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擔，是人們挑東西常用的勞動工具之一，就如同常用的籮筐、箢箕、水桶、潲桶、糞桶等工具一樣。父親在世的時候，他用的扁擔有兩種： 一種是竹制扁擔，一種是木制扁擔。

可以說，木制扁擔大都是用柞木做的，堅固耐用。父親挑輕一點的擔子，例如挑潲水回家喂豬、挑小菜上街賣掉、挑塘泥送往糞氹漚肥等，一般都是用竹制的扁擔;父親若挑重一點的擔子，例如挑稻谷送公糧、挑水泥回家做屋、挑化肥回家肥田等，一般都是用的木制扁擔。

風雨數(shù)十載，打拼幾十年。父親用他的扁擔，挑起了一家之主的責任、一家生活的重擔、兒女成長的階梯、家人幸福的時光！

01

我的老家在洞庭湖畔的農(nóng)村。20世紀60年代初出生的我，年少時期是在農(nóng)村度過的。那時節(jié)，家里貧窮，一家人每年的生活，主要依靠父親養(yǎng)幾頭豬來維持。而養(yǎng)豬的飼料，除了父親每天在參加生產(chǎn)隊里的勞動之余，拿起他的扁擔挑著箢箕到田野塘邊打的一些豬菜或菱蔓外，就是每天天一斷黑，就拿著扁擔鉤子，挑著兩只潲桶，走四五公里的鄉(xiāng)路，到鎮(zhèn)上的一些居民家收回來的潲水。靠這些，飼養(yǎng)著自家的幾頭豬。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冬去春來，夏秋更替，不管是星光閃爍的月夜，還是風雨飄零的黑夜，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上，經(jīng)?？梢钥吹礁赣H用扁擔鉤子，挑著兩只潲桶，到居民家收取潲水的身影。

當然，父親不僅只收潲水，在他每去一戶新的居民家收潲水時，父親都會請求人家把做飯時刨下的黃菜葉、蟲菜葉、爛菜葉和切下的菜蔸留下，等他來收潲水的時候，一并挑回去做豬食。

天道酬勤。父親每年辛勤的汗水沒有白流。家里每年喂養(yǎng)的幾頭豬，到了年底，都是膘肥體壯，除了出欄賣出一兩頭，給家里湊上一筆生活費外，總還會留下一頭宰了，拿一部分賣掉，打點年貨，然后再拿一部分，帶著我一道，分送給經(jīng)常為我們家養(yǎng)豬提供了潲水的居民家。

父親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那時節(jié)，即使有的居民家不收我們送去的一點豬肉，父親也會很固執(zhí)地設法挑上自家菜園子里的一點小菜，再次送去那些居民的家里，以表示對他們的感謝之情。

02

在我年少的時候，父親除了每年為家里養(yǎng)幾頭豬外，還每年為家里耕種一塊菜園。在我孩童時代的印象中，父親的菜園里，栽種的每一種菜，他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撫育得很好。我記得，每年的盛夏一到，父親的菜園子里，掛滿了辣椒的樹下，套種的菜瓜、香瓜、甜瓜和梨瓜，已經(jīng)熟透，睡滿了一地。

俗話說： 甜瓜梨棗，誰見誰咬。小時候，嘴饞頑皮的我，每次見到了父親菜園子里的這些瓜，總要摸進去偷吃幾個。每次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都免不了一次罰跪。

父親每次對我進行罰跪都說： “ 家有家規(guī)，國有國法，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凡是別人的東西，要想得到，必須得到別人的允許。父親的東西也是如此，你千萬不能偷摸，要養(yǎng)成一種良好的習慣與品德。”

唐代詩人劉禹錫有詩云：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似有晴?！笨此聘赣H對我的要求相當嚴厲，但他對我的愛還是做到了無微不至。

我清楚地記得，孩童時代，每年暑假的每天清早，父親帶著我這條“尾巴”，挑著瓜果和小菜到小鎮(zhèn)去賣錢，沒有賣完的一點瓜果，他都會洗干凈或刨去皮讓我吃。如果哪天挑去的瓜果全部賣完，他也會拿出一點錢，給我這個跟腳的兒子買一點零食，讓我吃得開心。

有人說，父愛如大海，寬廣而偉大。這話說得一點不假。至今讓我記憶猶新的是，小的時候，我每次跟隨父親去小鎮(zhèn)上賣了瓜菜以后，回家的路上，渾身沒有力氣的我，就已走不動了。父親見狀，便會叫我坐在他挑著的一只空筐內(nèi)，然后再在路邊尋一塊石頭，放入另一只空筐內(nèi)，讓兩只筐里的重量保持平衡，就這樣，他用扁擔挑著我回家。

03

父親的一生，苦日子多。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家里吃飯的人多，兄弟姊妹好幾個，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父母兩人參加生產(chǎn)隊里的勞動，掙到工分，養(yǎng)家糊口。

那時節(jié)，家里經(jīng)濟拮據(jù)，我們兄弟姊妹每學期讀書的一點學費，都要靠父親學成的一門剃頭手藝。每年趁早晚和農(nóng)閑季節(jié)，父親用扁擔挑著剃擔子，走村串戶給鄉(xiāng)親們剃頭，掙點小錢，供我們上學。

剃頭擔子挑上門，遇上小孩子不肯剪頭，父親早就準備了對策，立馬會變魔術似地從衣袋掏出一顆糖果，穩(wěn)住孩子，使孩子乖乖地理發(fā)。

進入經(jīng)濟條件較為緊張的鄉(xiāng)親家剃頭，父親只在自己隨身帶的一個小本本上記個數(shù)，一年到頭，等鄉(xiāng)親們手頭活泛了，他才會上門結(jié)一下賬。遇上手頭十分緊巴或?qū)嵲谀貌怀鲥X的農(nóng)戶，父親就會打折收取、減半收取或者免收一年的剃頭費。

父親是一個吃苦耐勞整天閑不住的人。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他用一條竹制的扁擔，挑著一擔剃頭擔子，走遍了村內(nèi)村外方圓幾十里的千家萬戶。父親的扁擔與剃頭擔子在行走時發(fā)出的一串串“吱呀吱呀”聲音，響遍了田野，方便了鄉(xiāng)鄰，感動了村莊。

04

在父親的人生中，他的大部分勞動都沒有離開他的扁擔。我高中畢業(yè)那年，農(nóng)村實行了生產(chǎn)承包責任制，進行了分田到戶。通過那一輪土地承包，我家分到了十幾畝責任田。打破“大鍋飯”以后，農(nóng)村進入一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代。

這一年，父親秉承農(nóng)村“ 鍬咀屯得穩(wěn)，作田是根本”的傳統(tǒng)思想，一心想種好自家責任田的積極性極為高漲。他心里清楚，自己以前在小鎮(zhèn)上收潲水、賣瓜菜的時候，了解到鎮(zhèn)上的一些公共廁所里，糞便滿了以后，不給錢，很難找到掏糞的人運走。倘若這時，用竹篙撐著一條船去鎮(zhèn)上碼頭，用扁擔和糞桶挑一些大糞倒入船艙里，運回來施到自家的田里該多好，這種農(nóng)家肥運回來，既省去一筆不小的化肥開支，又改良了土質(zhì)，松散了土粒，肥沃了土地。父親主意已定。于是乎，在責任田承包到戶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找人借了一條船，帶著我一道，用扁擔挑著糞桶，撐著船，去小鎮(zhèn)上的公廁里舀大糞了。

父親挑著大糞在小鎮(zhèn)的街上行走，為了不讓糞桶里的糞水濺到地上，影響街道的環(huán)境衛(wèi)生，他掌握了一種技術，就是在裝滿糞便的糞桶上，蓋上一層事先找來的爛菜葉或事先找來的荷葉。這樣一來，即使挑著滿滿的大糞從街道上走過，也不會將糞水濺出來。

人勤地不賴。分田到戶后，父親每年用扁擔從鎮(zhèn)上挑來大糞肥沃土地，我家責任田里的禾苗年年都長勢很好，谷粒飽滿如金，獲得了大豐收！

不占便宜是教養(yǎng)，人情往來是修養(yǎng)。父親的責任田里每年都獲得豐收，他卻總是忘不了鎮(zhèn)上那些給他提供大糞又不要錢的居民。一年到頭，父親總覺得欠他們什么，于是便會打幾個糍粑，切成片片，給他們送去……

05

熟悉農(nóng)村工作的人都知道，20世紀八九十年代，每年到了秋冬季節(jié)，農(nóng)村男勞動力都上堤挑大堤。父親每年都是生產(chǎn)隊里必須抽調(diào)去挑大堤的男勞動力之一。

每年臨去修大堤之前，父親都要剖開泡好的子篾，上好箢箕系，打好背包，帶上扁擔鉤子，跟隨挑大堤的隊伍，浩浩蕩蕩地上了堤。

那是怎樣一種激情燃燒的歲月啊！上大堤的人到后都會就近搭土棚，打地鋪，架鍋灶，連日起早貪黑奮戰(zhàn)在大堤上。大堤上的廣播喇叭也會一日三朝地叫個不停，給挑大堤的民工鼓勁。那時節(jié)父親年紀已過中年，在那種熱火朝天的勞動中，挑著一擔擔泥巴往大堤上跑，和年輕的小伙子一起比速度，那還是十分辛苦的。小伙子一天能挑多少擔土，父親一天也能挑多少擔土。這是父親在硬撐啊。

父親就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不用揚鞭自奮蹄。他在我們一家人中，長年吃的是草，奉獻的是奶。

那些年，父親在挑大堤的勞動中，為了多挑土方，給家里多掙工分，改善我們兄弟姊妹的生活，使我們多讀書，早日成為有用之材，付出了何等的辛勞與汗水！

令人心痛的是，父親畢竟是一個血肉之軀，在最后一年挑大堤的勞動中，不幸積勞成疾，幾年后醫(yī)治無效，撒手人間。

我們兄弟姊妹幾個，在父親扁擔精神鼓舞下，都已走出鄉(xiāng)村，到達理想的彼岸，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作者簡介：

陳青延，曾用筆名馳遠、花香心悅，六十年代出生，湖南南縣人，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南省勞動模范，編輯職稱。1983年以來，有作品見于《鄉(xiāng)鎮(zhèn)論壇》《農(nóng)村工作通訊》《新湘評論》《新聞與寫作》《老年人》《民族大家庭》《新青年》《駕駛園》《新農(nóng)村》《年輕人》《速讀》《農(nóng)村百事通》等國內(nèi)外數(shù)百家報刊，其中散文《父親的算盤》，被選入四川省遂寧市2018年中考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