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勇
上幼兒園那幾年,哲哲喜歡去爺爺家,對鄉(xiāng)村也有著自己的看法。一次,我讓他說說城市與農村的區(qū)別,小家伙張口就來:農村有大自然、大糞,房子比較矮,比較破,但空氣新鮮,能聽到鳥叫,到處都是綠色,夜里非常安靜,也非常黑,可以看到許多星星。而城市里,樓很高很密,人多車多也很吵,但有電腦,還可以看電影、吃麥當勞……
等到他上小學后,我有意把古詩詞尤其是田園詩引入家鄉(xiāng)行,結合這些優(yōu)雅的詩詞一覽鄉(xiāng)村之美,如給他講解李紳的“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陶淵明的“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翁卷的“鄉(xiāng)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范成大的“日長籬落無人過,唯有蜻蜓蛺蝶飛”,以及孟浩然、楊萬里的田園詩。我發(fā)現(xiàn),這類詩在田野里講別有一番風情。
哲哲也很喜歡這種方式,每每去爺爺家之前都要帶上幾本詩集,閑時跟我對詩,偶爾也賽詩,看誰背得多,背得快。一開始我憑借多年的“存貨”應付他不成問題,后來不得不也趕緊背誦,免得被他鄙視。
鄉(xiāng)村給予哲哲的東西也很多,多到超出我的想象。讓我驚訝的是,因為經常在鄉(xiāng)村看到天牛、水龜蟲、水黽、蚱蜢、蜻蜓等各種昆蟲,升上小學四年級后,哲哲愛上了昆蟲,不僅愛聽讀各種昆蟲書,還養(yǎng)了好幾種昆蟲,慢慢成為名副其實的“昆蟲專家”,并給全年級同學做了一次演講,推薦昆蟲科普書,掀起了不小的昆蟲熱。
在老家,哲哲也常到鄰居家串門,交了不少忘年交。而在城市,多數小伙伴都在上課外班,他很少有機會和別人聊昆蟲、聊動物。在老家那段時間,能明顯感覺他變得更加開朗、熱情,是實打實的“話癆”。
孩子都是屬于大自然的,身在雞鳴狗吠的鄉(xiāng)村,我們都是單純的、不想世事的孩子。在田野之中,我們可以忘掉一切,任心靈無拘無束、自由放飛,這是城市的快節(jié)奏生活所帶不來的。盡管鄉(xiāng)村也有不好的地方,但我和哲哲眼中的鄉(xiāng)村是一個樸素、溫暖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是體驗一種與城市緊張忙碌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地方。
而且,一些城市的家庭,尤其是那些條件相對優(yōu)渥的家庭,很容易讓孩子誤認為一切都是唾手可得的,想吃什么可以點外賣,缺什么到超市里可以買,淡忘了“成由勤儉敗由奢”“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等古訓,漸漸地也對所擁有的東西不以為然,對農業(yè)和自然缺乏起碼的認知與敬畏。
我雖然沒有給哲哲提供多么高大上的生活條件,但他小時候玩具特別多,結果就是不夠珍惜。一次,他喜歡上了無人機,家人花了近千元買來,結果玩了兩次就束之高閣,后來因為電池忘記拿出來,再也不能用。這件事讓我反思,盡管沒必要讓他們憶苦思甜,但讓他們了解真實的鄉(xiāng)村,給他們講講祖輩、父輩的生活經歷,長大了他們慢慢會懂得生活的道理,擁有一種正確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反觀我的成長經歷,鄉(xiāng)村給予我很多東西:在缺少玩具的時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我的玩具,讓我不孤單;在獨生子的童年,大自然里的花鳥魚蟲都是我的朋友。鄉(xiāng)村生活也塑造了我的品格和心性,我希望哲哲以及更多的孩子都有機會能感受這種生活方式,能身心平衡地享受生活,在安靜與素樸中沉淀下好的習慣與品質,并從千年傳承下來的傳統(tǒng)生活中感知中華文化的根脈。
從我的觀感來看,在任何一個地方生活久了,都很容易被當地的文化所熏染而不自知,尤其是在孩子成長的童年階段。我著意讓哲哲體驗一種鄉(xiāng)村生活,還有一個私心是希望他從小養(yǎng)成一種對比思維,能體認到這個世界上不只有樓房里的安居這一種生活方式。不同的生活方式背后,是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各種值得回味的人生以及一個個有趣的靈魂。
國外家庭很注重孩子的社會實踐,有的孩子會在上大學前,以間隔年的形式去另一個文化環(huán)境里生活一段時間,不只是為了開闊眼界,更是為了叩問或尋找真實的自己。這種經歷從現(xiàn)實來看依然有價值,為人生按下暫停鍵,很多時候反而能起到加速的作用,甚至在自己的職業(yè)生涯發(fā)揮神來之筆的作用。
例如,喬布斯17歲那年就遠赴印度學習,他選擇學費高昂的里德大學來為自己的人生鋪路?;蛟S是從印度的貧苦中體會出了科技與商業(yè)的重要性,回國不到兩年,喬布斯就選擇了電子行業(yè)作為自己終生奮斗的方向,并與兒時好友沃茲涅克創(chuàng)立了蘋果公司。
我一直渴望培養(yǎng)一個格局開闊、志在四方、有夢想有行動力的孩子,我選擇的教育方式是讓他對鄉(xiāng)村有更多的記憶,與父輩、祖輩有更多的聯(lián)結,與自然有更多的感知,并能由鄉(xiāng)村走向更廣闊的天地。當然,走遍世界、看盡繁華后,我希望哲哲能落葉歸根,站在鄉(xiāng)村回望自己的一生而不后悔,站在大地之上而參透生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