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蕾 南瓜會寫字

豐碑立巴地

我叫景云碑。

更準確地說，我乃漢巴郡朐忍令景云碑。漢是我出生的年份——東漢，巴郡朐忍就是今天的重慶市云陽縣，我出生、成長于此，也埋葬于此。

雖然名曰景云，但是我從未見過景云其人，畢竟在我誕生時，他已然故去多年。從前只有王公有資格以碑引棺，后來碑逐漸成為一個人良好品行以及功德紀念之物。景氏是君帝高陽的后裔，在西漢初年時由關東遷入巴蜀之地，逐漸發(fā)展成為望族。有這樣煊赫的先祖，景云亦不是平庸之輩。“州郡竝表，當亨苻芆”，這不過是我所能錄刻的這位景氏后生的功績之一二。

景公當歌

在成為景云碑之前，我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在荒野之外經(jīng)歷風吹雨打，與動物、花草做伴，無憂無慮。偶爾也會想，我是不是只能做一塊普通的石頭呢？

那天，我照常在太陽落山后睡去，醒來時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里有許多人在忙碌著，他們在我身上敲敲打打。我的額間文上了一道半開半閉的神道之門，門的左右兩側(cè)雕刻著朱雀和兔首人身像，周身環(huán)以陰刻的流云、飛鳥，兩側(cè)有浮雕青龍、白虎等造型，用紋樣雕刻寄托著美好的祝愿。

后來我才知道，是一位被稱作雍陟的男子改變了我的命運，他與景云一樣，也擔任朐忍令（朐忍縣縣令）一職。雍陟指揮著工匠們拿起錘子和刻刀繼續(xù)為我織衣。原來我的作用，是為了紀念叫作景云的景氏后人?！皬姴涣枞?，威不猛害。政化如神，烝民乃厲?！弊鳛榇说氐牡胤焦賳T，他洞察事理，使得民風和洽，深受當?shù)孛癖姷膼鄞?，所屬的州和郡都表奏皇帝褒獎景云的德行政績，都認為應當對他委以重任。但他中年不幸去世，百姓們紛紛為他祭祀祝禱，煙火不絕?！吧钜皶鐫?，哀聲忉切”，碑文上所刻的正是那時的情景。

“刻石紀號，永永不滅。烏呼哀哉，烏呼哀哉！”在我身上，刻著人們對景云去世的悲痛和惋惜，也表達著人們對他深深的愛戴和敬仰，流傳千年。

千年后的使命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須變幻如蒼狗。”我在土中沉睡了千年，待重新見到日光時，已不復當年模樣。但幸好，考古人員將我斷成兩節(jié)的身軀重新拼接完整，并帶我來到了新家——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

現(xiàn)在我每天都能在這里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稚嫩孩童，也有花甲老人。他們在我的面前駐足，品味著一撇一捺之間的感念與掛懷。我以為我的使命早已完成，但是在看到這一雙雙或是靈動好學或是潛藏迷思的眼睛后，我才明白，大家對于千年之前的故事，從未停止暢想。

雍公以我之身銘刻景云之功，盼的便是能讓更多人知曉景云愛民如子、鞠躬盡瘁的故事?！白犯柽z風，嘆績億世”，只要我這一身銘文未因時光的流逝而湮滅，那么我的使命也將永遠延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