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lffy
本名陳躍飛,浙江蘭溪人。旅行作者;環(huán)球旅行攝影師,Getty Images簽約攝影師,佳能中國合作攝影師;奢旅策劃師,窮游網2019年度Top50年度旅行者。
250萬平方公里的地中海,上方是歐洲,下方是非洲,東邊是亞洲,西邊則是狹長的直布羅陀海峽。本書作者從最西邊的摩洛哥開始,尋著橄欖樹生長的路線,用4年時間周游地中海,從卡薩布蘭卡到耶路撒冷,探索了沿岸最負盛名的9個國家和20座歷史老城,用鏡頭記錄下這些城市中人們的真實生活和歷史文化演進,并用充滿情感的筆觸記錄下自己的所思所感。
“女人總是喜歡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而對于男人來說,風景是在心里的。藍藍的天,小鳥的歌唱,這一切都在心里?!边@是《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那對奇怪的愛默森父子出場時的一句臺詞。于是來自英國的露西小姐和表姐搬進了能夠看見美麗風景的房間。從她的視野看出去,窗外是阿諾河,托斯卡納的美麗風光安靜地展現在畫面之中,柔美的鋼琴聲讓最平凡的畫面都有了詩意,一切都舒緩而寧靜,帶著古樸的生活氣息。
佛羅倫薩,對于任何出生在此地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完美的地方。有這樣一個說法:“在意大利,羅馬人除了米蘭人,誰都看不上;米蘭人,除了羅馬人,誰也瞧不上;佛羅倫薩人呢,除了佛羅倫薩,誰也不在他們眼里,他們自己就是貴族。”稍懂點文藝復興歷史的人,對這個說法都不會感到特別奇怪,畢竟,這里曾是所有歐洲人夢想的起點。
在意大利文中,佛羅倫薩名為Firenze,是“花朵”的意思。公元前59年,第一批羅馬大軍來到這個繁花盛開的山谷,遂將此地取名佛羅倫薩。直到今天,世界各地的人們依舊稱之為“鮮花之城” 。
我多次往返于羅馬與佛羅倫薩,常乘坐清晨的第一趟列車,只為多看一眼朝陽。亞平寧半島的夜晚和清晨總是漫天大霧,車窗外看不見鄉(xiāng)野和村鎮(zhèn),通勤于羅馬和佛羅倫薩的上班族們,安安靜靜地倚著車窗,旅途中能有這樣的時刻去靜心享受一個陌生的國度,是極其幸運的事情。正因如此,每次旅行,我都非常珍惜飛行的那幾個小時:萬米高空,唯有星空作伴,塵世瑣屑均與我無關。
那天晚上,Ale來車站接我,跟我解釋了意大利不同地區(qū)的車牌在過紅綠燈時需要遵守的不同規(guī)則,隨后無奈地說了句:這就是佛羅倫薩??!到家后,他迫不及待地走到陽臺,指著遠處的小山丘對我說:“你看外面,這就是我為什么還那么愛這座城市。”遠處那座山頂就是米開朗基羅廣場,占據著市區(qū)最高點的圣誕樹一閃一閃。我抬頭,繁星滿天,那一剎那,我突然有種感覺,好像回到老家一樣——老家的背后,也有一座這樣的小山丘,冬日的夜晚,時常能看到星星。
小小的阿諾河把佛羅倫薩一分為二,我住在馬扎塔區(qū),是佛羅倫薩老城區(qū)的中心。
早上八點出門,走上一百多米,就能看見這里的早市,水果、蔬菜、衣物、二手雜貨、芝士、橄欖,每天的商販都在變化。我樂得在早餐前逛上一小時,看看是否有中意的雜貨,或只是觀察周圍的人們,看他們買了什么,猜他們回家會做些什么。
之后往教堂方向走,在圣托斯普利托廣場,隨便選上一家咖啡廳吃早餐。教堂開始敲鐘,安靜的小城開始喧鬧。意大利,無論在哪座城市,只要有教堂,無論是規(guī)模宏大如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還是小巧如錫耶納城市教堂,在一天內都能聽到幾次能讓人立刻平和下來的鐘聲。
馬菲亞大街是一條極其陰暗狹長的街巷,一直從老城區(qū)的東邊通往西邊。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會灑在這里,也只有在清晨,才得見陽光。我喜歡坐在這里的露天咖啡廳,看來來往往的人從身邊經過。這條街會讓我想起哈瓦那,一條望不見盡頭的老街,如同一個露天博物館,人生百態(tài)在兩邊的老房子以及坐在路邊的老人臉上寫盡。
沿著阿諾河步行去米開朗基羅廣場,那里可以俯瞰整個佛羅倫薩。郊外的山坡上,盡是橄欖樹。銀灰的枝葉點綴著佛羅倫薩的褐黃色,無窮無盡蔓延至天際。在意大利,尤其是托斯卡納,橄欖樹是經濟和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角色。站在米開朗基羅廣場,俯視佛羅倫薩,你會驚訝于這座城市的美貌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它們。點綴著柏樹的橄欖樹林使山巒呈現銀灰色,就如同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中圣母和天使背后的蒼茫樹叢。在合適的自然條件中,橄欖樹可以存活數千年,即使遭遇災害,樹冠死亡,樹根也能慢慢恢復生機。1985年冬天,意大利中部遭遇了極寒天氣,托斯卡納80%的橄欖樹在那年死去。不久前還是銀灰色的山景,一夜之間就變成猶如大火吞噬過的黑灰色,但令人欣喜的是,所有的橄欖樹,都從根部慢慢重抽了嫩枝。站在米開朗基羅廣場,仔細看山腳下的橄欖樹叢,就會發(fā)現樹枝都呈兩種顏色:黑和銀灰。
廣場中央站立著青銅大衛(wèi)雕像,這是佛羅倫薩三座大衛(wèi)雕像之一。出自米開朗基羅之手的原版大衛(wèi),就站立在山下阿諾河對面的佛羅倫薩美術學院之中。另外一座,則在附近的烏菲齊美術館的廣場上。三座大衛(wèi),是這個鮮花之城的守護神,人們趨之若鶩,只為目睹這文藝復興后期的人體之美。米開朗基羅的偉大,或許也在于他將這沉重巨大的雕塑,捶鑿出我們人性中最輕柔的情感。一座城市因為一個人而燦爛,而一個人又為全人類的生與死、愛與痛的美學表達而活。佛羅倫薩的確值得驕傲,它在經歷過世態(tài)炎涼和磅礴悲壯后迸發(fā)了文藝復興,同時,它也把自己的美學氣質堅定地烙在了所有追求美的人身上。
米開朗基羅廣場的落日美極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一起坐在這座城市的最高處,大家互相攀談,一起等待太陽西斜,安靜而心安,那種感覺,現在想起,還是那么美好。托斯卡納的暖陽,早已在書本中領略過,當她真實地肆意揮霍的時候,還是被感動得不行。
晚飯間,和Ale說起我一小時前領略過的托斯卡納艷陽,他瞇著眼睛笑,問我:“你喜歡《托斯卡納艷陽下》這本書?”
“對啊,讀了好幾遍?!边@本記錄她在托斯卡納新生活瑣碎點滴的書,勾起了我對這個鄉(xiāng)野之地最初的憧憬。
“哦,有機會帶你見見弗朗西斯·邁耶斯。”
Ale是一位園藝家,曾走遍世界,他在米開朗基羅廣場的金色夕陽中一一跟我講述他生命中的奇遇,其中就包括和弗朗西斯·邁耶斯的相遇。我,Ale,或是弗朗西斯,我們對這座城市的理解,都不像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們那般深刻,但是在這鄉(xiāng)野間的晚霞中奔跑,在教堂的鐘聲中醒來,在連綿起伏的葡萄園、麥田、橄欖樹林中走上一兩個小時,我們便可理解,為何在這些畫家的筆觸下,一絲一毫都輪廓分明且鮮艷欲滴。
圣誕期間,佛羅倫薩的大小廣場,每天都會有圣誕集市。這些在局促的街巷中因樓房圍立而出現的街區(qū)廣場,逐漸成了一個地方市井文化的聚合地。在20世紀60年代,烏菲齊美術館廣場每天都會有盛大的鮮花集市,現在鮮花市集不在,人們在此作畫、曬太陽、喂鴿子、演奏音樂,冬天來了就辦個圣誕市集,出售些本地農戶的手工產品。這些廣場從來沒丟下過與生俱來的使命。夜晚的廣場上空,總有成群的飛鳥。徐志摩把這里稱為翡冷翠,說橄欖林里吹來的風都帶有石榴的芬芳,帶走了他的靈魂。這個翡翠般珍貴和典雅的名字,把一座城市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詩人。
離開佛羅倫薩的那天清晨,走在阿諾河邊,對岸的烏菲齊美術館用一段巴赫作為清晨的問候,晨光中的老大爺,已經買好了街角面包房新出爐的面包往家走。深夜而至,日出而歸。但丁、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喬托、馬基雅維利的名字和光芒,繼續(xù)在佛羅倫薩上空飄蕩,整個人類繼續(xù)在此探尋著更高維度的美,這顆托斯卡納的翡翠,永遠是文人墨客們有過的最純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