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驢皮記》收錄于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二十卷的哲理研究。本文將從崇拜父權(quán)的兒童、自我中心的個人、俗世生活的天才,這三方面對拉斐爾形象進行分析,完成對拉斐爾的形象塑造。
關(guān)鍵詞:《驢皮記》拉斐爾;形象
作者簡介:夏心怡(2000.1-),女,漢,浙江嘉興人,紹興文理學院人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yè)。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3-0-02
一、崇拜父權(quán)的兒童
拉斐爾的嚴苛父權(quán)生活經(jīng)歷,造成了他對父親以及父權(quán)這一抽象概念的復雜情感:畏懼、敬重,反叛卻又迷離。他嘗試逃離父親的控制,卻屢次碰壁。長久的父權(quán)生活最終在他體內(nèi)潛移成了“兒童”這一特質(zhì),成年后的他依舊依賴著自己的家族,面對巨大權(quán)力的錯誤使用都是這一特質(zhì)的體現(xiàn)。
1.敬畏父權(quán)
父母在一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與逝去的母親相比,父親這一角色在拉斐爾的成長過程中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當拉斐爾第一次高呼“我們的藝術(shù),我們的文物,也許包括我們的科學,都應歸功于我們在天上的父親?!盵4]51時,那種高誦主禱文時所持有的徹底的面對父親的心腸自然而然顯現(xiàn),人本主義哲學家佛洛姆曾鮮明地反對《圣經(jīng)》學者對于亞當夏娃偷食禁果是對上帝父性反叛這一闡釋。由此可觀,文明肇始階段即存在著“父權(quán)——反叛”這一雙向符號。拉斐爾在描述自己的經(jīng)歷時總會不自覺地提及父親以及父親對他的影響。對于父親,拉斐爾的情感是復雜的:“父親強迫我遵守嚴格的紀律”[4]56“因此,廿一歲以前,我都屈服于一個比修道院的規(guī)章更冷酷的專制統(tǒng)治之下?!盵4]57在拉斐爾的表述中,父親是強權(quán)的象征,為了順應父親,他不斷壓抑著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將自己“最狂放的遐想,最多情的心,最溫柔的感情,最富有詩意的個性”[4]57隱藏起來,并且努力使自己接近父親為他制定目標。精神分析學家拉康運用結(jié)構(gòu)主義的方法,引入“父之名”這個概念,使其能指出現(xiàn)延宕,賦予其更深層次的隱喻和象征含義,能指的擴大化使得拉斐爾在后期的生活中一直籠罩在“父之名”之下。拉斐爾在這種被強制安排的生活中并不自由,甚至屢次產(chǎn)生了反叛的想法,可是他最終卻沒有反抗。長久的父權(quán)制生活使拉斐爾習慣了父親的安排,并且對此產(chǎn)生了依賴。當他嘗試著掙脫這種人生時,他的計劃總會因為見到父親而直接煙消云散。雖然拉斐爾對父親的安排十分厭惡,但他對父親卻是敬愛的。幼年時期嚴格的父權(quán)生活,也為拉斐爾后來以“兒童”的形態(tài)在社會上生活埋下了伏筆。在反抗上,我們視俄狄浦斯三環(huán)結(jié)構(gòu)中弒父為終極目標,而長久以孩童形象示人足以說明,拉斐爾在反叛這條路上是迷離的,亦是“財富——生命”這一矛盾的潛在彰顯。
2.眷戀家族,忽視個人權(quán)力
根據(jù)弗洛伊德的理論我們可知,人們并不會放棄任何一樣東西。我們只是用一樣東西去交換另一樣東西??瓷先ケ粧仐壍臇|西,實際上成了替代物或代用品。[2]18成年后的拉斐爾并沒有放棄家族帶給他的一切,他依舊像兒童依賴父母般眷戀著家庭帶給他的“榮譽”。這和弗洛伊德的一個重要概念即“移置”和“升華”是統(tǒng)一的。“移置”這個概念是用來形容能量的轉(zhuǎn)移,指的是“能量從一個對象改道注入另一個對象的過程”,在這個轉(zhuǎn)移的過程中,能量從一個對象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對象之中,盡管對象多變,但這種轉(zhuǎn)移的根本目的是不發(fā)生改變的,根本目的就是本能的目的所在,即獲得本能的滿足。[2]18從兒童時代對父親的敬畏,到成年后對家族頭銜、榮譽的眷戀,拉斐爾真正渴望的依舊是家庭帶給他的安全與滿足感。
在愛情中,當他想方設(shè)法追求福多拉卻屢次碰壁時,他在爭辯時拿出的“砝碼”不是自己真摯的感情、個人的能力,而是自己家族的貴族頭銜:“我失掉的是一個女人,您失掉的是一個姓氏,一個家族。時間孕育著我的報復:它會給您帶來丑陋的面容和孤寂的生活,卻給我?guī)砉鈽s。”[4]114在他看來,家族姓氏是他的獨特的閃光點,憑借著這份家庭榮耀,拉斐爾可以獲得愛情、他人的尊敬,甚至是終身的榮譽。雖然拉斐爾是以獨立個體的身份出現(xiàn)在各個場合,但他卻從未擺脫自己對家族的索取狀態(tài),兒時父親制定的嚴苛生活、家庭的遺產(chǎn)、家族的頭銜……都如影子般跟隨著他,并影響著他的日常生活。
拉斐爾的“兒童”這一特點不僅體現(xiàn)在他對家庭無形中的依賴,更表現(xiàn)在他對權(quán)力使用的忽視。在古董店得到可以實現(xiàn)愿望的驢皮后,拉斐爾便擁有了巨大的權(quán)力,可是他卻不會正確使用。就如同兒童得到了君主的手杖一般,對于兒童來說,這代表著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手杖也不過是一個玩具罷了。他通過向驢皮許愿而擁有了頻繁出入于宴會、劇院、沙龍等代表父權(quán)文明的典型場景的機會。驢皮滿足了他的欲望,將他從自殺的邊緣拉回,卻也因他的不當使用,以更猛烈的方式將他拽入死亡的深淵。
二、自我中心的個人
拉斐爾雖然是一個“崇拜父權(quán)的兒童”,但這個特性并沒有抹殺他的獨立人格。相反,他是一個極具個人意識,以自我為中心的個人。拉斐爾的鮮明自我意識體現(xiàn)在:為達目的竭盡所能與做事沖動,將自我與他人割裂這兩者上。個人意識“必然性”中的激情將這兩者貫穿,并將其聯(lián)系。兩者相輔相成,又重塑了他的這一特質(zhì)。
1.自我意識強烈,為達目的竭盡所能
拉斐爾鮮明的自我中心意識首先表現(xiàn)在他的行為上:為達自己目的而竭盡自身所能。對于拉斐爾的自我中心意識,我們可以跳脫出“父權(quán)——個人”這一二元對立點來看待,如果將具有先驗的理性稱之為“必然性”,那么這個必然在個人意識中則是一種激情、一種自我的利益和欲望。從“天意”到“必然性”這一轉(zhuǎn)變是黑格爾首先提出的。實在目的需要得到滿足,個人意識為此目的而產(chǎn)生強大驅(qū)動力,文本中能得到一個富裕且美麗的女人一直是拉斐爾的夢想。為了實現(xiàn)這一理想,拉斐爾在拉斯蒂涅的幫助下,成功結(jié)識了福多拉?!八且晃粨碛写蠹s八萬法郎年金的待嫁女子,她不肯嫁任何人,也沒有人愿意娶她……她是巴黎最標致的女子,最優(yōu)雅的女子!”[4]76福多拉貌美且多金,完美契合了拉斐爾的渴求。為了能接近這個“理想情人”,拉斐爾不得不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按照福多拉的喜好和她進行著交談,塑造著一個并不完全真實的自己。但這并不意味著拉斐爾放棄了自我,反而這是他為了達成“進入這個女人的靈魂”、“掌握她的思想,使她以擁有我為榮”[4]82這個目的所進行的策略安排。當拉斐爾以為勝利在望,想取得進一步關(guān)系時,卻遭到了福多拉的拒絕。這個結(jié)果對于這個自尊心極強,特別自我的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惱怒之下,他揭開了自己的偽裝,甚至不惜與福多拉撕破臉皮,發(fā)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也正是因為這種激情,使得追求無果后的偽裝呈現(xiàn)也包含了一種激情和強烈的內(nèi)在力量。
2.做事沖動,將自我與他人割裂
沿著個人意識“必然性”中的激情,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拉斐爾在群體場域內(nèi)具有“做事沖動,將自我與他人割裂”的特點。
拉斐爾的自我中心同時體現(xiàn)在他做事只按自己的想法,沖動且不計后果。當他獨自一人去艾克斯溫泉療養(yǎng)時,他因自身疾病而遭到了他人的排擠,在深知自己一旦動有某種欲望就會更加接近死亡的前提下,拉斐爾還是接受了決斗。為奪得這含有賭博性質(zhì)的決斗,拉斐爾動用了驢皮的超能力,“拉斐爾隨便放了一槍,子彈直中敵人的心臟”[4]188決斗青年倒下了,等待著拉斐爾的,是只剩下一塊小橡樹葉那么小的驢皮了。為了盡可能延長自己的生命而去療養(yǎng)的拉斐爾,卻因為自己的沖動造成了更嚴重的后果。這種激情是具有自我犧牲意識的,溫泉戰(zhàn)斗的勝利是拿生命做賭注的,蘊含在內(nèi)的犧牲精神擺脫了狹隘的利己主義,更多具有的是十五世紀的騎士精神。
整個世界都在誘惑著拉斐爾,但是拉斐爾卻不能接受任何有人類的地方。他將自己與他人割離,卻又常常審視著這一切?!拔以谟钪胬锷⒉骄腿缤以谧约鹤≌幕▓@里散步一樣。人們所謂的憂愁、愛情、野心、挫折、悲哀,對我來說,都是我轉(zhuǎn)化為夢幻的概念”“我常?;叵肽銈兊膽?zhàn)爭,你們的革命,我給他們判定是非?!盵4]25拉斐爾在評述同一事件時,并非將自身和他人放在同一維度。在拉斐爾的表述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喜歡將自己與他人分割,并且常常站在上帝視角去審視他人,做著主觀判斷。在他看來,整個宇宙都為他所有,其他人不過是宇宙中的過客,只有他,才是世界的擁有者。
三、俗世生活中的天才
拉斐爾不僅年紀尚輕,憑借個人才智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著作,而且他對事物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性,他總會抓住事物的細節(jié)進行觀察。在觀察的時候他是自由的,他不會被既有的規(guī)定所限制,拉斐爾會通過自己的思考和審美來創(chuàng)造出新的理念。
1.審判過去,呈狄俄尼索斯之狀
狄俄尼索斯與阿波羅,醉境與夢境的二律背反,這亦是天才的兩面。尼采在世紀轉(zhuǎn)折點上大喊“上帝已死”,拉斐爾在獨白中同樣直呼“我是在審判過去,而不是在感覺……”[4]63在葡萄酒和潘趣酒的作用下,他反復思忖自己的內(nèi)在人生,坦言自己具有無邊詩意的想象。這種想象使他逃脫被道德現(xiàn)象縮小的世界,沉湎于狂放與迷醉之間,開始如天才般的思考和創(chuàng)造。這般創(chuàng)作回溯是對他人嘲笑的反擊,他把那些嘲笑比擬成剪斷想象的翅膀予以痛斥。如果將創(chuàng)作《意志論》作為天才理論的一部分,那么塞納河畔的行為則更加具有實踐性。所謂天才與瘋子的共生在某些激情時刻顯得尤為重要,他是一種內(nèi)設(shè),早已超出了靈與肉的簡單選擇,至少是一種交織的混沌世界的別象性。很顯然,這樣天才的抗爭是擺脫叔本華意志中悲觀的大多數(shù),企圖用一種強悍的激情來審判過去,批判當下。
2.無邊的界限,永遠向西的倒淌河
拉斐爾的這一特性與康德對“天才”概念的設(shè)定是契合的:它是“人擺脫規(guī)則的束縛而創(chuàng)造新事物”的能力,因而它具有“原創(chuàng)性( Originalit¨at)”。這種特質(zhì)實際上顯現(xiàn)出了它的自由,既不受其他任何確定規(guī)則的限定也不產(chǎn)生出“任何確定的規(guī)則”。它得以可能的先驗條件是主體內(nèi)心中各種能力的一種“幸運比例”,使得主體能夠借助于想象力用那些確定的概念來直接表達“理念”(主要指“審美理念”)。[1]31其特質(zhì)中的“合目的性”并不在于預設(shè)目標的達成,即所謂的獲得財富的現(xiàn)實目的。而在于創(chuàng)作過程中,在各種學識與文化中間探尋要義的自由維度和選擇維度。進一步討論拉斐爾所具有的“原創(chuàng)性”,其本質(zhì)在于對創(chuàng)作帶來的開放性維度,開放在于一個自由的選擇,康德的意義是理性框架內(nèi)的浪漫遺留,這亦可以反映出作為現(xiàn)實主義大師的巴爾扎克在其作品中所作出的多向度選擇。
結(jié)語:
《驢皮記》寫于巴爾扎克負債時期,作者也是在此期間獲得了“欲望達成,壽命縮短”的啟示。巴爾扎克將這一理念融入《驢皮記》的創(chuàng)作中,并塑造出了拉斐爾這一形象。天才少年拉斐爾通過驢皮達成了欲望,卻也因此泯滅。分析拉斐爾的形象,不僅利于我們理清文本,更助于我們得到作品背后的啟示。
參考文獻:
[1]張丹.重審康德限定“天才”概念的理論根基[J].當代文壇,2016(02):30-34.
[2]陳思.弗洛伊德的文藝心理學探析[J].美與時代(下),2017(09):17-19.
[3][德]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孫周興譯,上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5月第2版.
[4][法]巴爾扎克,《驢皮記》,鄭永慧譯,譯林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