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詔宣 祁國宏

（北方民族大學文傳學院,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銀川市 750021）

《論語》是孔子思想的集中表現(xiàn)，《詩經(jīng)》是經(jīng)孔子整理的詩歌集，孔子對于文學的看法離不開其對《詩經(jīng)》的認知，孔子的文學思想又影響著他刪詩的標準。

一、《論語》文論的立論基礎

中國社會和文化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發(fā)生重要變化，這種變化持續(xù)影響了此后中國社會與文化的發(fā)展歷程長達兩千多年且至今仍在繼續(xù)。其中影響最為深遠的當屬孔子?？鬃拥奈幕枷胧侵袊糯幕瘍r值取向與基本格局的奠基石，而《論語》記載了孔子及其門人弟子的言語行事，因此，孔子文論主要凝聚在《論語》之中，同時《論語》也體現(xiàn)其文論的立論基礎。

（一）關注現(xiàn)實人生

《詩經(jīng)》作為我國現(xiàn)實主義詩歌的源頭，其中的詩歌大都表現(xiàn)人們現(xiàn)世人生的喜怒哀樂，同為儒家經(jīng)典，《論語》中也有“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雹俚挠^點，孔子把對鬼神敬而遠之、將精力關注于現(xiàn)實人生視為“知”，并且將這種思想傳授給自己的學生。我們可以看到，孔子已經(jīng)開始擺脫鬼神觀的束縛，注意到現(xiàn)世的人生，在孔子的觀念中，現(xiàn)世生活的幸福遠比虛無縹緲的鬼神更加重要，作為一個想要改變動蕩現(xiàn)實的有志之士，與其去尋求鬼神的庇佑，不如關注民生，同時也表達了他對于鬼神無法證實它的有無，也不去言論它的存在的看法和對待方法，體現(xiàn)了他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關注現(xiàn)世人生。

（二）不探討人的天性與自然規(guī)律

《詩經(jīng)》中有為數(shù)不少的物候詩，這些物候詩描述自然規(guī)律卻不討論自然規(guī)律，只是將其作為生活的經(jīng)驗與農(nóng)耕相關的知識，體現(xiàn)在《論語》中就是對后天努力的認可與對自然規(guī)律的沉默。“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雹诳梢姳绕鹣忍斓奶旆峙c天性，孔子更注重后天的培養(yǎng)，認為人可以通過努力達到僅憑天分達不到的高度。這也是孔子關注現(xiàn)實人生的一個表現(xiàn)。且《論語》中提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③即盡人事然后聽天命，但更注重個人的努力，要努力生活，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然后對于結(jié)果要平靜接受。對于人性，《論語》最有名的論述當為“性相近也，習相遠也?！雹芸鬃诱J為，人最初的性情本是相近的，但因為習染不同，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便相距懸殊了。由以上三點可以看出，孔子認為人的后天教育與環(huán)境的感染比天性對人的影響更大，因此，與其耗費心神去探討相近的天性，孔子更傾向于有心去改變后天的教育，鼓勵人們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改變現(xiàn)狀，從而達到教化的作用，使人成為更好地自己。

（三）不談人的來世

《詩經(jīng)》中的作品很少談及死后，部分涉及死亡的詩歌也是從強調(diào)享受生活的角度出發(fā)，與之對應的是《論語》中孔子認為“未知生，焉知死”⑤，即生的道理還沒有弄清楚，怎么能夠懂得死呢？所以孔子的精力幾乎都放到關注有限的生命之中，對于死亡以及人的來世絕口不提，這既是孔子希望人們集中精力改變現(xiàn)世人生的狀態(tài)，也出于不憑空揣測，不絕對肯定，不拘泥固執(zhí)，不唯我獨是的人生準則。孔子對生命的努力和對未知事物的謹慎促成孔子對于人的來世保持沉默的態(tài)度。

二、《論語》中的文論

基于《論語》的立論基礎，其誕生了屬于《論語》的文學思想，這些文學思想大都與《詩》有關，即可以用之來解讀《詩》，也可以看出《論語》對于文學的態(tài)度。

（一）“興觀群怨”說

《論語》中的文論有二，首先是“興觀群怨”說。這個文論主要關注詩歌對現(xiàn)實的作用。“興于詩”⑥強調(diào)了詩歌振奮人心的作用，他認為，詩使人振奮，禮使人在社會上立足，樂使人所學得以完成。在孔子的心中，詩的地位與禮樂平齊，都有對現(xiàn)實人生的積極作用?！安粚W詩，無以言”⑦則認為不學詩就不會說話，同樣是在強調(diào)詩在人成長中的教化作用，詩是“群”的基礎，使人能夠融入社會群體中。由此可見“興觀群怨”說是從詩的社會功能上出發(fā)，但忽略了詩的審美意義。[3]

（二）“思無邪”

對“興觀群怨”說作補充的是“思無邪”?！啊对姟啡伲谎砸员沃?，曰‘思無邪’”。語出《駉》：“思無邪，思馬斯徂?！雹嘣谶@首詩中，“思無邪”的意思是思慮沒有邪曲。[2]孔子對這首詩進行了借用，來評價《詩經(jīng)》思想純正，這也成了后世大多數(shù)儒生對于詩的評判標準。“思無邪”也是從詩的社會功用上來論述的，要求詩歌的思想沒有邪曲，能引發(fā)人積極向上的動力。

可見《論語》中的文論大多在討論文學作品的社會功用，這也與后世文人要求“文以載道”的思想一脈相承。

三、小雅對《論語》文論的體現(xiàn)

孔子從先秦紛繁的詩歌中挑選出詩三百，孔子的思想和展現(xiàn)文人思想結(jié)晶的文論必然在他選詩的過程中起著潛移默化的作用，在《詩經(jīng)》中，孔子思想、孔子文論與作品得到了完美的交融。

（一）《詩經(jīng)·小雅》與“思無邪”

《詩經(jīng)》作為現(xiàn)實主義詩歌的源頭，成為后世儒生作詩的典范并作為固定教材流傳于世，其雅正的思想得到了古來儒生的一致認同，成為詩歌思想性的要求。《詩經(jīng)》中絕大多數(shù)的詩篇都做到了“思無邪”的要求，如《采薇》這首戰(zhàn)爭徭役詩的哀而不傷。詩歌內(nèi)容是寫戍邊的疾苦，作者將這種疾苦歸結(jié)為“玁狁之故”⑨，不僅是詩歌的內(nèi)容而且詩歌的感情傾向都很現(xiàn)實并正統(tǒng)，符合“思無邪”的特點?！赌仙接信_》，全詩用語雅正，雖然有阿諛奉承之嫌，但無疑也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對于優(yōu)秀君主的認知，“樂只君子，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民之父母”⑩體現(xiàn)了當時的人認為只有能成為國家穩(wěn)定的根基、為國爭光且對待平民向父母一樣慈愛且嚴厲的君主才是好的、值得人稱贊的君主，符合儒家學說中理想君主的要求?！陡μ铩芬惨粯芋w現(xiàn)了“思無邪”的特點。作為祭祀詩，全文用詞典雅，幾乎都是嚴正的四言句式，少數(shù)雜言也只是順應語言習慣，并不影響全詩的嚴正。內(nèi)容上，圍繞著耕作的勤快和主奴和諧收獲，體現(xiàn)了與民同樂的思想。

從這三首詩我們可以看到，小雅的選錄體現(xiàn)了孔子“仁”與“禮”的思想，并在此基礎上，符合了以“仁”“禮”為基石的“思無邪”的文論要求，[2]體現(xiàn)了作家、作品和文論之間的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二）《詩經(jīng)·小雅》與“興、觀、群、怨”

《詩經(jīng)》絕大多數(shù)的詩都運用到“興”做到“觀”達到“群”的目的，但要是想在一首詩中同時看到“怨”，非怨刺詩莫屬，而在《詩經(jīng)》中，怨刺詩則主要集中在小雅中。

《沔水》是一首因擔憂動亂畏懼讒言而告誡友人的詩，詩歌用景物起興，行文中充滿了感情。通過這首詩“民之訛言，寧莫之懲？我友敬矣，讒言其興”(11)的描述，我們可以得知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是動亂的，這動亂并不只是來源于戰(zhàn)爭，還來源于政治的混亂，夫妻父子不得相守相保。這是一首在當時及后世相同社會狀況下有很強感染力的詩歌，是每一個士人在同樣社會狀況下共同面臨的窘境，能得到人們的共鳴，而且詩中對于時局的不滿，也有怨刺上政的作用?！躲嫠肥菍觼y時局的擔憂，《祈父》則是對執(zhí)政者的不滿，這首詩斥責當政者，抒發(fā)詩人不平之氣，通過三次呼喚“祈父”，有很強的感染力，感情充沛。寫出了受統(tǒng)治者重視的當政者任意妄為導致的政局動蕩，引起士人的不滿的社會現(xiàn)實。在后世，每當出現(xiàn)奸佞，這首詩都能引起士人的廣泛的共鳴。與前兩者不同，《十月之交》中體現(xiàn)的不滿中包含著不得重用的無奈。開篇運用天文現(xiàn)象起興，面對動蕩的時局和不堪其亂的百姓而感到哀傷，憤怒于統(tǒng)治者的作為但因受到排擠而無法施展自己的抱負，雖然受到了等排斥和貶謫，但仍九死未悔的希望改變國家現(xiàn)在，不肯與同僚一樣與時局同流合污，依舊為國家興盛而努力的家國情懷，這種情懷在士人階層得到了跨時代的廣泛認同，無論是屈原的九死未悔，還是后世文人在大廈將傾時的舍身為國，無疑是這種精神的共鳴，完美地體現(xiàn)了“興觀群怨”說的意義。[4]

注釋：

①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60.

②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70.

③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122.

④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179.

⑤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112.

⑥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80.

⑦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2009,176.

⑧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M].中華書局,2017,1068.

⑨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M].中華書局,2017,494.

⑩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M].中華書局,2017,516.

(11)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M].中華書局,2017,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