、沈雁冰等為主要撰稿人,該刊公開舉起了共產(chǎn)黨的旗幟,持續(xù)至1921年7月7日。
1920年8月15日,發(fā)起組在老漁陽里2號創(chuàng)辦《勞動界》周刊,這是革命知識分子創(chuàng)辦的第一份專門向工人宣傳革命理論的通俗讀物。由李漢俊任主編,陳獨秀、李達、沈玄廬等為編輯,主要撰稿人有陳望道、邵力子、袁振英、柯慶施等,分設國內外勞動界、演說、時事、小說、詩歌以及讀者投稿等欄目。李漢俊發(fā)文指出:“我們中國的工人比外國的工人還要苦。這是什么道理呢?就因為外國工人略微曉得他們應該曉得的事情,我們中國工人不曉得他們應該曉得的事情?!保?]《勞動界》周刊深受工人的歡迎,發(fā)行量較大,影響深遠,各地效仿上海也相繼創(chuàng)辦工人刊物,如北京創(chuàng)辦《勞動音》、廣州創(chuàng)辦了《勞動者》。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受蘇俄影響陸續(xù)誕生的各國共產(chǎn)黨,為表明其產(chǎn)生的必然性與活動目的,模仿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chǎn)黨宣言》,寫成了各國的《共產(chǎn)黨宣言》?!保?]1920年11月23日,上海的共產(chǎn)黨發(fā)起組也是循著這一普遍的歷史規(guī)律,在《宣言》的影響下,于老漁陽里2號制定了《中國共產(chǎn)黨宣言》。這一宣言首次亮出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名稱,也是首次較為系統(tǒng)地表達了早期中國共產(chǎn)主義者的理想和主張,為1921年7月中共一大的籌備召開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正式建立,起了促進和奠基作用。
新漁陽里6號(今淮海中路567弄6號)也是革命者的重要活動空間。1920年7月,維經(jīng)斯基共產(chǎn)國際使團在此設立中俄通訊社,1921年1月起稱華俄通訊社。新漁陽里6號由楊明齋租賃并擔任社長。通訊社由維經(jīng)斯基提供經(jīng)費,成為中共上海發(fā)起組領導的公開活動機構;不僅是共產(chǎn)國際使團在中國的第一個工作機構,也是中國共產(chǎn)主義組織最早的通訊社。為擴大信息傳播,還在北京設立分社。據(jù)曾在通訊社工作的劉仁靜回憶,“一九二〇年,我找到了一個工作,就是在北京的‘華俄通訊社’(也稱中俄通訊社)里,把北京報紙上的消息譯成英文,再有人把他譯成俄文,通過電報發(fā)回莫斯科”[9]。通訊社的主要任務是向共產(chǎn)國際報道中國革命情況,發(fā)送來自共產(chǎn)國際和蘇俄提供的消息。一面向《新青年》《民國日報》等供稿,介紹十月革命的勝利和經(jīng)驗,蘇俄和共產(chǎn)國際的情況、材料;一面將京滬報紙有關中國的重要消息譯成俄文,發(fā)往莫斯科,向蘇俄報紙供稿。該社所發(fā)的第一篇稿件是7月初刊在上?!睹駠請蟆返摹哆h東俄國合作社情形》。
1920年8月22日,俞秀松、施存統(tǒng)、陳望道、李漢俊等8名平均24.5歲的年輕人,發(fā)起成立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俞秀松為首任書記。在俞秀松撰寫的青年團章程中明確規(guī)定,團的主要任務是研究科學理論,實現(xiàn)自由平等;宗旨是實現(xiàn)社會主義改造和宣傳社會主義。入住于此的,還有俞秀松、陳望道、楊明齋、施存統(tǒng)、包惠僧、李啟漢等參與建黨的青年人,他們時常聚集到這棟小樓,熱切探討救國之道。
維經(jīng)斯基向陳獨秀介紹蘇俄、共產(chǎn)國際決定創(chuàng)辦一所東方大學,以培養(yǎng)東方的革命干部。于是陳獨秀決定辦一所學校,培育后備干部。9月,在共產(chǎn)國際的幫助下,于新漁陽里6號創(chuàng)辦外國語學社,校長楊明齋。學校在《民國日報》上公開刊登招生廣告。于是,16歲的任弼時,17歲的肖勁光,18歲的羅亦農(nóng),22歲的劉少奇,還有彭述之、蔣光慈、王一飛、任作民、柯慶施等,走進了新漁陽里。據(jù)肖勁光回憶:“我們的學習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到俄國去,學習革命道理,回來搞革命,改變落后黑暗的舊中國。所以,我們學習俄文,都很用功,很刻苦?!保?0]其中湖南、安徽、浙江三個省籍學生最多,曾在學社中學習過的著名翻譯家曹靖華晚年回憶道,“這個班大約有三、四十人,以安徽湖南的人為多”,為了在語言、生活習慣上方便些,分成皖、湘、浙三組,曹靖華為河南籍,被插進安徽組[11]。外國語學社的革命教育活動還是引起了法租界的警覺,遂于1921年4月29日,被法租界巡捕房搜查。自此,外國語學社的活動受到嚴密監(jiān)視。8月,外國語學社宣告結束,劉少奇、羅亦農(nóng)、任弼時、肖勁光等奔赴莫斯科進入了東方大學。
同時,漁陽里街區(qū)是工人運動的策劃中心,1920年10月3日,李中(原名李聲澥)作為籌備書記在新漁陽里6號主持召開上海機器工會發(fā)起會,確定了機器工會的五大原則[12]。陳獨秀、楊明齋、李漢俊等人以嘉賓的身份出席會議,陳獨秀被邀請為暫設經(jīng)募處的主任,并促成了上海最早的兩個工會——上海機器工會和印刷工會的誕生。李中等五人被推選為機器工會辦事員。毛澤東曾贊譽過他的這位同鄉(xiāng),“李君聲澥以一師學生在江南造船廠打鐵……幫助陳仲甫先生等組織機器工會”[13]。李中成為中共領導的第一個工會上海機器工會的主要創(chuàng)建人。
綜上而言,新老漁陽里疊加了許多建黨的活動。老漁陽里2號的歷史地位:共產(chǎn)國際代表與陳獨秀商議建黨的首議地;上海共產(chǎn)黨發(fā)起組的成立地; 《新青年》編輯部,改變一代青年的世界觀;陳獨秀的居住地,各地青年慕名來訪;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主陣地;第一本中譯本《共產(chǎn)黨宣言》的校對地;中共第一份黨刊《共產(chǎn)黨》的編輯部;籌建各地共產(chǎn)黨組織的“臨時中央”;中共一大的籌備地(發(fā)起、籌備地和會務組織、報到場所);后來還成為了領導中國革命的中共“中央局”辦公地。同樣,新漁陽里6號是社會主義研究會成立地,中俄通訊社的所在地,社會主義青年團誕生地,外國語學社的辦學地。
漁陽里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建黨精神的發(fā)源地。
隨著1921年6月3日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來到上海,召開中共“一大”被提上議事日程,老漁陽里2號成了籌辦這次會議的秘書處。是年初夏,中國共產(chǎn)黨發(fā)起組向各地發(fā)函,選派代表來上海出席“一大”。
按照中共“一大”會議會務組的安排,除上海代表李達、李漢俊住在家中,陳公博攜新婚妻子住在南京路的旅社外,其余代表安排住在博文女校內。創(chuàng)辦于1916年的博文女校在法租界貝勒路(今黃陂南路)辦學,后搬到白爾路389號延慶里(今太倉路127號)。黃紹蘭擔任博文女校校長,聘請黃興夫人徐宗漢為董事長。黃紹蘭丈夫黃侃是北京大學文學系教授,兩人都是湖北人,與李漢俊有同鄉(xiāng)之誼。而李漢俊的嫂子——李書城的夫人薛文淑,是博文女校的學生,因此李書城、李漢俊與黃紹蘭相熟。李達夫人王會悟擔任過徐宗漢的秘書。1921年暑假期間,發(fā)起組通過幾條線,租借博文女校校舍接待“北京大學師生暑期旅行團”。
博文女校樓上靠西的三間前樓就是當時代表們下榻的地方,毛澤東住靠西的一間,睡在用兩條板凳架起來的木板上。這里成為“一大”代表的食宿地,也為代表們提供了一個交流建黨經(jīng)驗的活動場所。
中共“一大”的主要會場在望志路106號。樹德里石庫門建于1920年夏秋之間,位于望志路的北側,而馬路對面的南側當時還只是一片菜地,菜地旁僅有一所庵堂,路口向西也僅有一些平房和幾家小手工業(yè)工場。這里人煙稀少,有利于開展革命活動。1920年秋,當樹德里房屋剛建成,李漢俊隨兄長李書城等從白爾路三益里(今自忠路163弄)搬遷入住。
1921年7月23日,在法租界望志路106號(今興業(yè)路76號),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開幕。1964年,毛澤東在會見李書城時說:“你的公館里誕生了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是我們黨的‘產(chǎn)床’?。 ?/p>
出席中共“一大”的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尼克爾斯基來到上海后,住進了旅館。目前尼克爾斯基住處尚難以確認,而馬林住所在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張玉菡研究館員的考訂下有了突破。
過去多以為馬林住在永安公司的大東旅社。張玉菡通過比對各種史料,提出不同看法。1921年7月11日《荷蘭駐滬代理總領事致荷屬印度總督的信》中談到馬林在上海的住處:“6月3日,共產(chǎn)黨人斯內夫利特和阿瑟爾巴爾斯偕其十七歲的爪哇妻子乘‘阿奎利亞’號汽輪抵達此地?!鲜鰞扇司跂|方飯店下榻?!焙商m駐滬代理總領事威廉丹尼爾斯1922年4月11日給荷蘭外交部法事司的“備忘錄”,其中記述:“斯內夫利特最初化名安德萊森,住東方飯店,但是很快搬進公共租界,先在麥根路32號樓,后來又搬遷到匯山路6號。”[14]荷蘭駐華公使歐登科致中國外交部照會(1922年2月13日,第300號)。
馬林抵滬后入住的旅社OrientalHotel,就是位于南京路北側的先施公司東亞旅館(今南京東路660號),房間號36室。至6月14日,馬林遷往麥根路32G號德文學社的公寓,經(jīng)新舊地圖比對,其址在康定東路歸仁里(今康定東路3弄)。
早期革命者為宣傳馬克思主義、推進工人運動等,在上海進行了不少活動。
五四時期,上海各界主要的集會場所有西門公共體育場(今方斜路515號)和上海總商會會所(今北蘇州路470號)。1920年4月21日,陳獨秀來到吳淞的中國公學(今寶山永清路一帶)演講,親自闡釋《五四運動的精神是什么?》。
上海集中了一批紅色出版人?!缎虑嗄辍冯s志的出版機構群益書店在河南路64號(今河南中路泗涇路口,建筑已毀),后《新青年》由新青年社獨立發(fā)行,新青年社總發(fā)行所在公館馬路283號(今金陵東路279號),它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最早的公開出版發(fā)行機構。
1919年6月8日,由戴季陶、沈玄廬、孫棣三等人正式創(chuàng)刊《星期評論》,以獨立的精神,提倡新文化、宣傳社會主義、激勵工人運動。社址初設于愛多亞路(今延安東路)新民里5號,1920年1月底搬至白爾路三益里17號(已拆除,遺址在濟南路168弄翠湖天地雅苑),編輯部的用房得到李漢俊胞兄李書城的支持。陳獨秀到上海后,立即到三益里與李漢俊聯(lián)系,并成為《星期評論》社的常客[15]?!缎瞧谠u論》社還不斷迎來年輕進步又洋溢朝氣的房客,俞秀松、施存統(tǒng)、陳公培等青年才俊入住三益里17號。在《星期評論》社,人人勞動、人人平等,可以聽到毫無虛偽客套地相互直呼姓名。
當時,《星期評論》與《每周評論》《湘江評論》《新青年》并稱宣傳新文化的“四大周刊”,發(fā)行量一度達到3萬多份。施存統(tǒng)回憶,浙江省立一師全校共400多人,訂閱《星期評論》就有四百來份,幾乎人手一冊。讀了這個刊物的學生,紛紛來滬找到《星期評論》的領導者,希望與之一敘。
1920年初,邵力子在《星期評論》社委托陳望道翻譯《共產(chǎn)黨宣言》,5月,在家鄉(xiāng)義烏完成翻譯的陳望道回滬,在三益里將譯稿交給俞秀松,俞秀松轉交給陳獨秀。陳獨秀、李漢俊在老漁陽里校對后,與維經(jīng)斯基商議出版并得到經(jīng)費支持,在辣斐德路成裕里(今復興中路221弄12號),設立又新印刷所。8月《共產(chǎn)黨宣言》中文全譯本完成印刷,社會主義研究社出版。1921月5月1日,應修人等在天津路44號設立上海通信圖書館,用通信方式借書交流,惲代英、楊賢江等是會員。
上海發(fā)起組大力推動工運發(fā)展。1920年4月,俞秀松到東鴨綠路351號(今周家嘴路海寧路,舊址已不存)厚生鐵廠做工。李中到高境廟海軍造船所(制造局路855號,后改名江南造船廠)做工。4月2日,陳獨秀到青年會殉道堂(今四川中路595-607號,現(xiàn)浦光中學),參加由上海碼頭工人發(fā)起的“船務棧房工界聯(lián)合會”成立大會,并發(fā)表《勞動者的覺悟》的演說,“盼望做工的人,快快覺悟”①。5月1日,上海各界工人云集于老靶子路(今武進路)123號中華全國工界協(xié)進會附近的空地,舉行“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紀念集會;當天晚上在協(xié)進會開會,通過《上海工人宣言》。當天陳獨秀與施存統(tǒng)、陳望道一起,參加了在澄衷中學(唐山路457號)舉行的慶祝大會。這是中國首次紀念國際勞動節(jié)的活動。
1920年11月21日,在白克路207號(今鳳陽路186號,黃浦區(qū)教育考試中心)上海公學舉行上海機器工會成立大會,陳獨秀、孫中山等出席。臨時會所舊址位于西門路泰康里41號(自忠路225號,已拆除),后在楊樹浦??道铮ń駰顦淦致?797弄)建立上海機器工會楊樹浦事務所。
是年秋,共產(chǎn)黨發(fā)起組指派李啟漢在檳榔路錦繡里3弄(今安遠路62弄178—180號)主持共產(chǎn)黨創(chuàng)辦的第一所工人學?!獪鞴と税肴諏W校,他根據(jù)工人做工的時間,分早晚兩班上課,故稱“半日學?!薄?2月19日,李啟漢在白克路上海公學舉辦上海工人游藝會,向工人進行宣傳教育,從而使得工人半日學校報名人數(shù)大增。李啟漢的另一個使命是在紡織工人集中的滬西建立黨領導的紡織工會,這項工作由于缺少經(jīng)費而在冬天暫停,到1921年春恢復,建立了上海紡織工會滬西分會。李啟漢還曾到叉袋角(今海防路、淮安路、西蘇州路交會處一帶)的工人補習學?;顒印?/p>
1920年10月10日,在陳獨秀、俞秀松、李漢俊等協(xié)助下,上海工商友誼會在愛文義路白克路(今北京西路鳳陽路)口的毓賢學校召開成立會,陳獨秀、孫中山、邵力子等出席②。同日《上?;镉选返陠T周刊出版,陳獨秀親自書寫《發(fā)刊詞》,由新青年社發(fā)行。上海工商友誼會中的進步青年趙醒儂、沈資田、張人亞、蔡炳南、洪揚生等,后來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骨干力量。
1920年12月,在陳獨秀、楊明齋等的幫助下,上海印刷工會在芝罘路鼎余里(東鼎余里為芝罘路10弄)成立,有會員1300余人,并出版《友世畫報》。
1921年7月21日,李啟漢代表黨組織,來到浦東劉公廟(吳家廳41號)召集工人議事[16],并領導英美煙廠(今浦東煙臺路)工人罷工,這是共產(chǎn)黨領導的第一次工人罷工,經(jīng)過3個星期的奮斗取得了勝利。8月11日,中共便在北成都路19號(今成都北路899號)成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來團結、組織全國工人開展工人運動。
共產(chǎn)國際代表維經(jīng)斯基在上海留下重要足跡。維經(jīng)斯基1920年4月來上海后,寓居在霞飛路716號(該建筑已拆除),這里與新老漁陽里很近,他去陳獨秀等住所十分便利。維經(jīng)斯基在上海的公開身份是《上海俄文生活報》記者和編輯。該報社在篷路12號(又作熙華德路12號,今長治路177號)。5月,維經(jīng)斯基在報社大樓設立共產(chǎn)國際東亞書記處,其使命就是集中統(tǒng)一“領導和加強遠東各國群眾中共產(chǎn)黨的工作和革命活動”[17]。陳獨秀多次到東亞書記處與維經(jīng)斯基商議中國建黨事宜,楊明齋、袁振英在此工作。毛澤東、彭璜、李思安等曾一起拜會維經(jīng)斯基,地點很有可能也是在這里。這里還設有俄羅斯民主俱樂部和西比利亞印刷公司。
維經(jīng)斯基帶來共產(chǎn)國際出版的外宣材料《國際通訊》,出版于美國的《蘇維埃俄國》《共產(chǎn)黨人》《階級斗爭》《解放者》等進步書籍,還有約翰·里德的名著《震撼世界的十日》。不少中俄文書刊在熙華德路12號的西比利亞印刷公司和成裕里的又新印刷所刊印。維經(jīng)斯基還曾拜訪了共學社③。
除了俄文《上海生活報》社,蘇俄、共產(chǎn)國際在上海還設有全俄貿易企業(yè)合作社中央聯(lián)社駐上海辦事處,地點在江西路與九江路的路口。維經(jīng)斯基曾通知蘇俄,將經(jīng)費匯到全俄貿易企業(yè)合作社中央聯(lián)社駐上海辦事處[18]。還有北京羅斯塔—達爾塔通訊社的上海分社,在熙華德路12號,承擔著給各國共產(chǎn)黨轉遞活動經(jīng)費、發(fā)布蘇俄有關信息、收集情報等任務。這些機關的人員與《俄文上海生活報》社工作人員時有交流互動,共同完成蘇俄、共產(chǎn)國際有關部門的工作指示[19]。
《上海俄文生活報》記者斯托帕尼(VadimA.Stopany)與中國世界語學者陸式楷(又名陸耀榮)在北四川路公益坊(今四川北路989弄)的新華學校設立新華世界語學校。斯托帕尼還兼任新漁陽里外國語學社的世界語老師。
在上海的租界地帶散布著不少參與建黨的革命者的寓所舊宅。
1919年3月14日,為歡送湖南赴法勤工儉學學生,毛澤東第一次到達上海。3月17日,毛澤東、蕭三、吳玉章、朱少屏等人到漢口路海關碼頭送別赴法勤工儉學學生?!渡陥蟆吩谴舜胃胺ㄇ诠€學的89位學生名單,其中有43位湖南青年。毛澤東參加了在寰球中國學生會會所(今南京西路大光明電影院附近)舉行的歡送會,并合影留念。5月5日毛澤東再次抵滬,在哈同路民厚南里29號(今安義路63號)住了兩個多月。8日便與蕭三、李思安、彭璜等11位旅滬新民學會會員,到半淞園(今半淞園路480號)召開會議,留下著名的合影。毛澤東、彭璜和張文亮在民厚南里(今安義路63號)成立上海工讀互助團,在《申報》刊載《上海工讀互助團簡章》。互助團得到陳獨秀、王光祈等人的支持和贊助。毛澤東加入工讀互助團后,曾擔任洗衣服和送報紙的工作,后因毛澤東、彭璜于6月返回長沙,互助團工作隨即停止。接著彭璜等旅滬新民學會會員發(fā)起組織湖南改造促進會,地點在愷自爾路永樂里15、16號(今普安路128號淮海大廈)全國各界聯(lián)合會。在上海期間,毛澤東還經(jīng)常去南市斜橋的湖南會館(制造局路43號,建筑已毀),看望準備赴法候船中的湖南青年。
陳獨秀1920年1月29日重返上海后,得到鄉(xiāng)人汪孟鄒盛情接待,入住五馬路棋盤街(今廣東路河南中路)西南首的亞東圖書館。11月中下旬,陳獨秀還引薦維經(jīng)斯基拜會了孫中山,3位興致勃勃地談了兩個多小時,地點應在莫里哀路孫中山寓所(今香山路7號)。1920年6月,旅滬湖南學生袁篤實、羅亦農(nóng)、卜士奇、李中等在貝勒路吳興里(今黃陂南路300弄)16號發(fā)起成立滬濱工讀互助團,后來他們進入外國語學社學習。1921年2月,滬濱工讀互助團因經(jīng)濟困難宣布解散。李中、羅亦農(nóng)等最終信仰馬克思主義,加入共產(chǎn)黨。
李達1921年4月入住南成都路輔德里625號(今老成都路7弄30號),并與王會晤喜結連理。負責宣傳工作的李達在這里建立人民出版社,以翻譯馬克思主義的原著為主,出版革命書籍。黨組織還在此設立平民女校,學員有王一知、錢希均、王劍虹、丁玲等。陳公博來上海出席“一大”時入住的是永安公司大東旅社(今南京東路635號)。
此外,還有沈雁冰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今寶山路584號,建筑在一二八戰(zhàn)爭中被日軍炸毀)英文部、國文部編輯。他的寓所在閘北寶山路鴻興坊,后移至寶山路順泰里11號。
在中國共產(chǎn)黨長達一年多的組織醞釀、發(fā)起組成立、各地建黨、籌開“一大”的歷程中,上海是中共建黨活動最為集中的城市,粗略統(tǒng)計至少有40余處相關場所。如此眾多、遍布全城的建黨紅色資源是最好的歷史見證,也是黨史教育的最佳場館。
毫無疑問,紅色革命的歷史是上海城市的重要文脈。上海建黨的眾多歷史建筑和歷史街區(qū),是承載紅色歷史的重要空間,建筑能將歷史予以最為理性、直觀和廣博的呈現(xiàn)。這些中共建黨的初心始發(fā)地,也是獨一無二的紅色歷史地標,形象而直觀,豐富且獨特,具有強烈的感召力,它們是上海乃至中國不可或缺的紅色紀念地。
注釋:
①《申報》1920年4月3日。船務棧房工界聯(lián)合會會所后遷入海寧路粵秀坊,以后又遷至北四川路仁智里263號。
②《申報》1920年10月11日。
③1920年4月,梁啟超、蔣百里、張君勱、張東蓀等在北京發(fā)起建立共學社,蔡元培、張謇、張元濟、胡汝麟等人亦列名其中,其宗旨是“培養(yǎng)新人才,宣傳新文化,開拓新政治”。蔣百里、張東蓀等在商務印書館出版共學社叢書,宣傳新思想,涵蓋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等各種不同的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