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喬·拜登在2020年總統(tǒng)選舉中已經獲得了超過270張選舉人票,贏得本次大選!”當地時間11月7日中午,美國聯(lián)合通訊社首先發(fā)布這條快訊。隨后,福克斯新聞網、《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幾乎所有美國主要媒體迅速跟進,稱拜登為“當選總統(tǒng)”。頓時,美國首都華盛頓陷入狂歡,數萬民眾涌向白宮附近舉行勝選集會,許多汽車在馬路上有規(guī)律地鳴笛慶賀。
不僅是在華盛頓,紐約、芝加哥、洛杉磯、費城等地的慶?;顒右惨恢背掷m(xù)到當天深夜。媒體的宣示似乎已經為此次膠著、漫長的總統(tǒng)選舉畫上了句號。但現任總統(tǒng)特朗普說,總統(tǒng)選舉遠未結束,獲勝者應該由官方而不是媒體來宣布。他仍沒有認輸的打算,他的團隊正堅持提出更多的法律訴訟??磥?,這場美國數十年來最引人關注的總統(tǒng)選舉,離塵埃落定還有一段時間。
11月13日,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汪文斌主持例行記者會時說:“我們一直在關注美國國內和國際社會對這次美國總統(tǒng)選舉的反應,我們尊重美國人民的選擇,我們向拜登先生和哈里斯女士表示祝賀。同時我們理解,美國大選的結果會按照美國的法律和程序作出確定?!?h3>有人歡喜有人愁
11月7日中午,記者在房間里看到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和美聯(lián)社率先發(fā)布消息,預測民主黨候選人拜登成為美國第四十六任總統(tǒng),接著就聽到大街上傳來了陣陣喝彩聲和歡呼聲,于是趕緊帶上設備,奔赴白宮。一路上,記者發(fā)現不少人(以年輕人居多)興高采烈地涌向白宮方向,人數迅速擴大到數萬,把白宮附近幾個街區(qū)圍得水泄不通。警察用警車將附近幾個街區(qū)封閉,不允許車輛通行,給民眾留下充分的空間。人們穿著支持拜登陣營的體恤衫,舉著寫有“拜登和哈里斯”“特朗普時代結束了”“你被炒魷魚了(這曾是特朗普的名言)”“今天是民主的勝利、美國的勝利”的旗子和橫幅載歌載舞。一名女大學生對記者說:“4年的混亂和噩夢終于結束了,每一個美國人都應該生活在尊重和寬容的氛圍中,而不是仇恨和對立的氣氛中?!睉c祝活動到深夜也沒有結束。
當地時間11月7日,據美國媒體測算,拜登已獲得超過270張選舉人票。當日,拜登和妻子吉爾在威爾明頓市與市民互動。
美國媒體宣布拜登勝選一小時后,特朗普正在打高爾夫球。
與此同時,特朗普最堅定的支持者則感到憤怒、失望和懷疑,一些人還抱有希望,覺得特朗普在未來幾天會獲勝。在休斯敦,75歲的拉里·湯普森表示,他不相信新聞機構的預測,但他也說:“如果這是一次合法的投票,我對我的國家有信心。我希望我的人能贏,但如果他在公正選舉中輸了,我也接受。” 在邁阿密,大約20人(其中大部分是支持特朗普的古巴裔美國人)聚集在一家餐廳外,抗議拜登獲勝。司機們鳴著喇叭,向車窗外揮舞著“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帽子。其中,60歲的莫拉·希斯利戴著特朗普畫像的面具,兩手各拿一面旗幟,宣誓要戰(zhàn)斗到底,她認為郵寄選票存在欺詐。
據《紐約時報》報道,距主流媒體宣布拜登獲勝前不到一個小時,特朗普發(fā)推特說,這次大選他大獲全勝,然后就去北弗吉尼亞地區(qū)的高爾夫俱樂部打球了。助手們打電話告訴特朗普,他們的預測已經成真:所有主要媒體都表示拜登獲勝。特朗普并不感到意外,也沒有改變他繼續(xù)推進法律戰(zhàn)的計劃。幾位助手又告訴他,即便在最好的情況下,挑戰(zhàn)也不會成功。但特朗普隨后依然強硬發(fā)聲,表示這場選舉遠沒有結束,并誓言要在法庭上挑戰(zhàn)選舉結果,直到“合法的獲勝者坐下”。
7日傍晚,特朗普乘專車離開高爾夫俱樂部,準備返回白宮。他的支持者聚集在俱樂部大門附近以示支持,他坐在車里微笑著向他們招手。但專車駛近白宮時,他看到另外一方景象,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在馬路兩側,對著專車隊伍起哄,大聲喊著“Bye—bye”。
一邊是不愿承認失敗、希望借法律訴訟扭轉乾坤的特朗普;另一邊則是從政47年,經歷眾多人生磨難,終在年近八旬問鼎總統(tǒng)的拜登。7日晚上8時10分,“當選總統(tǒng)”拜登和“當選副總統(tǒng)”哈里斯躊躇滿志地走到特拉華州威爾明頓市的會議中心,發(fā)表勝選演講。哈里斯率先講話,她以美國剛剛故去的非洲裔眾議員路易斯的語錄開篇:“民主不是靜止的,民主是一種行為,它是否強大要看我們有多大的意愿去捍衛(wèi)它,去為它奮斗。”她感謝美國人民在這次選舉中選擇了“希望、團結、科學、體面和拜登”。接下來,78歲的拜登發(fā)表獲勝演講,他一路小跑上臺,向支持者揮手致意,首先向全國的選舉工作人員和志愿者表示感謝。
拜登說:“我們的工作從控制疫情開始。”他表示將任命一組科學家和專家作為過渡期顧問,幫助制定“拜登—哈里斯”抗疫計劃,并將其作為行動指南,于2021年1月20日下任總統(tǒng)就職日開始實施。他做出承諾:“我將不遺余力,堅定承諾,扭轉疫情。”“保證成為一個不是尋求分裂,而是尋求團結的總統(tǒng)。”他也希望所有美國人“放下尖銳的言辭”,結束“這個被妖魔化的嚴酷時代”?!爸挥泻献?,美國人民才能捍衛(wèi)民主,擺脫失望,守住靈魂?!?p>
當地時間11月7日,支持拜登的美國民眾從中午開始不斷向白宮周圍街區(qū)聚集,慶祝拜登勝選。(張夢旭/攝)
當地時間11月3日,在美國威斯康辛州密爾沃基市,尚未完成投票的選民們戴著防護口罩在投票站內進行投票。
此前,記者曾到美國多個州實地采訪此次大選的投票活動。今年的大選堪稱近年來最牽動美國和世界神經的總統(tǒng)選舉。在百年不遇的疫情沖擊下,民主黨號召支持者踴躍投票,不管是事先的郵寄投票,還是選舉日到現場親自投票。共和黨則鼓勵支持者到現場投票,用有說服力的選票將現任總統(tǒng)特朗普送上第二個任期。在11月3日選舉日前,這次大選已經創(chuàng)下了一個紀錄,全美已有超過1億選民完成了提前投票,約占2016年總統(tǒng)選舉投票數的65%。
記者居住的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縣屬于華盛頓大都會區(qū),是民主黨的票倉。11月3日選舉日那天一大早,記者趕到當地一家投票站了解情況。這個投票站從早上6點開到晚上7點,也許因為許多人已完成了提前投票,當天來投票的選民并不多,工作人員遠多于選民。投票分為3步:第一步,工作人員先查驗選民身份;接著選民拿到選票,在電腦上或者紙質選票上畫上自己的選擇;最后一步,選民將選票投入票箱。投票站規(guī)定,記者不能拍攝選民投票時的畫面,也不能同選民交談。
在這個投票站待了大約半個小時,總共就看到10多個選民前來投票。記者同工作人員史蒂芬聊了聊。史蒂芬60多歲,這是他第四次參與投票工作。他認為,這次選舉與以往最大的不同是,它處在疫情之中。疫情影響了人們的社交和生活,也給選舉帶來了陰影。兩黨都在選舉日前投入巨大人力物力,敦促選民投票。在選舉日前,弗吉尼亞州已有超過63%的選民完成了提前投票,而他和旁邊的一位同事早在幾天前就寄出了自己的選票。
與阿靈頓一河之隔的華盛頓特區(qū)也是民主黨的天下。在這次選舉中,拜登在華盛頓特區(qū)的得票率高達93.3%,特朗普得票率只有5.2%。該市的投票站政策更為靈活,許多投票站從10月5日起就開放了,直到11月3日(選舉日)晚8點。記者又來到在華盛頓特區(qū)東南區(qū)一處設在小學里的投票站,這里由一個室內運動場改造而成,非常寬敞。與阿靈頓縣的情況一樣,這個投票站的工作人員遠多于選民,人與人能夠充分保持社交距離。華盛頓特區(qū)南部的居民90%都是非洲裔,所以,記者在現場看到的選民和工作人員幾乎全是非洲裔。
投票站工作人員斯科特原來是一名急救員。疫情期間,急救員被評為美國最受人尊敬的職業(yè)。他們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將重癥新冠肺炎患者從家中送至醫(yī)院。談及今年的選舉,他對記者說:“這次選舉不僅是傳統(tǒng)的兩黨理念之爭,更是科學與反智、包容與分裂之爭?!彼餐瓿闪颂崆巴镀?,但拒絕透露自己投給了誰。在投票站外,剛剛投完票的非洲裔女性威廉姆斯戴著口罩,上面印著兩個名字——“拜登和哈里斯”。她對記者說:“我要選擇一位能讓美國走出分歧的總統(tǒng)?!?/p>
正如選票地圖所揭示的那樣,整個美國東西海岸被涂上了代表民主黨的藍色,廣大內陸則是共和黨的勢力范圍。在每一個州,城市往往是民主黨的地盤,廣大農村地區(qū)則是共和黨的票倉。因此,僅僅在城市觀察難以全面把握美國的政治脈搏。在這次選舉中,盡管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盡管有媒體和精英階層的聯(lián)合阻擊,盡管自5月以來美國各地因種族示威而動蕩不堪,特朗普依然贏得了47.6%的普選票,與拜登僅相差3.1個百分點。這一差距遠小于選舉日前一天民調機構預測的6個點。
美國中部伊利諾伊州的農民保羅就是支持特朗普的人群中的一員。他對記者說,他不喜歡特朗普的人格,也不認同他的很多做法,但是他依然支持特朗普,“因為特朗普不是傳統(tǒng)上只說不做的政客,他敢于打破常規(guī),把美國社會沉積多年的痼疾給捅出來。傳統(tǒng)的政客,不管先前出身如何,只要一加入到華盛頓政治圈,就浸染在政治正確的氛圍中,淪為資本和精英階層的代言人,為自身積累起巨大的聲望和財富,卻罔顧了工人、農民這些中下層的利益。而特朗普不一樣,之前是怎么說的,現在他就怎么做,或許他不是一個解決問題者,卻是一個很好的破局者”。
保羅的看法在特朗普的支持者中很有代表性。記者之前曾參加過一場特朗普支持者的集會。這些人在現場唱歌跳舞,十分奔放,同特朗普的競選集會風格很相似。同他們交談后,記者發(fā)現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觀點:在全球化過程中,美國藍領階層很受傷。由于產業(yè)鏈的轉移,內陸地區(qū)的工業(yè)企業(yè)成批倒掉,導致一個個城市失去了經濟和稅收支柱,民眾只能在賓館、餐館等服務行業(yè)從事低薪的臨時性工作,生活幸福指數幾十年未見提高。他們認為,在之前的美國政治中,他們的聲音很難讓華盛頓聽到,直到特朗普上臺,這一切才有所改變。
拜登陣營已經就權力交接推出了一個網站,表示他們準備在第一天就發(fā)揮領導作用,確保拜登—哈里斯政府能夠應對最緊迫的挑戰(zhàn)。
拜登在推特上說:“在我成為總統(tǒng)的第一天,我將重新加入世衛(wèi)組織,恢復美國在世界舞臺上的領導地位?!?/p>
美國媒體當地時間11月8日報道,第一夫人梅拉尼婭·特朗普和特朗普女婿賈里德·庫什納都在勸特朗普承認失敗,但特朗普本人仍沒有這個打算。
11月8日,特朗普的私人律師朱利安尼在一檔新聞節(jié)目上說,他預測特朗普競選團隊可能提起10起訴訟。福克斯新聞網報道了其中一個針對賓夕法尼亞州的虛假投票指控。特朗普陣營的競選官員稱,該州有超過2.1萬票是借用死人的名字投的。支持特朗普的一個保守派法律團體對該州州務卿提起訴訟,但負責此案的聯(lián)邦法官約翰·瓊斯表示,他對這項指控持懷疑態(tài)度,質疑他們?yōu)槭裁匆鹊健白詈笠豢獭辈盘崞鹪V訟,還要求提起訴訟的團體提供證據。根據美聯(lián)社的數據,即使把受質疑的2.1萬票拋開,拜登仍以超過2萬票在該州領先。
但特朗普沒有罷休,他計劃恢復大型集會,這是他繼續(xù)競選總統(tǒng)的標志,集會議題就是這些“正在進行的訴訟”。特朗普陣營還計劃公開其所謂“假選民”的訃告,這是他聲稱選舉欺詐的證據。此外,他的競選團隊啟動了選舉保衛(wèi)戰(zhàn)基金專項捐款活動,為推進相關法律訴訟全力籌備經費。
當地時間11月5日,特朗普在選舉夜后首次公開露面并在白宮簡報室發(fā)表講話。他在講話中稱選票沒有被“合法計算”,并抱怨大選中存在一些“鬼把戲”。
但是,即使是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行政當局,也表示反駁廣泛存在選民欺詐和非法投票的指控。特朗普的大多數顧問也都私下表示,通過法律訴訟來改變選舉結果的機會非常渺茫。共和黨內部的一些人也已明確表示,現在是特朗普讓步的時候了。
另一邊,拜登陣營已經躊躇滿志地開啟了過渡計劃。雖然沒有收到特朗普祝賀以及參觀白宮的邀請,拜登陣營已經就權力交接推出了一個網站,表示“我們準備在第一天就發(fā)揮領導作用,確保拜登—哈里斯政府能夠應對我們所面臨的最緊迫的挑戰(zhàn):保護和維護我們國家的健康、重拾我們獲得成功的機會、促進種族平等,以及對抗氣候危機”。拜登助手表示,拜登上任后的第一天就計劃讓美國重新加入《巴黎協(xié)定》和世界衛(wèi)生組織,這些都是特朗普在位時美國申請退出的。
雖然一切還未塵埃落定,這次選舉還是完成了許多美國歷史之最。
根據佛羅里達大學政治學系教授、選舉專家麥克·麥當納的統(tǒng)計,有超過1.59億美國人在2020年總統(tǒng)大選中投下了選票,投票率為66.9%,創(chuàng)下1900年以來的新高。截至7日晚間,拜登共獲得了7500萬張選票,超過了美國歷史上任何一位總統(tǒng)。特朗普的票數則緊隨其后,達到了7000萬張,也超過了之前任何總統(tǒng)所獲得的票數。
當然,這次選舉也暴露出一些問題,美國精英與草根、內陸與沿海、城市與鄉(xiāng)村、白人與非白人之間……都存在很多分歧。作為毫無從政經驗的商人,特朗普能在美國政壇異軍突起,特別是疫情暴發(fā)、其執(zhí)政短板暴露后仍能取得近一半美國選民的支持,這背后原因值得深思?!都~約時報》認為,無論勝負,特朗普仍將是美國政壇一股強大的破壞性力量。在未來,特朗普可以把自己定位為共和黨的領袖,充當共和黨權力經紀人的角色。尋求競選公職的共和黨人可能會朝圣般地前往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爭取他的支持。他曾半開玩笑地向助手說,一旦確定此次大選敗選,他將立即宣布參加2024年總統(tǒng)選舉。
美國的媒體表示,民主黨也有一些問題?!度A爾街日報》評論說,民主黨在此次選舉中的表現未達到民調預期,總統(tǒng)選舉依靠部分“搖擺州”的微弱優(yōu)勢險勝,眾議院的多數席位出現縮水,參議院大概率依然由共和黨控制。未來4年,拜登將面臨一個分裂的政治局面,他需要推動實施一些有關稅收、醫(yī)療保健和改善環(huán)境的計劃,這是對他的挑戰(zhàn)。
“無論如何,這次選舉的最大輸家是美利堅合眾國?!薄都~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給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也給出了原因:“我們是一個裂痕錯綜復雜的國家,所以我們根本不能再做任何雄心勃勃的事情——比如把人送上月球,因為宏大事業(yè)必須合力完成。在疫情中,我們甚至不能就所有人戴口罩的問題達成一致,哪怕衛(wèi)生專家告訴我們這么做絕對能拯救生命。你保護我,我保護你,這話說起來很簡單、很容易也很愛國,然而我們就是做不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