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霞,陳玉燕,黃澤豪
(福建中醫(yī)藥大學(xué)藥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122)
《本草圖經(jīng)》(以下簡稱《圖經(jīng)》)由宋代醫(yī)藥學(xué)家、科學(xué)家蘇頌編撰,成書于嘉祐六年(1061年)。嘉祐三年(1058年),掌禹錫、蘇頌、張洞等在編修《嘉祐本草》時提議撰寫《圖經(jīng)》。經(jīng)奏請朝廷,集全國各郡縣的藥物及藥圖進行編寫。《嘉祐本草》由多人編寫,《圖經(jīng)》則由蘇頌一人執(zhí)筆,前者取用了為編《圖經(jīng)》而征集的素材,二書同時進行,各有分工,互相呼應(yīng),可視為統(tǒng)籌規(guī)劃下編成的姊妹篇[1]?!秷D經(jīng)》全書內(nèi)容廣泛而充實,科學(xué)性強,尤其是在辨藥方面成效卓著;雖所附藥圖風(fēng)格或異、精粗不一,但絕大多數(shù)是有較高水平的實地寫生科學(xué)繪圖,為中藥品種考證提供了十分寶貴的證據(jù)。
《圖經(jīng)》草部中品卷收載“防己”一藥[2]。防己在我國藥用歷史悠久,始載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3]。2020年版《中國藥典》收載了防己,來源于防己科植物粉防己(Stephania tetrandra S.Moore)的干燥根[4]。防己能祛風(fēng)止痛、利水消腫,用于風(fēng)濕痹痛、水腫腳氣、小便不利、濕疹瘡毒。防己品種眾多,從歷代本草看,有漢中防己、漢防己、木防己之名?,F(xiàn)代藥用商品主要有:粉防己,來源于防己科植物粉防己;廣防己,來源于馬兜鈴科植物廣防己(Aristolochia fangchi Y.C.Wu ex L.D.Chow et S.M.Hwang);木防己,來源于防己科植物木防己[Cocculus orbiculatus (L.) DC.];漢中防己,來源于馬兜鈴科植物異葉馬兜鈴(Aristolochia heterophylla Hemsl.)。目前應(yīng)用最廣的當(dāng)屬粉防己與廣防己。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關(guān)于馬兜鈴酸腎毒性的安全問題引起國內(nèi)外廣泛關(guān)注。據(jù)考證是因廣防己混作粉防己引起的[5]??梢娝幱梅兰簛碓磸?fù)雜,代替品、偽品繁多,正本清源尤為重要。《圖經(jīng)》所載興化軍防己究竟是何種防己,至今未有定論。近年來,亦有諸多學(xué)者對興化軍防己進行品種考證。孫啟明先生根據(jù)《證類本草》(紹興版)中《圖經(jīng)》的附圖推斷興化軍防己可能為毛茛科植物[6],因其似直立草本,且具有膨大的塊根;謝宗萬先生在《中藥材品種論述》[7]中提出,《圖經(jīng)》興化軍防己的形態(tài)與防己科植物青藤[Sinomenium acutum (Thunb.) Rehd.et Wils.]非常相似。但結(jié)合其他文獻如《本草品匯精要》(以下簡稱《品匯》)所附的興化軍防己圖來看,其明顯為藤本植物,根呈類圓柱狀,果序為聚傘球形,與毛茛科植物以及青藤皆存在明顯的差別。故本文通過古今文獻考證,從植物形態(tài)、藥材、產(chǎn)地、功用等方面對興化軍防己進行比較分析,探究根源。
《圖經(jīng)》所附興化軍防己圖顯示,其根呈類圓柱狀,多須根;葉片3~5裂,具有掌狀脈紋(圖1:A~B)。《本草綱目》《品匯》《補遺雷公炮制便覽》及《金石昆蟲草木狀》可明顯看出它們?yōu)樘俦局参?,根為類圓柱狀,葉片均為3裂,且《品匯》中描繪有球形果實多個、生長于葉腋(圖1:C~F)?!镀穮R》基本因襲了《證類本草》的分部及編排方式,多數(shù)藥圖亦是以《圖經(jīng)》的墨圖敷色重繪,其興化軍防己圖就是在《圖經(jīng)》的基礎(chǔ)上加以修正并敷色;而《補遺雷公炮制便覽》與《金石昆蟲草木狀》的附圖則多數(shù)仿繪《品匯》,故這些附圖具有前后傳承的關(guān)系。結(jié)合這些附圖,從蔓生藤本、葉的形態(tài)及聚傘球形果序的特征來看,興化軍防己并不是馬兜鈴科植物,應(yīng)為防己科植物。防己科植物粉防己的葉為闊三角狀卵形,全緣,與興化軍防己的葉形不同(圖2:B);而木防己的葉形變化較大,邊緣全緣或具 3~5淺裂,聚傘形果序生于葉腋,果實近球形(圖2:A,圖3),這與興化軍防己的植物形態(tài)特征非常相似,而青藤與之差異較大(圖2:C),故可初步推斷興化軍防己即今之防己科植物木防己[Cocculus orbiculatus(L.) DC.]。
圖1 不同本草書籍中的防己附圖Fig.1 Illustrations of snailseed in different herbal books
圖2 木防己、粉防己、青藤現(xiàn)代植物圖Fig.2 Modern plant pictures of Cocculus orbiculatus,Stephania tetrandra and Sinomenium acutum
圖3 木防己植株及標本Fig.3 Plant and specimen of Cocculus orbiculatus
《圖經(jīng)》記載:“漢中出者,破之文作車輻解,黃實而香,莖梗甚嫩,苗葉小類牽牛。折其莖,一頭吹之,氣從中貫,如木通類。它處者青白虛軟,又有腥氣,皮皺,上有丁足子,名木防己。”《圖經(jīng)》文載兩種防己,一種是出自漢中,“破之文作車輻解”,為漢中防己;另一種是出自“它處者”。而興化軍防己很可能就是蘇頌所言之“它處者”,其“皮皺,上有丁足子”的描述與《中華本草》[12]所載木防己藥材“表面有彎曲的縱溝和少數(shù)支根痕”的形態(tài)特征一致。
興化軍是福建的軍級古代行政區(qū)名。宋太平興國四年(公元 979年)改太平軍置,治興化縣(今福建仙游縣東北古邑),屬福建路,八年(公元983年)移治莆田縣,轄境相當(dāng)于今天的福建省莆田市[13]?!陡=ㄖ参镏尽份d木防己“全省各地極常見”[10];《福建藥物志》載“全省各地均有分布”[11],可見木防己在莆田有分布,且為常見品種。但《福建植物志》并無粉防己及青藤在莆田有分布的記載。故興化軍防己與今之木防己兩者產(chǎn)地吻合。
《圖經(jīng)》載:“木防己雖今不入藥,而古方亦通用之”,對其功效無詳細描述,但其姊妹篇《嘉祐本草》有記載:“又云木防己……味苦、辛,能治男子肢節(jié)中風(fēng),毒風(fēng)不語,主散結(jié)氣,癰腫,溫瘧,風(fēng)水腫,治膀胱”[14]。《中藥大辭典》[15]、《中華本草》[12]載木防己味苦、辛,性寒,具有祛風(fēng)除濕,通經(jīng)活絡(luò),解毒消腫的功效,主治風(fēng)濕痹痛,水腫,小便淋痛,閉經(jīng),跌打損傷,咽喉腫痛,瘡瘍腫毒,濕疹,毒蛇咬傷;《全國中草藥匯編》載:“祛風(fēng)止痛,利尿消腫,解毒,降血壓”[16],這為《圖經(jīng)》的興化軍防己即今之木防己的推斷提供了佐證。
本文通過植物形態(tài)、藥材性狀、產(chǎn)地分布及性味、功效與應(yīng)用的多方面對比與分析,推斷《本草圖經(jīng)》中興化軍防己的原植物即為今之防己科植物木防己[Cocculus orbiculatus (L.) DC.],有望為防己類中藥的古今品種沿革及基原考證提供參考。防己藥用歷史悠久,在歷代本草中有諸多記載,但防己類中藥品種繁多,同名異物、名不對實等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且其中部分為馬兜鈴科含有馬兜鈴酸的藥物容易引發(fā)安全事故。故梳理中藥發(fā)展脈絡(luò)、厘清其品種演變過程十分重要,對防己的現(xiàn)代應(yīng)用具有指導(dǎo)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