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鴻

不是三閭大夫的事，我家不過端午節(jié)！

其實，小時候，我最盼望的就是過節(jié)過年了。因為，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能見點油星，才能改善改善生活?？捎啄甑奈矣掴g，除了過年（春節(jié)），過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我能說出的節(jié)日寥寥無幾，根本不知道還有個端午節(jié)。

知道端午節(jié)，是我小學(xué)快畢業(yè)的時候。那年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那時小學(xué)是五年制），帶我們的班主任是來自縣城的王老師。麥子熟了，要放麥忙假，王老師家里沒地，忙不著，況且他是第一次帶小學(xué)畢業(yè)班，想考個好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就鼓勵我們麥忙假到學(xué)校上課學(xué)習(xí)。為順利升入初中，更為了能不去麥地里干活，免除太陽的暴曬，我們沒等王老師說完就歡呼雀躍地答應(yīng)了。

記得麥忙假的一天早飯后，我們陸續(xù)到校，見王老師忙著包粽子，不明白就問他，他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們說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端午節(jié)?？粗覀円苫?，他為我們講了端午節(jié)，講了屈原，講了粽子，講了賽龍舟。我們這才茅塞頓開，才知道原來五月初五也是個不平凡的節(jié)日。放學(xué)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向母親炫耀，興高采烈地告訴母親今天是端午節(jié)，原本想母親會表揚我一番，可沒想到母親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就去忙其他的活兒了。我大失所望，不禁憤憤地埋怨母親，想過端午節(jié)的夢想成了泡影。

想過端午節(jié)，我并不是為了屈原，只不過想弄點兒好吃的。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下一年的端午節(jié)。

那是我上初一那年的端午節(jié)。記得端午那天早上，父母清早吃過飯就急匆匆地下地收麥子，我醒來吃過飯也下地了。到了西北地，看到父母滿頭大汗在地里彎腰割著麥子，我高興地走到母親身邊說：“娘，今天是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蹦赣H“嗯”了一聲繼續(xù)割她的麥子。我以為母親忙著割麥，就再次提醒母親，母親頭也不抬，繼續(xù)割麥;我以為母親沒聽到，又再說一遍。母親抬起頭，伸了伸腰，瞪我一眼：“快去把麥子挾成堆?！闭f完，母親擦擦汗，又彎腰割起麥子來。我極不情愿地干起活兒來。

日進(jìn)中午，太陽正毒，父母到地西頭樹萌下休息，我又湊過去，告訴父母，今天是端午節(jié)。正喝水的母親，放下水杯，一巴掌打來，“嚷嚷什么！”母親生氣地吼到。我驚呆了，母親從來沒有發(fā)過這么大的火，更別說打我了。我在地里干了一晌的活，還挨打，當(dāng)時我感到比竇娥還冤，哭著賭氣向家跑去，全然不顧父親在身后焦急地呼喊……

正在地東頭吃午飯的大伯母攔住了我。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哭訴給大伯母，大伯母嘆口氣說：“我的傻孩子，你提什么不好，偏偏提端午節(jié)！”我本想大伯母會站在我這邊，責(zé)備母親，沒料到大伯母卻責(zé)怪我?！盀槭裁?？”我生氣地大聲問大伯母。“扳了（小孩夭折）的小三，你三弟，五月初五午時生的。”大伯母生氣地告訴我：“我們妯娌六個，從小三扳了后，從來沒提過五月初五，就是怕你娘傷心、難過?！甭牬耍一腥淮笪?，也后怕極了。我本想鬧母親，弄點兒好吃的，卻不想把鹽撒在母親的傷口上。我發(fā)瘋地跑回地西頭，撲入淚流滿面的母親的懷抱，“娘，我錯了?！蹦锊敛翜I，雙手捧著我的臉，端詳著輕聲問：“還疼嗎？”我頭搖得像撥浪鼓，連忙應(yīng)答：“不疼，不疼了！” 望著唉聲嘆氣的父母，我懂得了他們的艱辛，我站起來，接過父親遞來的水杯，喝兩口，再次去挾那一壟壟割好的麥子……

眨眼，三十多年過去了，我依然忘不了初一那年的端午節(jié)。而今母親已過古稀，端午節(jié)也成了法定假期，常湊節(jié)假日回家看看的我，到了端午節(jié)，卻蝸居縣城的小屋，不想回家。因為，我家不過端午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