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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胡安國的《春秋》學

        2021-01-28 09:38:43
        社會科學輯刊 2021年4期

        曾 亦

        一、生平與學術取向

        胡安國極推崇《春秋》,其曾如此說道:“先圣親手筆削之書,乃使人主不得聞講說,學士不得相傳習,亂倫滅理,用夷變夏,始由此乎!”〔1〕可見其治《春秋》的現實用心。安國又懲于王安石廢《春秋》,于是潛心刻意,備征先儒之說,雖一義之當,片言之善,靡不采入,而其《春秋傳》后來能成為元明清三代科舉考試的定本,正是因為此書在學術上具有集大成的性質。

        安國每以《春秋》大義講論時事。建炎三年(1129),苗、劉為變,高宗被迫退位,朱勝非時為宰執(zhí),而依違周旋其間。后高宗復辟,勝非引咎去職。紹興間,朝廷欲用勝非同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時安國引《春秋》義奏曰:“況勝非系臣論列之人,今朝廷乃稱勝非處苗、劉時能調護圣躬,即與向來詔旨責詞是非乖異。昔公羊氏言祭仲廢君為行權,先儒力排其說。蓋權宜廢置,非所施于君父。《春秋》大法,尤謹于此。自建炎改元,凡失節(jié)者非特釋而不問,又加進擢。習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臣蒙睿獎,方俾以《春秋》入侍,而與勝非為列,有違經訓。”〔2〕

        春秋時,祭仲為鄭國執(zhí)政,然迫于宋國逼迫,廢昭公而改立公子突,對此,《公羊》以祭仲行權而許之,此說頗受后儒譏彈。至于勝非所為,其于高宗復辟或有功焉,然畢竟有廢置君父之嫌,跡類祭仲,故安國于此論《公羊》之非,蓋譏勝非之失節(jié)也。然勝非遂為相,而安國竟辭歸矣。其后,又詔安國提舉江州太平觀,令纂修所著《春秋傳》。書成,高宗屢稱其善,謂“深得圣人之意,非諸儒所及也”〔3〕。時朝臣頗有論安國學術頗僻者,然帝念安國訓經納諫之忠,特除寶文閣直學士。

        安國嘗自謂其學多得于伊川書,其于程頤,蓋私淑弟子也。高宗時,嘗有諫官詆康侯為“假托程頤之學者”,而安國亦直承不諱,曰:“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fā)明之,然后知其可學而至。今使學者師孔、孟,而禁不得從頤學,是入室而不由戶?!薄?〕其后,全謝山稱安國為“私淑洛學而大成者”,“南渡昌明洛學之功,文定幾侔于龜山”〔5〕,可見安國學術與二程淵源之深也。

        安國撰有《春秋傳》30卷。據《宋史》本傳,紹興五年(1135)四月,詔“令纂修所著《春秋傳》”〔6〕。又據安國《進春秋傳表》,文末書有“紹興六年十二月”〔7〕,則不及兩年已成書矣。又據《玉海》所載,紹興五年四月,詔安國“以所著《春秋傳》纂述成書進入,十年三月書成,上之”〔8〕。《四庫提要》因謂安國久已屬稿,自奉敕撰進,又復訂五年而后成也。

        安國嘗敘其治《春秋》之經歷,曰:“某初學《春秋》,用功十年,遍覽諸家,欲求博取以會要妙,然但得其糟粕耳。又十年,時有省發(fā),遂集眾傳,附以己說,猶未敢以為得也。又五年,去者或取,取者或去,己說之不可于心者,尚多有之。又五年,書成,舊說之得存者寡矣。及此二年,所習似益察,所造似益深,乃知圣人之旨無窮,信非言論所能盡也。”〔9〕可見,安國治《春秋》,先是“遂集眾傳,附以己說”,終者“舊說之得存者寡矣”??梢?,其學蓋承中唐以來折衷三傳乃至舍傳求經一脈。

        安國之學,頗宗程頤。安國嘗論其與程門高弟楊時之不同,曰:“若論其傳授,卻自有來歷。據龜山所見在《中庸》,自明道先生所授。吾所聞在《春秋》,自伊川先生所發(fā)。”〔10〕元李廉《春秋諸傳會通》自序謂《胡傳》“事案《左氏》,義取《公》、《穀》之精,大綱本孟子,主程氏,而集大成矣”〔11〕;汪克寬《春秋胡氏傳纂疏》自序亦云:“至于程氏,始求天理于遺經,作《傳》以明圣人之志,俾大義炳如日星,微辭奧旨了然若示諸掌。胡文定公又推廣程子之說,著書十余萬言,然后圣人存天理、遏人欲之本意,遂昭焯于后世?!薄?2〕不獨安國本人,世人俱以安國春秋學出于程頤也。然據胡寅《先公行狀》,安國自少即治《春秋》,徽宗政和六年(1116),“初得伊川先生所作傳,其間大義十余條,若合符節(jié)。公益自信”〔13〕,則安國治《春秋》甚早,非盡得于程頤。

        安國早年師朱長文。長文從孫明復學《春秋》,嘗撰《春秋通志》20卷,其自序云:“慶歷中,仁宗皇帝銳意圖治,以庠序為教化之本,于是興崇太學,首善天下。乃起石守道于徂徠,召孫明復于泰山之陽,皆主講席。明復以《春秋》,守道以《易》,學士大夫翕然向風,先經術而后華藻。既而守道捐館,明復坐事去國,至和中,復與胡翼之并為國子監(jiān)直講。翼之講《易》,更直一日。長文年在志學,好治三傳,略究得失,日造二先生講下,授兩經大義,于《春秋》尤勤。未就,明復以病居家,雖不得卒業(yè),而緒余精義不敢忘廢,頗欲著書以輔翼其說,而嬰疾未遑也?!薄?4〕今《春秋通志》已佚,然據其自序,其書乃“兼取三家而折衷其是,旁考啖、趙、陸淳諸家之義,而推演明復之言,頗系之以自得之說”〔15〕。可見,長文治《春秋》,雖頗自有得,然實出于孫復。據此,安國治《春秋》,乃兼?zhèn)饕链ㄅc泰山之學。①牟潤孫《兩宋春秋學之主流》以為:“自學派言,胡氏自是上承明復;自引用學說論,則胡氏所據者,多出伊川也?!眳⒁娔矟檶O:《注史齋叢稿》,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51頁。

        安國于諸經中,尤推崇《春秋》,以為“史外傳心之要典”〔16〕。其曰:“《春秋》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公好惡則發(fā)乎《詩》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事,非常典則體乎《禮》之經,本忠恕則導乎《樂》之和,著權制則盡乎《易》之變。百王之法度,萬世之準繩,皆在此書。故君子以謂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學是經者,信窮理之要矣。不學是經而處大事,決大疑,能不惑者,鮮矣?!薄?7〕其治《春秋》,亦啖、趙一脈,蓋以兼衷三傳為大旨也。安國嘗自謂其書云:“傳《春秋》者三家,《左氏》敘事見本末,《公羊》、《穀梁》詞辯而義精。學經以傳為按,則當閱《左氏》;玩詞以義為主,則當習《公》、《穀》?!式袼鶄?,事按《左氏》,義采《公羊》、《穀梁》之精者,大綱本孟子,而微詞多以程氏之說為證云?!薄?8〕

        后世論胡氏書,多有論及此者。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3云:“安國師程頤,其傳《春秋》,事按《左氏》,義取《公》、《穀》之精者,采孟子、莊周、董仲舒、王通、邵堯夫、程明道、張橫渠、程正叔之說,以潤色之。”〔19〕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3云:“事按《左氏》,義采《公》、《穀》之精,大綱本孟子,而微旨多以程氏之說為證。近世學《春秋》者皆宗之?!薄?0〕汪克寬《春秋胡傳纂疏》原序云:“《左氏》考事精,闇于大義,《公》、《穀》疏于考事,義則甚精。胡氏摭三家之長,而斷之以理,漢唐諸儒奧論,蓋深有取,間若有未底于盡善者,豈猶俟于后之人歟?”〔21〕劉憲《重刻春秋胡傳序》云:“惟《胡氏傳》事按《左氏》,義擇《公》、《穀》,大綱本孟子,微詞則證程氏,視諸說為備。”〔22〕

        可見,安國《春秋傳》不僅折衷三傳,至其微旨,則以程頤說證之也。安國曰:“獨程氏嘗為之傳,然其說甚略,于意則引而不發(fā),欲使后學慎思明辨,自得于耳目見聞之外者也。故今所傳,……而微詞多以程氏之說為證云?!薄?3〕程子說《春秋》多簡略未盡,安國蓋欲伸程子說也。且安國之書,又多常假《春秋》經說以論時事。元吳萊曰:“當胡氏傳《春秋》時,光堯南渡,父仇未報,國步日蹙。將相大臣去戰(zhàn)主和,寖忘東京宮闕、西京陵寢而不有者。是故特假《春秋》之說,進之經筵,且見內夏外夷若是之嚴,主辱臣死若是之酷,冀一悟主聽,則長淮不至于自畫,江左不可以偏安。此固非后世學《春秋》之通論也。然而,胡氏傳文大概本諸程氏?!薄?4〕虞集《春秋胡傳纂疏》序亦云:“胡文定公之學,實本于程氏。然其生也,當宋人南渡之時,奸佞用事,大義不立,茍存偏安,智勇扼腕,內修之未備,外攘之無策,君臣父子之間,君子思有以正其本焉。胡氏作傳之意,大抵本法于此。蓋其學問之有源,是以義理貫串,而辭旨無不通,類例無不合。想其發(fā)憤忘食,知天下之事必可以有為,圣人之道必可以有立。上以感發(fā)人君天職之所當行,下以啟天下人心之所久蔽,區(qū)區(qū)之志,庶幾夫子處定、哀之間者乎!東南之人,賴有此書,雖不能盡如其志,誦其言而凜然,猶百十年至其國亡,志士仁人之可書,未必不出于此也。”〔25〕故《四部總目》云:“顧其書作于南渡之后,故感激時事,往往借《春秋》以寓意,不必一一悉合于經旨。”〔26〕《朱子語類》謂“胡《春秋傳》有牽強處,然議論有開合精神”〔27〕,殆亦謂此也。

        安國以《春秋》為“史外傳心之要典”,此說實本于晉王接、唐趙匡區(qū)別經、史的一貫意見,又有宋人于千載之下求圣心于遺經的基本立場。蓋安國之學術實有兩方面淵源:一則上承二程之統(tǒng),下啟湖湘心性之學;二則祖啖助、趙匡之緒余而為《春秋》新論。此兩種淵源,于其《春秋傳》中俱有體現。譬如,孟子、漢人謂《春秋》之大義在誅討亂臣賊子,而《胡傳》序云:“周道衰微,乾綱解紐,亂臣賊子接跡,當世人欲肆而天理滅矣?!鬃诱撸^此書遏人欲于橫流,存天理于既滅,為后世慮至深遠也。罪孔子者,謂無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28〕兩宋道學專在心性上用功,安國乃引以論《春秋》之外王事業(yè),以為其旨不過“存天理,滅人欲”而已??梢?,安國治《春秋》畢竟有不同于孫復、劉敞者,蓋其尚用宋人義理以解經也。

        二、尊君卑臣

        宋人治《春秋》者,于唐、五代藩鎮(zhèn)割據之弊感慨尤深,大旨皆以尊王為主,不獨安國也。

        其先,程子說“春王正月”,以諸侯之即位必由王命,或不受命于天子,亦當受命于先君,故《春秋》書“公即位”,蓋正諸侯之始也。安國獨重此義,揭“謹始例”,以明尊王之旨,冠于全書之首。其曰:“即位而謹始,本不可以不正。為子受之父,為諸侯受之王,此大本也。咸無焉,則不書‘即位’,隱、莊、閔、僖四公是也。圣人恐此義未明,又于衛(wèi)侯晉發(fā)之。書曰‘衛(wèi)人立晉’,以見內無所承、上不請命者,雖國人欲立之,其立之非也。在春秋時,諸侯皆不請王命矣,然承國于先君者,則得書‘即位’,以別于內復無所承者,文、成、襄、昭、哀五公是也。圣人恐此義未明,又于齊孺子荼發(fā)之。荼幼固不當立,然既有先君景公之命矣。陳乞雖流涕欲立長君,其如景公之命何?以乞君荼,不死先君之命也,命雖不敢死,以別于內復無所承者,可也。然亂倫失正,則天王所當治。圣人恐此義未明,又于衛(wèi)侯朔發(fā)之。朔殺伋、壽,受其父宣公之命,嘗有國矣。然四國納之則貶,王人拒之則褒,于以見雖有父命而亂倫失正者,王法所宜絕也。由此推之,王命重矣,雖重天王之命,若非制命以義,亦將壅而不行。故魯武公以括與戲見宣王,王欲立戲,仲山甫不可。王卒立之,魯人殺戲立括之子,諸侯由是不睦。圣人以此義非盡倫者不能斷也,又特于首止之盟發(fā)之。夫以王世子而出會諸侯,以列國諸侯而上與王世子會,此例之變也,而《春秋》許之。鄭伯奉承王命,不與是盟,此禮之常也,而《春秋》‘逃’之。所以然者,王將以愛易儲貳,桓公糾合諸侯,仗正道以翼世子,使國本不搖,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所謂‘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者也。至是變而之正,以大義為主,而崇高之勢不與焉,然后即位謹始之義終矣,萬世之大倫正矣。故曰‘《春秋》之法大居正,非圣人莫能修之’,謂此類爾?!薄?9〕

        案,三傳俱有“公即位”例,然皆據隱公非適立論,其中,又尤以《公羊》“大居正”之論為甚。觀程頤、安國之論,則于此似不稍措意焉,而專以受王命、君命與否而論其事,可見,其意則在藉此而發(fā)尊王之義。

        至于諸侯之不尊王者,皆貶黜之。隱三年,三月庚戌,天王崩。安國曰:“今天王崩,周人來訃,而隱公不往,是無君也。其罪應誅,不書而自見矣?!薄?0〕安國以為,天王崩,諸侯于禮當奔喪,今隱公不往,罪在無君也。又,隱九年春,天王使南季來聘。安國曰:“古者諸侯于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天子于諸侯,不可以若是恝,故亦有聘問之禮焉。隱公即位九年,于此而史策不書遣使如周,則是未嘗聘也;亦不書公如京師,則是未嘗朝也。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如隱公者,貶爵、削地可也?!踔煌跞绱耍鞣グ驳貌蛔灾T侯出乎?諸侯之不臣如此,政事安得不自大夫出乎?君臣上下之分易矣。陪臣執(zhí)國命,夷狄制諸夏矣,其原皆自天王失威福之柄也?!薄?1〕隱公不獨不能奔喪,平日聘問之禮亦不講焉,可謂不臣之甚,故其后魯君失國政,良由肇于此焉。

        至于諸侯之專擅,尤為亂大倫也。僖二十八年,五月癸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wèi)子、莒子盟于踐土。安國曰:“踐土之會,天王下勞晉侯,削而不書,何也?周室東遷,所存者號與祭耳,其實不及一小國之諸侯。晉文之爵,雖曰侯伯,而號令天下,幾于改物,實行天子之事,此《春秋》之名實也。與其名存實亡,猶愈于名實俱亡。是故天王下勞晉侯于踐土,則削而不書,去其實以全名,所謂“君道也,父道也”;晉侯以臣召君,則書‘天王狩于河陽’,正其名以統(tǒng)實,所謂‘臣道也,子道也’。而天下之大倫,尚存而不滅矣?!薄?2〕安國名實之論,其義極精,蓋本諸《公羊》“實與而文不與”之說也?!墩撜Z》中孔子謂“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其義亦與此同,皆欲全君臣之禮。

        安國尊王如此,故于天子親迎之禮,頗不謂然?!洞呵锿ㄖ肌份d其論云:“或曰:天子必親迎,信乎?大上無敵于天下,雖諸父昆弟莫不臣,適四方,諸侯莫敢有其室,若屈萬乘之尊而遠行親迎之禮,即何無敵于天下之有?或曰:王后所與共事天地宗廟繼萬世之重者,其禮當如之何?使同姓諸侯主其辭,命卿往逆,公監(jiān)之,父母之國諸侯皆送至于京師,舍而止,然后天子親迎以入,其納王后之禮乎!”〔33〕

        案,《禮記·哀公問》載孔子答哀公之疑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圣之后,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主,君何謂已重焉?”《公羊》《穀梁》俱主天子親迎,抑或出于此歟!至于《左氏》,則不主此說,其意則在尊君卑臣也,安國之論,其旨與《左氏》同。是以天子下士出會諸侯,以王命之故,亦序其上也。安國《與許景衡書》:“按《春秋》王人不書姓氏者,蓋下士耳,而序于方伯連帥之上。唐制御史才八品,衣碧,亦下士也,而將命出行,則節(jié)度使必具軍禮送迎于道。此得圣人尊王室抑諸侯之意者也?!薄?4〕又,其《與參政秦檜書》:“《春秋》大一統(tǒng),遵王命,惡臣下分權,諱賊人犯上,歷紀王正而不私朔,使與上客而不稱介副,微者名姓不登于史冊,所以嚴分正名也。”〔35〕下士卑不稱名氏,然以尊王故,得序方伯連帥之上。

        尊君則卑臣,故安國于權臣之跋扈擅權,尤引為大戒。文九年,毛伯來求金。安國曰:“毛伯,天子大夫,何以不稱使?當喪未君也。逾年即位矣,何以言未君?古者諒陰三年,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夫百官總己以聽,則是冢宰獨專國政之時,托于王命以號令天下,夫豈不可?而不稱使,《春秋》之旨微矣,非特謹天下之通喪,所以示后世大臣當國秉政不可擅權之法戒也。跋扈之臣,假仗主威,脅制中外,凡有所行,動以詔書從事,蓋未有以《春秋》此義折之耳?!薄?6〕

        案,三傳俱謂天子不當向諸侯求貢,蓋譏天子也;至于毛伯不稱使,不過以天子當喪而未成君也。胡氏則以為,天子諒陰,冢宰得托王命以號令天下,則毛伯于禮可稱使也,然《春秋》不稱使者,實別有微旨,蓋戒后世大臣不得“假仗主威,脅制中外”也。

        宋初懲驕兵悍將之余習,則孫復等明尊王之旨,猶有可說也;至南渡以降,朝廷當專任大臣而始有功,然高宗以怯懦之資,猜疑諸將,而安國再揭此幟,不免逢君之惡,墮恢復之功矣。其后,王船山因譏胡氏曰:“嘗讀胡氏《春秋傳》而有憾焉?!现f經也,于公子翚之伐鄭、公子慶父之伐于余邱,兩發(fā)兵權不可假人之說。不幸,而翚與慶父終于弒逆,其說伸焉。而考古驗今,人君馭將之道,夫豈然哉!……惟胡氏之言如此。胡與秦檜賢奸迥異,而以志合相獎,非知人之明不至也,其所執(zhí)以為道者非也?!瓎韬?!夫豈知疑在岳、韓而信在滔天之秦檜,其子弟欲為之蓋愆,徒觸怒以竄死,而終莫能挽哉!”〔37〕

        案,隱四年秋,翚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wèi)人伐鄭。胡氏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宋人來乞師,而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而公非許其辭而弗許,義也。翚以不義強其君,固請而行,無君之心兆矣。夫公子、公孫升為貴戚之卿者,其植根膠固,難御于異姓之卿,況翚已使主兵而方命乎!隱公不能辯之于早,罷其兵權,猶使之帥師也,是以及鐘巫之禍?!洞呵铩酚诖巳テ洹印?,以謹履霜之戒?!薄?8〕案,《公》《穀》皆以不稱翚為公子,蓋貶其弒隱之罪也,而《左氏》則以翚強其君出師,故不書“公子”而貶之。胡氏殆申《左氏》義,且恨謂隱不能“早罷其兵權”,遂致弒逆之禍。

        皮錫瑞《春秋通論》本船山之說,亦曰:“宋儒不信古義而好駁難,是一時風氣,不足怪。其最不可訓者,則誤沿當時猜防疑忌之習,反以古訓為助亂之階,非止上誣古人,且恐下惑后世。胡安國《春秋傳》,發(fā)明尊王攘夷之義于南宋初,切中時勢,而解翚帥師之類,以權臣主兵為大戒。王夫之論之曰:‘王之尊,非唯喏趨伏之可尊;夷之攘,非一身兩臂之可攘。岳侯之死,其說先中于庸主之心矣。’王氏之駁《胡傳》誠非苛論。宋懲黃袍加身之事,首奪將帥之權,子孫傳為家法,賢者限于習俗。南宋之初,欲雪國恥,王賴師武臣力,乃諸將稍稍振起,秦檜奪其兵而殺之廢之。胡氏與檜熏猶不同,而誤加推薦,蓋由于議論之偶合,而實因經義之不明。岳侯之死,雖未可以咎胡,而解經不精,以致誤國,亦有不得辭其咎者?!薄?9〕又考安國與秦檜書,其中有“《春秋》大一統(tǒng),遵王命,惡臣下分權,諱賊人犯上”,“《春秋》戒失兵權而嚴于軍律”〔40〕之語,可見,胡氏所發(fā)尊王之論,已先中高宗、秦檜之心,其于岳飛之死,或不能無咎焉。①牟潤孫之《兩宋春秋學之主流》以為,宋本有“兵權不可假人”之隱慮、朝章,故岳飛之死,實出必然,非必待安國詔之也。且安國之說,本有淵源,其先有程頤、孫復,已稍發(fā)此論矣。參見牟潤孫:《注史齋叢稿》,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52-154頁。皮氏伸衍船山之說,其論極精。

        何其偉則曰:“《春秋》晉荀吾帥師伐陸渾之戎,書以大之也。胡氏乃曰:‘舉其名氏,非褒辭也,猶廑廑以戒窮兵于遠者?!蚝袭斀ㄑ组g以《春秋》入侍,此何時也,而猶廑廑焉以戒窮兵于遠者?金人之起海角也,遠者也,宋未嘗窮兵也,胡為而徽、欽北?胡為而康王南,尋則奔明州,走溫州?胡氏以《春秋》進而輒戒窮兵,其君復詡詡曰:‘安國所講《春秋》,吾率二十四日讀一遍?!捣?!惟熟于胡氏之《春秋》而戒窮兵,戒窮兵而厭兵,厭兵而后和議決矣。吾不知所謂因事而進規(guī)者,其義安在?”〔41〕何氏生當明末清初,其所遭際同于船山,乃因事致慨,其論可謂責賢者備也。誠若是說,不獨岳飛之殺,至于和議之成,皆當歸獄于《胡傳》矣。①牟潤孫之《兩宋春秋學之主流》嘗論何氏說曰:“何氏生于明末清初,其所遭際同于船山,故因事致慨。不知胡傳固以明復仇之義、嚴華夏之辨為其主旨,戒窮兵黷武亦其主旨,安能舉偏而廢全?況靖康之禍導源于童貫之聯金滅遼,為文定之所難忘,窮兵于遠,虛內事外,豈非指伐遼而言歟?”又舉“會戎于潛”“公及戎盟于唐”兩條,胡傳借事以譏宋對遼、金、夏之奉歲幣,可見安國之說非必啟和議者也。參見牟潤孫:《注史齋叢稿》,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57、158頁。

        三、攘夷與復仇

        兩宋之時,適值遼、金、元三朝勃興之運,誠不可抗也。其勢既不可敵,是則宋人唯有嚴夷夏之防,以精神自勵耳。故上自廟堂,下至庶民,皆務以攘夷相勉,故胡安國治《春秋》,雖常出經旨之外,多憤慨之語,然其感慨時事之深,而發(fā)攘夷之說,亦自明了。

        隱七年冬,天王使凡伯來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豆騻鳌吩唬骸胺膊吆??天子之大夫也。此聘也,其言伐之何?執(zhí)之也。執(zhí)之則其言伐之何?大之也。曷為大之?不與夷狄之執(zhí)中國也。其地何?大之也?!狈膊颂熳哟蠓?,然為夷狄所執(zhí),故《春秋》變“執(zhí)”言“伐”,蓋不許夷狄執(zhí)中國大夫也。然胡氏曰:“以歸者,罪凡伯失節(jié)不能死于位也?!薄?2〕

        案,三傳皆無罪凡伯之意,此胡氏竟罪其不能失節(jié)死位。蓋自靖康以還,若張邦昌、劉豫之倫,卑事女真,朝野莫不嫉視為漢奸,此處可見宋人之普遍意見。

        不獨臣失節(jié)當死,人君亦然。莊十年,秋九月,荊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公羊傳》曰:“蔡侯獻舞何以名?絕。曷為絕之?獲也。曷為不言其獲?不與夷狄之獲中國也?!薄斗Y梁》說亦大略類此。然胡氏于此申二傳絕蔡侯之義,曰:“蔡侯何以名絕之也?凡書敗、書滅、書入而以其君歸皆名者,為其服為臣虜,故絕之也。……國君死社稷,正也;逃之雖罪,猶有恥焉;虜甚矣?!洞呵铩分ǎT侯不生名,失地則生而名之,比于賤者,欲使有國之君戰(zhàn)戰(zhàn)兢兢,長守富貴,無危溢之行也。”〔43〕君為敵虜,不止辱身也,至于辱臣、辱國,恥莫甚焉。靖康之恥,宋人諱言二帝北狩,安國乃假《春秋》絕蔡侯事,或責徽、欽不能死社稷歟?

        又,紀侯之去國,三傳俱無貶辭,然胡氏駁之曰:“大去者,土地、人民、儀章、器物,悉委置之而不顧也?;蛟唬阂誀巼鵀樾《粸?,以去國為大而為之者也。夫守天子之土疆,承先祖之祭祀,義莫重焉,委而去之,無貶歟?曰:有國家者,以義言之,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則當效死而勿去;以道言之,不以其所以養(yǎng)人者害人,亦可去。而不守于斯,二者顧所擇如何爾!然則擬諸太王去邠之事,其可以無愧矣。曰:太王去邠,從之者如歸市,紀侯去國,日以微滅,則何太王之可擬哉?故圣人與其不爭而去,而不與其去而不存。與其不爭而去,是以異于失地之君而不名,不與其去而不存,是故書叔姬歸酅而不錄紀侯之卒,明其為君之末矣。”〔44〕

        案,《公羊傳》以滅國為大惡,故書“大去”,蓋賢襄公而為之諱也。至于紀侯去國,《公羊傳》云:“大去者,不遺一人之辭也。言民之從者,四年而后畢也。紀侯賢而齊侯滅之,不言滅而曰大去其國者,不使小人加乎君子?!眲t不獨賢紀侯得眾,且比于周之太王去邠,正與胡氏說相反也。若胡氏之論,蓋懲于宋之南渡失地,而貶紀侯不能效死,明君王當以守國為重焉。

        中國自古有和戎之策,然至唐高稱臣突厥,石晉父事契丹,則恥莫甚焉。哀十三年,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胡氏曰:“黃池之會,圣人書法如此者,訓后世治中國御四夷之道也。明此義,則知漢宣帝待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蕭傅之議非矣;唐高祖稱臣于突厥,倚以為助,劉文靖之策失矣。況于以父事之如石晉者,將欲保國而免其侵暴,可乎?或曰:茍不為此,至于亡國,則如之何?曰:存亡者,天也;得失者,人也;不可逆者,理也。以人勝天,則事有在我者矣。必若顛倒冠履而得天下,其能一朝居乎?故《春秋》撥亂反正之書,不可以廢焉者也?!薄?5〕蓋自宋室南渡后,竟稱臣于金,大失《春秋》御夷之道。觀安國之議論,實有感而發(fā)也。

        又,隱二年,公會戎于潛。胡氏曰:“中國之有戎狄,猶君子之有小人。內君子外小人為《泰》,內小人外君子為《否》?!洞呵铩?,圣人傾否之書,內中國而外四夷,使之各安其所也。無不覆載者,王德之體;內中國外四夷者,王道之用。是故以諸夏而親戎狄,致金繒之奉,首顧居下,其策不可施也;以戎狄而朝諸夏,位侯王之上,亂常失序,其禮不可行也;以羌胡而居塞內,無出入之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萌猾夏之階,其禍不可長也。為此說者,其知內外之旨而明于馭戎之道?!薄?6〕蓋兩宋莫不奉金繒以事夷狄,可見胡氏之論顯有所指焉。蓋胡氏于中國一切和戎之策,莫不斥以為非。此殆當時朝野之主流意見,然其后南宋輕啟戰(zhàn)端,再亡于夷狄,亦不可謂非此種意見有以致之也。

        蓋趙宋先是議和于契丹,繼則稱臣于女真,恥辱莫甚,故安國乃假《春秋》而頻發(fā)復仇之旨。莊二年,筑王姬之館于外。胡氏曰:“今莊公有父之仇,方居苫塊,此禮之大變也,而為之主婚,是廢人倫、滅天理矣?!洞呵铩酚诖耸拢粫贂衷贂?,其義以復仇為重,示天下后世臣子不可忘君親之意。故雖筑館于外,不以為得禮而特書之也。”〔47〕

        閔二年,夫人姜氏孫于邾。《胡傳》曰:“莊公忘親釋怨,無志于復仇,《春秋》深加貶絕,一書再書又再書,屢書而不諱者,以謂三綱人道所由立也。忘父子之恩,絕君臣之義,國人習而不察,將以是為常事,則亦不知有君之尊、有父之親矣。莊公行之而不疑,大臣順之而不諫,百姓安之而無憤疾之心也,則人欲必肆,天理必滅?!洞呵铩芬詮统馂橹兀鴷ㄈ绱?,所謂治之于未亂,保之于未危,不可不察也?!薄?8〕安國之譏莊公,實諷南宋君臣忘父兄之仇也。

        雖然,安國猶謂夷狄可進于諸夏。莊二十三年,夏,荊人來聘。胡氏曰:“荊自莊公十年始見于經,十四年入蔡,十六年伐鄭,皆以州舉者,惡其猾夏不恭,故狄之也。至是來聘,遂稱‘人’者,嘉其慕義自通,故進之也。朝聘者,中國諸侯之事,雖蠻夷而能修中國諸侯之事,則不念其猾夏不恭而遂進焉,見圣人之心樂與人為善矣。后世之君能以圣人之心為心,則與天地相似。凡變于夷者,叛則懲其不恪,而威之以刑;來則嘉其慕義,而接之以禮。邇人安,遠者服矣?!薄?9〕

        案,《公羊傳》云:“荊何以稱人?始能聘也?!焙巫⒃疲骸啊洞呵铩吠豸?,因其始來聘,明夷狄能慕王化,修聘禮,受正朔者,當進之,故使稱人也?!薄秱鳌吩疲骸吧评鄱筮M之。其曰人,何也?舉道不待再?!薄?0〕范注云:“明聘問之禮,朝宗之道,非夷狄之所能,故一舉而進之。”〔51〕據此,安國蓋從《公》《穀》說也。

        可見,安國《春秋傳》實以復仇為大旨,然畢竟非《春秋》之大端也,是以明尤侗因論其失曰:“《胡傳》專以復仇為義,割經義以從己說,此宋之《春秋》,非魯之《春秋》也?!薄?2〕

        四、以夏時冠周月

        后世帝王莫不改元,遑論王朝之初建,其所始者各各不同,此《春秋》所以正始也?!豆颉酚钟小叭敝f,謂夏以斗建寅之月為正,即今日夏歷之正月也;殷以斗建丑之月為正,乃夏歷之十二月也;周以斗建子之月為正,則夏歷之十一月也??梢姡贾赂鞑煌?,至于當時人記事,則常用夏正,故《春秋》之書時月,或用周正,或用夏正,則不免有異說也。

        觀《春秋》之文,當用周正,則改月矣,故“元年春王正月”,實夏之十一月也?;甘哪辍按?,正月,無冰”、成元年“春,二月,無冰”、襄二十八年“春,無冰”,皆就周正而言;然若以為夏正,則此時天氣漸暖,無冰不足怪,何需記載?又,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若為夏正之月,此時殺菽未足為異,且亦未必有菽也,故顯用周正,當夏之八月也。因此,《春秋》記事,蓋用周正也。就此而言,歷代學者似未有異說。然安國之不同者,則以《春秋》之書時,蓋用夏歷,而書月猶用周正也。

        隱元年,春,王正月。安國釋曰:“按《左氏》曰‘王周正月’,周人以建子為歲首,則冬十有一月是也。前乎周者,以丑為正,其書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則知月不易也;后乎周者,以亥為正,其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知時不易也。建子非春亦明矣,乃以夏時冠周月。何哉?圣人語顏回以為邦,則曰‘行夏之時’;作《春秋》以經世,則曰‘春王正月’,此見諸行事之驗也?;蛟唬悍翘熳硬蛔h禮。仲尼有圣德,無其位而改正朔,可乎?曰:有是言也。不曰‘《春秋》天子之事’乎?以夏時冠月,垂法后世;以周正紀事,示無其位,不敢自專也,其旨微矣?!薄?3〕

        案,安國之說,“前乎周者”謂殷人以建丑為歲首,然記事時不改月,如太甲即位改元稱“惟元祀十有二月”,猶用夏時也;“后乎周者”指秦以建亥為正,其書始建國,稱“元年冬十月”,亦用夏時也。據此,周人雖以建子為正月,至其記事,若諸侯即位,當書“元年冬十有一月”,雖用周月,然未改為春時,猶以為冬時也。然觀今之《春秋》,皆作“元年春王正月”,此蓋孔子之“特筆”,即“以夏時冠周月”,其意則在表明孔子“無其位不敢自專”之意。

        蓋四時有其固定的物候特征,無論以十二月為正,抑或以十一月為正,其為冬時之季節(jié)屬性俱是不變,故安國曰:“自漢氏改用夏時,過歷千載,以至于今,卒不能易,謂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指此一事可知矣?!薄?4〕是以孔子作《春秋》,改十一月為正月,又加“春”于其上以系之,乃“假天時以立義”耳。因此,夏之春,當指周之三、四、五月,今以夏之春加于周之正月,是為“以夏時冠周月”。

        其后,朱子對安國此說頗有批評,謂“《春秋》是魯史,合作時王之月”,“夫子,周之臣子,不改周正朔”〔55〕,蓋以孔子《春秋》用周正也。朱子又曰:“某親見文定公家說,文定《春秋》說夫子以夏時冠月,以周正紀事,謂如‘公即位’依舊是十一月,只是孔子改正作‘春正月’。某便不敢信,恁地時二百四十二年,夫子只證得個‘行夏之時’四個字。據今《周禮》,有正月,有正歲,則周實是元改作‘春正月’。夫子所謂‘行夏之時’,只是為他不顧,欲改從建寅。如孟子說‘七、八月之間旱’,這斷然是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這分明是九月、十月。若真是十一月、十二月時,寒自過了,何用更造橋梁?古人只是寒時造橋度人,若暖時又只時教他自從水里過?!薄?6〕

        蓋安國以為,周人雖用周正,然記事猶用夏時,并不改月,至于《春秋》書月,實出于孔子所改。然朱子則以為,《春秋》之改月,本周人所為,而孔子不過因周之史策舊文而已。

        其后攻安國者,多襲朱子此說。如元人黃澤頗攻胡氏說,曰:“如‘元年春王正月’,自古未有說用夏正者,程子以后學者始有用夏正之說是《春秋》第一義,已不信《左傳》矣。時月既不可信,則一部《左傳》所載事實,皆可目為虛妄,豈但不可全信而已哉!且三傳皆是周正,若用夏時,則三傳皆可廢,不但《左傳》也?!薄?7〕“《春秋》一經,開卷即有同異,如書‘元年春王正月’,只不書即位,《公羊》、《穀梁》意見自殊。及至近世,又謂夫子‘用夏時冠周月’,其為圣經之害,莫此為甚?!薄?8〕

        黃氏以為,“夏時冠周月”之說,蓋出于伊川,謂“其為圣經之害”,則將廢三傳矣。黃氏又曰:

        “春秋王正月”,三傳及三家之注同是周正建子之月,別無異辭,惟近代二百年間始有夏時之說。胡文定公云“以夏時冠周月”,蔡九峰云“商周不改月”,蔡西山說亦同。尹和靖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云:“其大綱見于此,而條目見于《春秋》?!庇谑侨齻饔豢尚?,而夏正之說起矣?;掴窒壬唬骸澳秤H見文定家說,文定《春秋》說夫子‘以夏時冠周月’,以周正紀事,謂如公即位依舊是十一月,只是孔子改正作春正月,某便不敢信,恁地時二百四十二年夫子只證得個‘行夏之時’四個字?”據今周禮有正月有正歲,則周實是元改作春正月,夫子所謂“行夏之時”只是為他不順,欲改從建寅。如孟子說,七八月之間旱,這斷然是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這分明是九月、十月?;掴种f明白如此,而不能救學者之惑,可勝嘆哉!〔59〕

        春王正月,此不過周之時、周之正月,而據文定,則“春”字是夫子特筆,故曰“以夏時冠周月”。又謂“夫子有圣德,無其位而改正朔”,如此,則正月亦是夫子所改。蔡九峰則謂周未嘗改月,引《史記》冬十月為證,如此,則時或是夫子所移易。以此說夫子,豈不誤哉!澤之愚見,只是依據三傳及漢儒之說,定以夫子《春秋》是奉王者正朔,以建子為正,此是尊王第一義,決無改易。其答顏子“行夏之時”,乃是為萬世通行之法,非遂以之作《春秋》也。凡王者正朔,所以統(tǒng)一諸侯,用之紀年,用之朝會。若民事,自依夏時。后來漢武帝、魏文帝始定用夏時,是行夫子之言也?!?0〕

        案,朱子不過稍取胡氏未改時之說,至其弟子蔡沈,乃謂古人亦未改月也。

        至于康熙敕撰之《欽定春秋傳說匯纂》,亦不同意胡氏“夏時冠周月”之說,而于其中孔子“為萬世制法”之大義,則襲取之矣。其釋“春王正月”云:“周正改月并改時,……無可疑者。顧時、月俱時王所改,不曰‘王春正月’,而加春于王者,蓋行夏時之志寓焉矣。正者,王事之始;春者,天道之始。王所為者系之以王,天所為者冠之以春。……欲王者上奉天時,必以得天為正。蓋《春秋》為尊王而作,故以王正天下;《春秋》為萬世而作,故以天道正王道也。”〔61〕據此,孔子作《春秋》,雖用周正,然其“行夏時之志”,亦未嘗掩焉。

        清萬斯同撰《周正辨》四篇,亦攻胡氏之說,曰:“宋自慶歷、皇祐以后,真儒繼出,經術大明,后學實賴之。而私智自是、違經背傳者,亦復不少,其于他經皆然,而《春秋》為尤甚。即‘春王正月’一語,圣人曰春,而宋人曰非春也,乃冬也;圣人曰正月,而宋人曰非正月也,乃十一月也。不但不信傳,并不信經,此非侮圣人之言乎?而謂漢唐諸儒之解經,有是謬妄乎?此其說總由于程子,而蔡氏(沈)復變之,劉絢、胡安國、陳傅良、項安世、魏了翁皆繼程氏而附和者也。葉時、戴溪、陳則通、黃震、家鉉翁、陳深、陽恪、程端學、周洪謨,則繼蔡氏而附和者也。辨雖詳而理不足,吾安敢信之哉!”〔62〕可見,是說本于伊川,其后宋人多有附和者,故盛如梓曰:“‘春王正月’,胡文定謂以夏時冠月,以周正紀事,晦庵以為不如此,然宗之者眾?!薄?3〕四庫館臣則曰:“自程子泥于‘行夏之時’一言,盛名之下,羽翼者眾。胡安國遂實以‘夏時冠周月’之說。”〔64〕

        五、一字褒貶

        后儒認為胡氏《春秋傳》尊信《公》《穀》,如梁寅謂其“信《公》、《穀》之過,求褒貶之詳,未免蹈先儒之謬,此胡康侯之失也”〔65〕,何喬新亦論其“所失者,信《公》、《穀》太過,求褒貶太詳,多非本旨”〔66〕。是以安國主一字褒貶說,蓋襲《公》《穀》之例也,故皮錫瑞謂其“一字褒貶本《公》、《穀》,皆不得謂其非”〔67〕。

        隱七年,齊侯使其弟來聘。安國曰:

        兄弟,先公之子,不稱“公子”,貶也。書“盟”、書“帥師”而稱兄弟者,罪其有寵愛之私。書“出奔”、書“歸”而稱兄弟者,責其薄友恭之義??加谑拢洞呵铩分榭梢娨?。年者,齊僖公母弟也。程氏謂:“先儒說母弟者,蓋緣禮有立嫡子同母弟之文。其曰‘同母’,蓋為嫡耳,非以為加親也。此義不明久矣。”僖公私其同母,寵愛異于他弟,施及其子,猶與嫡等,而襄公絀之,遂成篡弒之禍。故圣人于年來聘,特變文書“弟”,以示貶焉?!?8〕

        案《公》《穀》俱據“年”字以明義,然伊川則頗譏《公羊》親親之論,以為“不知人理,近于禽獸”,安國稍襲其說,以為《春秋》書“弟”,蓋貶僖公不當寵異母弟也??梢?,伊川、安國皆以《春秋》有一字褒貶之法也。

        又,桓十有一年,秋,九月,宋人執(zhí)鄭祭仲。安國曰:“祭仲,鄭相也,見執(zhí)于宋,使出其君而立不正,罪較然矣。何以不名?命大夫也。命大夫而稱字,非賢之也,乃尊王命貴正卿,大祭仲之罪以深責之也。其意若曰:以天子命大夫為諸侯相,而執(zhí)其政柄,事權重矣,固將下庇其身,而上使其君保安富尊榮之位也。今乃至于見執(zhí),廢絀其君,而立其非所立者,不亦甚乎?任之重者責之深,祭仲無所逃其罪矣。”〔69〕

        案,三傳俱據“仲”字以褒貶祭仲也?!豆颉芬浴爸佟睘樽?,故褒祭仲行權;《左氏》《穀梁》則以“仲”為名,故貶祭仲逐君立惡之非也。安國雖以“仲”為字,然不以為賢,反責其為命大夫而罪深惡重也。

        其后,鄭樵頗不以一字褒貶之法為然。樵曰:

        諸儒之說《春秋》,有以一字為褒貶者,有以為有貶無褒者,有以為褒貶俱無者。謂《春秋》以一字為褒貶者,意在于推尊圣人。其說出于太史公,曰:“夫子修《春秋》,游、夏之徒,不能贊一辭?!惫蕦W者因而得是說也。謂《春秋》有貶無褒者,意在于列國之君臣也。其說出于孟子,曰:“《春秋》無義戰(zhàn),彼善于此則有之矣。”故學者因而得是說也。謂《春秋》無褒貶者,意在于矯漢儒,其說出于《竹書紀年》所書。〔70〕

        鄭氏此說,蓋出于劉知幾。案,一字褒貶者,本《公》《穀》舊說,而安國用之;有貶無褒者,乃孫復之新義;若褒貶俱無者,則《左氏》家說也。其實,孔子修《春秋》以前,如“鄭棄其師”“齊人殲于遂”之類,本有一字褒貶之法,故皮氏《春秋通論》曰:“泥一字褒貶之說,則是《春秋》二字,皆挾劍戟風霜,圣人之意,不如是之勞頓也;泥于有貶無褒之說,則是《春秋》乃司空城旦之書,圣人不如是之慘刻也;泥于無褒貶之說,則是《春秋》為瑣語小說,圣人又未嘗無故而作經也?!薄?1〕皮氏此說,可謂平允之說。否則,徒以《春秋》乃記事之書,無褒貶之義,則誠如安石所論,殆“斷爛朝報”耳。

        雖然,《春秋》誠有闕文者,如“夏五伯于陽”之類,若據以論《春秋》乃“斷爛朝報”,則失之矣。然胡氏“矯枉過正,遂舉圣經之斷闕不全者,皆以為精義所存”〔72〕,則不免深文穿鑿之弊。

        六、結語

        胡安國《春秋傳》,后來成為科舉考試的定本??肌对贰みx舉志》,延祐二年,定經義、經疑取士條格,《春秋》用三傳及《胡傳》。《胡傳》立于學官,蓋自此始也。明襲其制,增張洽《春秋集注》,然洽書寖微。至永樂中,胡廣《春秋大全》出,專主《胡傳》,自此《胡傳》遂獨行矣。對此,《四庫提要》云:“明初定科舉之制,大抵承元舊式,宗法程朱。而程子《春秋傳》僅成二卷,闕略太甚,朱子亦無成書,以安國之學出程氏,張洽之學出朱氏,故《春秋》定用二家。蓋重其淵源,不必定以其書也。后洽傳漸不行用,遂獨用安國書。漸乃棄經不讀,惟以安國之傳為主,當時所謂經義者,實安國之傳義而已,故有明一代《春秋》之學為最弊?!即境爻缃浶g,《欽定春秋傳說匯纂》于安國舊說始多所駁正,棄瑕取瑜,擷其精粹,已足以綜括原書?!薄?3〕又云:“考胡安國當高宗之時,以《春秋》進講,皆準南渡時勢以立言,所謂‘喪欲速貧,死欲還朽,有為言之’者也。元、明兩代,時異勢殊,乃以其源出程子,遂用以取士,已非安國作傳之初意。元制兼用三傳,明制兼用張洽《傳》,蓋亦陰知胡安國之多僻而補救其偏?!薄?4〕

        可見,元、明兩朝科考以胡安國《春秋傳》為主,蓋重其與二程之淵源,而安國之地位亦日顯矣。故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安國贈太師,追封為楚國公。明正統(tǒng)二年(1437),得以從祀孔子廟庭。成化三年(1467),追封為建寧伯。嘉靖九年(1530),改稱先儒胡子。然自清康熙以后,科考漸棄《胡傳》,而學者對《胡傳》之批評亦漸成習尚,遂終致《胡傳》之廢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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