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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羊

        2020-12-23 04:38:33李世斌
        山西文學(xué)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團部大西北戈壁灘

        我在大西北戈壁灘上經(jīng)過短暫的一個多月的新兵集訓(xùn)后,戴上了領(lǐng)章帽徽,分配到汽車連隊當(dāng)了一名“伙夫”兼“豬倌”。我鬧了個把月思想情緒,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大西北天暗得遲,連隊開過晚飯后,我背個竹簍去野外打豬草。經(jīng)過一個牧民家的帳篷前,有羊群悠閑地啃著草根。我看見羊群里至少有十幾只小羊羔“咩咩”地叫喚著,其中一只小羊羔跪著吸吮母羊的乳汁,這讓我想起“跪乳之恩”的成語。

        一位四十多歲的滿臉紫銅色的牧民從帳篷里出來,他很客氣地跟我打招呼,叫他的妻子從帳篷里端出一杯奶茶讓我喝。從那以后我們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之后,我們終于達成了一項“交易”,我用津貼費買了他一只小羊羔。

        可愛的小羊羔很有靈性,我給它取了名字叫“嘟嘟”,每當(dāng)我叫一聲“嘟嘟”,它就“咩咩”跪到我跟前,用嘴蹭我的褲腳。

        一天傍晚我打完豬草回來,天色已灰暗。我在豬圈旁習(xí)慣性地喚著“嘟嘟”,卻聽不見“咩咩”聲,我有點慌張了,就在連隊的墻內(nèi)墻外,角角落落找了個遍,終是不見“嘟嘟”的蹤影。連長找到了我,笑著說:“小李子啊,找羊???”我說:“是的,連長,嘟嘟不見啦。”“別找了。”連長哈哈笑著說,“被團長牽走了,在團部呢?!?/p>

        連長告訴我,團長傍晚溜達到連隊,領(lǐng)著叫小海的男孩,小男孩喜歡小羊羔,哭著要牽回家養(yǎng)。

        我氣得一蹦三丈高,憋紅著臉說:“連長,‘嘟嘟是我花錢從牧民家買的,沒經(jīng)過我同意,你怎么可以,可以……”我想說你連長拍團長的馬屁,怎么可以把我的“嘟嘟”送去做人情呢?但我沒敢說出口,心想,你如果不是連長我這會兒非揍你一頓不可。

        接連幾天,我像丟了魂似的,晚上睡覺耳邊還回響著“嘟嘟”的“咩咩”聲。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開過早飯我就只身跑到團部,找到了團長家。我一眼就看見了拴在團長家門外的“嘟嘟”,我差點涌出眼淚,撲到“嘟嘟”跟前。“嘟嘟”見到我好似遇到久別重逢的母親了,興奮地跳躍著,“咩咩”地磨蹭我的褲腳。我蹲下?lián)崦班洁健?,“嘟嘟”不住用舌舔著我的雙手。這時,團長家的門打開了,一個腦袋大大、眼睛圓圓的七八歲的小男孩從門內(nèi)走出來,他叉著腰說:“叔叔,別動我的羊,我要帶它出去吃草了。”

        我站起身說:“你就是小海吧?這只羊叫‘嘟嘟,是我養(yǎng)的。”

        “不,小羊是我的,你不許動。”小男孩俯身抱著“嘟嘟”,生怕我牽走了似的。

        這時團長出來了。他略微遲疑了一下,呵呵笑著說:“小戰(zhàn)士,你就是二連炊事班的小李吧?想羊啦?放在我團長這兒養(yǎng)著不放心嗎?哈哈?!?/p>

        我猛一見到團長,趕緊一個立正,說:“報告團長,今天星期天,我來看看羊?!?/p>

        “好好,那你就帶著小海到草地上放羊吧。我上午正好要開個會,待我回家你再走吧?!?/p>

        我答了聲“是”。

        我快樂地和我的“嘟嘟”在溫暖的陽光下度過了差不多一個上午,當(dāng)然,小海也非常開心,還不停地跟我問這問那。當(dāng)他確定地聽到我不會把“嘟嘟”牽回去時,竟然撲到我懷里叫我抱著他轉(zhuǎn)圈圈。

        從那以后,我?guī)缀趺總€星期天都去團長家,小海見到我比“嘟嘟”見到我還興奮。

        入冬了,大西北戈壁灘上堆積了厚厚的白雪。星期天的上午,身披羊皮大衣的團長來到了連里,身后跟著警衛(wèi)員,警衛(wèi)員牽著已茁壯成長的“嘟嘟”,我有些納悶,小海怎么沒跟過來?團長先是見到劉連長,笑著說:“劉連長升官當(dāng)副營長了,該請我們吃頓羊肉了吧?”劉連長謙卑地說:“謝謝團長栽培,吃羊肉還不簡單嗎,只怕團長沒空與我們同樂呢。”

        我心想,連長馬屁拍成了哩,升官了。團長轉(zhuǎn)身見到站在不遠處的我,呵呵笑道:“小李呵,羊給你牽來了,物歸原主,完璧歸趙。不過羊替你養(yǎng)大了,你還真得請我吃幾塊羊肉呢?!?/p>

        我紅著臉問:“小海呢?”

        “哦,回老家啦,他也該回家上學(xué)啦,跟了我一年多了呢?!眻F長說。

        團長在連部跟即將走馬上任的劉連長談了話就回團部了。團長走后,劉連長把我叫到他房間,告訴我:“小海并非團長的兒子,是烈士的兒子。他母親兩年前帶著小海來部隊探親,在雪地里出車禍,不幸去世了。小海就留在戈壁灘上跟著當(dāng)副團長的爸爸,一年后他爸爸在施工現(xiàn)場突發(fā)腦溢血犧牲了。小海就成了孤兒,他父親是團長同鄉(xiāng)戰(zhàn)友,團長就當(dāng)自己的兒子一樣帶著他。小海已經(jīng)到了念書年齡,前幾天團長的愛人特地過來把小海接走了?!?/p>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許久,我說:“連長,那您為何一直不告訴我這一切呢?”

        連長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沒再說話。

        【作者簡介】李世斌,曾任溫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多年來堅業(yè)余寫作,已發(fā)表和出版一百多萬字小說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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