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英語里有個詞,叫做French Fries,法式薯條。然而最好的法式薯條,又出在比利時。聽來很是奇怪,其實三言兩語就能說明:薯條本是比利時人所創(chuàng),但比利時和法國鄰近,法國飲食又過于有名,以至于1802年,美國歷史上最聰明的總統(tǒng)托馬斯·杰弗遜先生在一次白宮宴會上,吃了“以法國方式處理的土豆”。1856年,美食作家沃倫夫人的食譜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法式薯條的做法:“把新鮮土豆切成薄片,放進煮開的油中,加一點鹽,炸到兩邊都出現(xiàn)淡金褐色,冷卻后食用?!?/p>
我們現(xiàn)在也都知道著名的法式土豆泥。傳說是已故名廚喬爾·羅布雄的說法,“我已經(jīng)老了,如果還有什么美食割舍不下的話,那就是土豆泥”。乍聽來似乎土豆泥很健康,適合老人,然而羅布雄先生的配方里,認為牛奶和黃油越多越好——如此土豆泥才能做出柔糯綿密的口感來。這玩意似乎跟健康飲食背道而馳,但對法國人而言,我們都知道:比起健康,他們更在意鵝肝、血鴨、黃油面包的味道。
但誰想得到呢?就在1802年,美國人認為法式薯條最好吃的時候,法國人其實認真吃薯條,也不過二十年罷了。
土豆是新大陸來的,眾所周知。大概1620年左右——也就是《三劍客》故事發(fā)生那會兒,在我國則是魏忠賢得意那段,在法國折騰了百來年的土豆一直是動物飼料。過了一百多年,1760年前后吧,據(jù)說法國還有位爵爺在日記里寫:“土豆這玩意,只有豬和英國人才吃!”——您得了解法國人跟英國打了近千年仗,仇深似海,才能理解這話說得多狠。
當時法國人是真不喜歡土豆,沒事就找茬。1722年,馬賽出現(xiàn)了群體瘟疫,巴黎這邊一琢磨,準是土豆的問題,不許吃了,一定會傳染麻風病!那時法國北部索性禁止種植土豆。
情況什么時候變化的呢?
法國有位軍醫(yī),安托內·奧古斯丁·帕門提耶,一度當過普魯士人的囚犯,在獄中吃土豆,覺得“這玩意也不難吃啊”。后來他就著力推廣土豆了。大概1772年,他建議用土豆作為痢疾患者的營養(yǎng)來源,獲得了成功;于是巴黎醫(yī)學院宣布,土豆是可以被人吃的。到1773年,他的一個論文被全票通過,認為土豆是最適合代替小麥的食物。大概1785年法國農業(yè)歉收,老百姓吃不上麥子了,得,試著吃吃土豆吧……嗯,還行?
妙在帕門提耶先生當時玩了個小小的套路:他沒有光從下面著手,而直接選擇了上層路線。
他設了土豆宴,請本杰明·富蘭克林這樣的大智者和拉瓦錫這樣的大化學家來吃。他為國王與王后獻上了土豆花,讓土豆整個高雅起來了。這讓法國自上而下,形成了吃土豆的風氣:畢竟,名人效應和王室姿態(tài),最容易打動人了??梢韵胍?,托馬斯·杰弗遜也是多少受了富蘭克林們的影響,才對法國人善于烹土豆這件事印象深刻的。
但帕門提耶最聰明的玩法,也顯出他對法國人最深刻的了解:他的土豆田,白天嚴加管理,戒備森嚴,讓周圍的農民只能遠觀不能褻玩,滿心好奇;到了晚間,卻撤去防備。于是周遭好奇的農民自然想了:“什么寶貝,藏得這么隱秘?”
于是周圍農民三三兩兩,奔走相告,來偷土豆了,偷回家自己種,終于遍地開花了。
這就是法國人如今遍地吃土豆的開始——您可以說這種“越是不讓干的越是好奇”、“越是富貴人干的越想效仿”是法國人的人性,但仔細一想,好像這種性格,放之四海任何一個國度,也都差不多吧?
許多事其實算不上區(qū)域性格,更像是人類的基本傾向。
(吉樂薦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