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余雅琴發(fā)自上海
1995年6月,時年70歲的黃宗英在上海。視覺中國?圖
黃宗英在電影《家》(1956)中飾演梅表姐?! ≠Y料圖
1982年,中日第一部合拍電影《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攝制期間,黃宗英(左二)、孫道臨、杜澎(右一)拍攝之余在無錫蠡園合影?! C?photo ?圖
★“當時的演員不論在戲劇舞臺還是在片場,所受到的歷練強度是今天的演員不可想象的。演員一天就排數(shù)場話劇,戲服穿上后就不能卸妝,吃飯都是在后臺隨便解決。他們也許沒有接受過太多科班教育,卻在社會大學里迅速成長?!?/p>
“我父母始終都沒有對我們講起她們對過去的人和事有什么怨言。而那些爭議,在歷史里,看上去一點也不重要?!?/p>
2020年12月14日,著名演員、作家黃宗英去世,享年95歲。臨終前她留下遺言:我走了,我深深愛你們。
接受南方周末采訪兩天前,黃宗英的兒子趙左參加了母親的告別儀式。他本來不想發(fā)言,但作為唯一在黃宗英身邊的子女,他需要上臺向來賓致意。悼念現(xiàn)場,表演藝術(shù)家秦怡、田華、謝芳、陳道明等人敬獻花圈。告別會上,很多“影二代”“影三代”都到場了。他們面對媒體鏡頭,一一自報家門,“我是某某,是某某的兒子(女兒)”。黃宗英的逝世把他們從全國各地聚集起來,有人看到視頻對趙左說:“你們上海電影人的后代都很低調(diào)?!?/p>
黃宗英靜靜躺在偌大的紀念堂中間,在她一頭白發(fā)、目光炯炯的照片兩側(cè),是挽聯(lián)“驚濤時代一女性,寬廣銀河一顆星”。黃宗英主演的電影不多,卻幾乎全是經(jīng)典(《烏鴉與麻雀》《家》《武訓傳》《聶耳》),她的散文和報告文學也曾轟動一時。
盡管黃宗英遺囑說可隨意處置骨灰,趙左還是想有機會讓母親與父親趙丹合葬。這些年,隨著老一輩人的去世,后人們的走動反而多了一點,他們的微信群里已經(jīng)有八十多個人。他們共同的希望,是可以在上海最大的墓園——福壽園建立一個電影和戲劇人的墓園。
“不要按照名氣來排,就按照年代,1920年代(出生的)一排,1930年代一排,1940年代一排……不要叫名人園,可以叫‘中國戲劇電影公園之類的名字。每個人占據(jù)一個小小的地方,能照到陽光就好。”趙左說。
母親“頭七”那天,趙左沒有接任何電話,他的理由是“尊重必要的傳統(tǒng)”。面對記者,他多少有些顧慮。作為趙丹和黃宗英的兒子,趙左繼承了父母一貫低調(diào)的作風。
“她可以被看作中國新女性的典范”
黃宗英曾說:“從小我沒想當演員卻當了演員,沒想當作家卻當了作家?!彼那鞍肷?,似乎充滿了偶然性。若不是9歲那年父親去世,黃宗英應該和幾個兄弟一樣讀大學,或許會成就別的事業(yè)。黃家的幾個孩子后來都投身文藝界,一方面因為家族的傳承,一方面也是生活所迫。
黃宗英15歲那年被迫中斷了學業(yè),去上海投靠兄長黃宗江。她寄居在哥哥租住的亭子間,以見習生的身份進入上海職業(yè)劇團,用微薄的收入補貼家用。她曾說自己“小小年紀整日做著養(yǎng)家孝母供兄弟上學的夢”。后來,由于成為話劇《蛻變》的替補演員,她登上了舞臺。
沒多久,黃宗英在話劇《甜姐兒》里扮演一位嬌艷可人的大小姐,在上海灘走紅,“甜姐兒”的外號也不脛而走。1946年,黃宗英演了生平第一部電影《追》,由舞臺走上了大銀幕。導演陳鯉庭很欣賞她,邀請她出演影片《幸福狂想曲》的女主角,而男主演則是趙丹。據(jù)說在拍攝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趙丹對她說“你應該是我的妻子”,這句話改變了黃宗英的一生。
時任黃宗英第二任丈夫的程述堯是黃宗江的同學,因為趙丹的介入,兩個人離婚了。這些聚散離合的背后,是一個價值觀碰撞的動蕩時代。難得的是,程述堯后來與上官云珠結(jié)合,生下了兒子韋然,兩家人依然走動頻繁。韋然一歲多的時候,父母離婚,有時候程述堯沒空從幼兒園接他,趙家保姆就會帶他回到趙丹的家里。直到2015年左右,黃宗英急病做手術(shù),黃家的孩子無法立刻趕回國,趙左就給韋然打電話,韋然第一時間趕到華東醫(yī)院處理手術(shù)事宜。上代人糾葛的情感,在下代人這里成了剪不斷的情誼。
黃宗英后來主演的電影很少,除了《幸??裣肭?,其它幾部代表作品《麗人行》《烏鴉與麻雀》《武訓傳》《聶耳》等,都是與趙丹合作的。她的演技高峰普遍被認為是飾演電影《烏鴉與麻雀》里國民黨官員的情婦,這或許是因為這個有點潑辣風情的人物和黃宗英本人差異很大。
從黃宗英的角度來說,她正好趕上了中國話劇和電影的蓬勃時代。上海戲劇學院教授石川認為,時代風潮把黃宗英推到了最前沿,她在抗戰(zhàn)結(jié)束后進入戲劇電影界,起點很高,而當時整個行業(yè)水平比戰(zhàn)前有一個大的邁進。
“就像一個風箏,風來了你就要飛。”石川告訴南方周末?!爱敃r的演員不論在戲劇舞臺還是在片場,所受到的歷練強度是今天的演員不可想象的。演員一天就排數(shù)場話劇,戲服穿上后就不能卸妝,吃飯都是在后臺隨便解決。他們也許沒有接受過太多科班教育,卻在社會大學里迅速成長?!?/p>
石川始終不忘少年時代在電影《家》里看到的梅表姐,雖然戲份不多,但梅表姐的郁郁不得志和善解人意都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梅表姐早早失去了丈夫,黃宗英的第一段婚姻也因為丈夫心臟病突發(fā)去世只維持了18天。在一定意義上,她和梅表姐的心靈有著相通的地方。多年后,已經(jīng)九十多歲的黃宗英在《可凡傾聽》節(jié)目里說,自己最好的角色就是梅表姐,這么苦情的角色,她賦予了其微笑。當然,黃宗英自己也帶著玩笑的意味講過,要說最難扮演的角色,則是趙丹的妻子。
演藝事業(yè)停滯后,黃宗英開始了漫長的寫作生涯,她后來一直在上海市作協(xié)工作,以報告文學成名。她的寫作方式更接近于記者,經(jīng)常需要下鄉(xiāng)考察,黃宗英在許多地方留下足跡。
因為經(jīng)常不在家,趙丹和葉露茜的女兒趙青在回憶錄里有過一些抱怨,她認為黃宗英沒能給趙丹一個溫暖的家庭。對此,趙左則認為“我父親是欣賞母親的,他們都是很獨立的人。沒有客人的時候,我家里很安靜。他們各自在房間的一角寫作看書。我母親那么好強的人,是不甘于僅僅作為趙丹的妻子存在的,她是獨立女性,她有自己的世界”。有種說法很生動地反映了他們的關(guān)系,趙丹一遭到“運動”,黃宗英就會回家變成“賢妻良母”,在大風大浪中,他們夫婦始終同在。
趙丹去世后,黃宗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在她的諸多報告文學里,《小木屋》是最為人熟知的一篇,講述的是女科學家徐鳳翔致力于建設(shè)高原生態(tài)研究站的故事。后來,央視以這部作品為藍本拍出了同名紀錄片。在這之間,她還嘗試在深圳“下海”經(jīng)商,在作家中屬于敢為人先的。雖最終以“經(jīng)營不善”作罷,也足見其性格。
為了《小木屋》的拍攝和寫作,黃宗英三次進藏,1994年,69歲的黃宗英第三次跟隨徐鳳翔入藏考察,遭遇了嚴重的高原反應。據(jù)說,去西藏后,黃宗英就給自己的子女和家人留下了遺書,她是帶著決絕的態(tài)度來寫作的。
1993年深秋,黃宗英透露出自己要結(jié)婚的意思,對象是翻譯家、書評家和散文家馮亦代,當時供職于《讀書》雜志編輯部。這之前,他們已經(jīng)魚雁傳書一陣子了。他們在信里,一個自稱“小妹”,一個自稱“二哥”,十分親熱。這場黃昏戀在當時得到了很多祝福,也收到一些閑話。兒子趙左很支持,他說:“我想馮亦代是理解母親的。”
這場婚姻維持了十二年,直到馮亦代離開了這個世界。十多天后,他們的情書要出版了,黃宗英給“二哥”又寫了一封信,她寫道:“親愛的,我們將在印刷機、裝訂機、封包機里,在愛我們的讀者群中、親友們面前緊緊擁抱在一起了。你高興嗎? 吻你?!蹦菚r候,黃宗英已經(jīng)是八十歲的老人了。
北京電影學院教授楊遠嬰談起黃宗英的時候,至今難忘她在1980年代末期著名的紀錄片《望長城》里的造型——黃宗英以一頭白發(fā)的形象出現(xiàn),光彩照人,一邊主持一邊騎馬。楊遠嬰對南方周末說:“今天來看,黃宗英的寫作是非常浪漫主義的,憑借著一種激情在寫作。她可以被看作中國新女性的典范,她的人生體現(xiàn)了那一代女性是如何在艱難的時代里自我實現(xiàn)的。黃宗英就是到了晚年也始終保持著那種激情,即使是吃苦也還在堅持著愛情?!?/p>
“我母親幾乎不會講起仇恨和痛苦”
“我自己不好講我父母的事跡的,講什么都似乎是吹噓,我請大家來談談我們父母彼此之間的交往吧?!壁w左回憶,小時候父母幾乎不會教訓自己,只有一點,不能仗著自己的家庭出去亂講。
2020年12月22日下午,南方周末特約撰稿在上?;春V新伏S宗英和趙丹生前的家里見到了其子趙左,為了這次采訪,趙左特別約了上官云珠之子韋然,魏鶴齡之子魏迦以及高淬之子武小朋?!叭舨皇且驗楣ぷ鳎F(xiàn)在還有年輕人喜歡看他們的電影嗎?”他們問。
1949年后,黃宗英就漸漸淡出影壇,學者一般認為這與其形象有關(guān)。她的形象比較柔美,適合演資產(chǎn)階級小姐,不符合當時流行的工農(nóng)兵形象。石川認為,這在上海演員中是一個普遍問題。對此趙左卻有不同看法,他認為母親不再演戲是一種主動的退讓——那么多人沒有戲演,趙丹的妻子還在演戲,大家會如何想呢?
趙左生于1957年,當時正逢“反右”,因此單名一個左字。到了美國,因為別人說這名字容易讓人聯(lián)想,他一度加上單人旁,改成“趙佐”。
作家陸正偉則在《北京青年報》發(fā)表的紀念文章里,披露了這樣一件事:1959年初,黃宗英正在電影《聶耳》攝制組中飾演舞女馮鳳。一天,電影局領(lǐng)導在會上突然向她宣布,將她從電影演員劇團調(diào)至電影文學創(chuàng)作所,專業(yè)寫劇本。黃宗英聽后大吃一驚,頭即刻疼得如炸裂一般。由于過度焦慮,就此落下纏繞終身的病根。
“文革”期間,趙丹再度入獄,一關(guān)就是五年。如果加上1938年在新疆軍閥盛世才監(jiān)獄里的6年,他一生中有11年是在監(jiān)獄里度過的。趙左還記得,“文革”后期趙丹剛出獄就到結(jié)義兄弟魏鶴齡的家里,歷經(jīng)浩劫的二人抱頭痛哭,但對彼此遭遇的細節(jié)并不多講。一度,趙丹是苦悶的,他有時候會在湖南路的老房子向下張望。有一次看見巴金行色匆匆去上班,趙丹跑下去打招呼,回來很釋然地告訴子女:“巴老說,這是中國人的浩劫,我們個人的遭遇不算什么?!?/p>
黃宗英也進了上影廠的“牛棚”,她同上官云珠、王丹鳳、白穆等人在一起彼此照料。當時的上官因為做過腦部手術(shù),身體很虛弱,長期的審問和折磨把她的身體徹底擊垮了。1968年11月21日,黃宗英幾個人一起離開電影廠回家,她感覺到上官的狀態(tài)不好,應該陪她走回去,但這個念頭一轉(zhuǎn)而過。在那個年代,這樣幾個有“問題”的演員是不敢在大街上交談的。當夜,48歲的上官云珠回家,凌晨即跳樓自殺。
?下轉(zhuǎn)第20版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余雅琴發(fā)自上海
2020年12月22日,趙丹黃宗英上海故居的飯廳擺放著趙丹肖像油畫和黃宗英的遺像。 余雅琴 ? 攝
1984年2月11日南方周末創(chuàng)刊號頭版刊登了黃宗英在深圳“下?!苯?jīng)商的報道。
?上接第17版
后來黃宗英想,如果陪著上官回家,結(jié)局會不會不同。守望相助是需要勇氣的,上影廠女演員高淬本來和黃宗英并不熟悉,因為住得不遠,又都受到?jīng)_擊,兩家人走得很近?!澳菚r候,大家都不敢來往的,大街上見到點點頭,但我媽覺得不能這么勢利?!蔽湫∨蠡貞浀馈?/p>
1977年,“文革”結(jié)束一年了,上官云珠還沒有得到平反,黃宗英在當時尚不明朗的局勢下,在《人民文學》上發(fā)表了一篇紀念上官的文章《星》,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她曾說:“我不是膽小的人,也不是勇敢的人,我只不過想用筆向社會說話?!?/p>
1980年10月8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趙丹的文章《管得太具體文藝沒希望》,兩天后,趙丹因為胰腺癌去世,享年65歲。他和黃宗英一生患難,卻沒能一起安享晚年。他生前最遺憾的,就是沒能在有生之年飾演兩個角色,一個是魯迅,一個是周恩來。
2006年11月13日,溫家寶總理在中國文聯(lián)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協(xié)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發(fā)表了《同文學藝術(shù)家談心》的講話,提到了趙丹的遺言。溫家寶說:“他的遺言和他的藝術(shù)一樣,長存人們心中?!?/p>
“面對歷史,我們都很釋然?!倍嗄旰?,這些影星的后人提起少年時代所受的恐懼和屈辱,都一笑置之?!拔夷赣H幾乎不會講起仇恨和痛苦,有時候我問她誰誰誰演得如何,同代人她就點評幾句,上一代人她都不說話的,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談到上官云珠,媽媽說她‘臺下馬馬虎虎,臺上光彩照人。”趙左回憶。
“面向光明”
趙左說:“我的父母很平凡?!惫P者表示不解,坐在一旁的魏迦解釋,在孩子眼中父母就是父母,很少會去想他們是明星。日常生活中基本都是瑣事,哪里會想到他們的作品。
“我父母這一代人,說白了也簡單,就是那個獎杯上(第七屆上海文學藝術(shù)獎‘終身成就獎)說的‘為人民謳歌,為時代立傳?!蹦赣H去世后,趙左下了這樣一個判斷。在告別儀式上,趙左以“始終面向光明”對母親進行了蓋棺定論。他說:“我媽媽是幸運的。將近一個世紀以來,有德高望重的師長的指導,兄長的提攜,有親如兄弟姐妹的同事的幫助,一生經(jīng)歷了幾代人才有可能經(jīng)歷的人與事,過程中,有失敗,有成就,始終面向光明?!?/p>
趙左記得父親臨終前只讓自己陪著,怕自己形容枯槁嚇到其他孩子。彌留之際,趙丹講了一句話“阿左不要走”,這是讓他學會有擔當和責任;在送走患癌的弟弟和年邁的母親時,他們幾乎都對自己說了一模一樣的話“阿左,你可以走了”,那是他們心疼自己,怕自己累著。走和不走之間,都是家人深沉的愛?!罢f起來,父親當時不知道我打算出國的事,但這個‘不要走,我也覺得冥冥中在講這個?!?/p>
如今,趙左一家生活在美國洛杉磯,兄弟姊妹們四散在世界各地,已很難聚齊。疫情期間,趙左是唯一陪在母親身邊的人。本來只是想陪母親過年,一直就耽擱了下來。“也虧得我在上海,不然疫情之年,母親去世不在身邊,對我來說,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遺憾?!?/p>
“我們這代人幾乎沒有因為是名人之后得到父母的關(guān)照,因此我們很獨立?!壁w左少年時,父母都很忙,幾個子女都是保姆帶,“野生”成長的。父母既沒有打罵過自己,也很少過問成績之類的事。他還記得考小學的時候,老師問自己父母的職業(yè),他張口說“開會的”,引得老師一陣笑聲——開會是一個什么職業(yè),這孩子莫不是有點傻? 但對于趙左來說,一年也就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和父母相處,他們都各自在忙事業(yè)。后來,父親在很多高校都有講座,唯獨不去北京電影學院,理由也很簡單,小兒子趙勁在導演系讀書。
趙丹和黃宗英的孩子們后來陸續(xù)出國,大部分定居海外,“我們當時出國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吃了很多苦,但因為父母的教導,我覺得自己什么都可以迅速掌握,也都拿得下來……”趙左說自己的一雙兒女已經(jīng)不太會講中文了,“在美國,他們這樣的ABC(美國生的華人)也基本上是在一起玩,白人圈子不太接納的?!?/p>
面對父母生前所遭受的爭議和是非,趙左沉默片刻之后說:“我父母始終都沒有對我們講起他們對過去的人和事有什么怨言。而那些爭議,在歷史里,看上去一點也不重要?!?/p>
上海人的“不響”(指沉默)在這一家人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趙左沒聽母親講過誰的壞話,母親也不會干涉子女的任何選擇?!昂髞砦颐磕昊貋韼鋈コ燥?,老太太也一定要自己付錢的,你說說……”臨終前,黃宗英望向門口,趙左覺得她在等小兒子出現(xiàn)。2013年,趙左的弟弟趙勁去世,他是黃宗英最疼愛的小兒子,家里人不敢告訴老太太,用各種方式隱瞞著?!拔矣X得她心里多少清楚,開始幾年還問趙勁怎么不來看自己,后來也不問了。”趙左說。
趙左回憶起自己小時候,他不喜歡上幼兒園,母親就陪著他去?!澳菚r候我們都是睡地鋪的,午睡的時候她就坐在我旁邊看書。我總是不想睡,就睜著眼睛看天,她就用手去捂我的眼睛??晌疫€是淘氣,就硬睜著眼,非要去看外面。我是透過母親的手指縫看到外面的整個世界的?!?/p>
“我在病房陪我媽媽的時候,她也常常睜著眼睛不睡,我說你睡呀,閉上眼睛打呼嚕。她笑了,說閉上眼睛可以啊,打呼嚕不是說打就打的,我于是就用手輕輕捂上她的眼睛。”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左坐在上海常熟路一家本幫菜館里,他就著一杯加冰的XO,眼圈紅了。
幾個小時的對話結(jié)束后,和趙左告別,他在微信里回復:“面向光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