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珍
(內(nèi)江師范學院黨委辦公室,四川內(nèi)江 641100)
縱觀中國歷代文化系統(tǒng),魏晉文化無疑是讓現(xiàn)代學者常談而常新的話題。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文化的發(fā)展呈現(xiàn)復雜交融的特點——道法趨于破裂,玄學向極端發(fā)展,佛教盛行等,對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及文化等各個方面都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而這些復雜交融的文化現(xiàn)象的倡導者正是魏晉士族階層。中華文明是人類文明史上唯一沒有中斷而延續(xù)至今的文明,綿延不絕而且愈益勃發(fā)。每個歷史文化階段的人們都對這一文明做出過貢獻,在這一點上,魏晉士人在文化傳承方面發(fā)揮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處于社會思想文化領域的壟斷地位的士族階層的哲學觀念與思想,進一步助推了魏晉文化的復雜、豐富與繁榮。
對于魏晉風度的內(nèi)涵界定,學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是,一談及魏晉風度,我們頭腦里閃現(xiàn)的便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多情男兒,酣暢淋漓后,寄情山水,逍遙放曠,撫琴吟唱。這在今人看來是多么令人神往。桃園蘭亭、風神瀟灑、竹林神韻、通脫玄遠、藥酒不羈的瀟灑氣質(zhì)和“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反抗意識。遵循這個思路,我們可以大膽地給魏晉風度的基本內(nèi)涵以及士人哲學人格做一個初步描繪的。
魏晉風度一般認為是魏正始年間到東晉滅亡這兩百年間名士們所表現(xiàn)出的風度?!逗鬂h書》《三國志》《晉書》中記載的品評詞語如“風貌”“風骨”“風流”“風神”等都與“風度”相似。人們從重視外貌服飾再到氣度,又漸漸轉(zhuǎn)向一種人的精神氣質(zhì),如《世說新語》中的“識鑒”“賞譽”“品藻”“容止”等篇的記敘,從某種意義上講,它體現(xiàn)了個體存在意識的覺醒和張揚個性的自我發(fā)現(xiàn)。這一風度背后,卻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亂世。正如宗白華所言“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魏晉時期,三國鼎立以及西晉短暫統(tǒng)一之間的頻繁戰(zhàn)亂,士家大族兼并土地逐漸掌握實權并形成門閥世族,政權不斷更迭,統(tǒng)治階層的權力斗爭從未間斷,同時伴隨著血腥殺戮,故言魏晉名士少有全者,就是這個道理。政治上的動蕩和生命的朝不保夕,嚴重影響了魏晉名人士大夫的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態(tài)度。如此一來,他們在政治上表現(xiàn)得不再那么關注,逃避現(xiàn)實以求明哲保身。思想上,他們質(zhì)疑儒家思想,開始非湯武而薄周禮,傾心與《老子》《莊子》《周易》,接受“越名教而任自然”,以自然為尊,逐漸接受了消極避世但又含有思想解放的老莊思想。他們開始樂于清談,轉(zhuǎn)而把視角放在思考宇宙世界與生命個體的存在之間的關系問題上,尋求新的思辨方式。因而,人們也常說魏晉時期是“文人”覺醒的時代,他們敢于與禮教分庭抗禮,獨樹一幟,表達自我。我們所熟知的“竹林七賢”,即阮籍、嵇康、向秀、阮咸、劉伶、山濤和王戎,他們大多崇尚莊老之學。對當時社會現(xiàn)實有著比較清醒認識的他們,懷才不遇,自知沒有值得輔助的明君,無力扭轉(zhuǎn)亂世,也只得以不事修飾、逍遙放曠的外在行為來遮掩內(nèi)心的孤寂、憤懣、和無奈。有人在思考魏晉風度時,也曾質(zhì)疑其是否帶有矯情和茍安的思想成分。其實,說矯情和茍安,也正是他們想遮掩真實內(nèi)心逃避現(xiàn)實的體現(xiàn)。這不足為怪,更不至于成為污貶他們的借由。我們應當知道,魏晉風度絕不僅指士人的言談舉止和姿態(tài)風貌這些顯性的東西。魏晉名士的交往,除了一般意義上的文人墨客相遇相互的切磋,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部分,那就是重情和縱情。比如嵇康,最是集風流才華于一身。他不僅吟詩酣酒,也縱情花場,多情于女子。與女子交好的他,也遇到了不少才貌并舉的紅塵佳人,比如身世坎坷紅塵多舛的才女薛濤。在與薛濤的交往過程中,他們的思想碰撞并閃耀出火花,薛濤的才氣讓嵇康驚嘆贊賞。而由于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相互之間的思想會相互接納或抵觸,并使各自思想觀念通過雙方人際關系圈,雙雙得到再度傳播以致蔓延開來。魯迅先生將其描述為一種率性任情、反抗禮教的文人心態(tài)和時代精神。李澤厚《美的歷程》說“飲酒任氣,高談老莊,雙修玄禮,既縱情享樂,又滿懷哲意”。而馮友蘭將之精煉地述為“玄心洞見、妙賞深情”,可謂一語中的。
故而魏晉風度是指魏晉時期士人們表現(xiàn)出來的風度。他們其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領域中占有統(tǒng)治地位,發(fā)揮主導作用,他們所持有共同的或相似的,反抗虛偽禮教、追求個性自由和率真人格,探尋生死和宇宙有無的思想觀念集中表現(xiàn)成魏晉時期中的一種獨特文化現(xiàn)象。處變不驚、鎮(zhèn)靜自若,曠達傲世、任率自然,風神瀟灑、不滯于物,超入玄心、表里澄澈,一往情深、天然風流等都是魏晉風度的表現(xiàn)形態(tài)。
談到魏晉風度,不能不與當時興起的士族階層相聯(lián)系。在中國歷史上,唯一可以與皇權分庭抗禮的,就是魏晉南北朝年代的士族階層。魏晉風度的名士大部分是世家大族的人物,比如王謝家族,他們既是政治與經(jīng)濟上的大族,也是文化的大族,謝氏是詩歌家族,王氏是書法大族。因此,魏晉風度既是名士的精神貴族的產(chǎn)物,也是憑藉經(jīng)濟與政治上的特權而形成的。
魏晉時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亂世,而生活在亂世中的人,不管是位高權重的統(tǒng)治階級、風雨飄搖的名人墨客,還是卑微貧寒的平民百姓,都不可避免的要遭受既定生活環(huán)境帶來的影響。統(tǒng)治階級為權利而進行的不休止的慘烈混戰(zhàn),對他們的追逐迫害,日益?zhèn)Υ蛳耸咳藗兊膱髧鍪酥?,越來越使他們憎惡社會、國家、世族等這些丑陋的代言人。然而,除了混亂政治,更是“社會上最痛苦”之際,誠可謂雪上加霜。據(jù)《后漢書》記載,魏晉時期多自然災害,饑荒、蟲災、山崩、水災、旱災、地震、和瘟疫等,頻頻發(fā)生。僅瘟疫這一種慘絕人寰的災害,不僅難以遏制而且死傷無數(shù)?!笆C癜龠z一”、“家家有僵尸之痛”的人間悲劇,尤其在建安時期的詩人的字里行間里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士人們面對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生活凄涼滿目瘡痍的社會慘象,曾經(jīng)滿懷的壯志豪情憂國憂民情懷早已被深深刺傷。正是由于殘酷的政治迫害和生命的朝不保夕,使得士人們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無盡恐憂和深重傷痛。他們有的順應政治形勢,以求安身立命之本;有的縱情山水,以求暫時的精神解脫或麻痹。對在戰(zhàn)亂與災難的雙重壓迫威脅下,士人們深感個人之力變得十分渺小,流亡與死亡觸目可及,生命無常的意識逐漸讓他們開始明哲保身,只關心一家一人之安危,息聲安身立命了。一如《阮籍傳》言“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就是對他們生存環(huán)境的最好概括。
然而也是在這個最混亂、最多苦痛的年代,卻是“精神史上極其自由、極其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士人不僅熱衷于辨“自然”與“名教”的關系,還受著各種思潮的影響,同時在各自的思維模式、價值觀念、獨特心性、道德品質(zhì)、實踐行為指導下,通過內(nèi)外化作用形成了各具風格魅力的哲學人格。
茶從古至今一直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和社會的發(fā)展。中國茶文化是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土壤上孕育起來的一種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是中國文化連綿延嗣的重要紐帶,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相關研究表明,從藥用到飲用,茶文化的萌芽最早應該追溯到魏晉時期,在這個時期人們逐漸在茶中喝出了精神文化的微妙。
魏晉時期充滿動蕩和戰(zhàn)亂,而在這一時期的茶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求和”的儒家思想,與儒家的精神追求卻達到了完美契合。中庸思想是儒家思想的精髓,講求適度,即在不偏不倚、不過不及的基礎上確保事物始終處于最佳的狀態(tài),是儒家修身養(yǎng)性的重要原則和重要要求。具體到為人處世層面,中庸思想要求人們能夠保持自身立場、尊重他人見解,做到恭敬謙虛、求同存異。儒家不僅愛茶,而且將茶作為修德、自省的有效依托,在此過程中,儒家的中庸思想與茶文化發(fā)展實現(xiàn)了緊密融合,并促使茶文化同樣具備了強調(diào)與重視中庸的文化特點。而茶文化的精髓也可以用一個“和”字來概括,處處體現(xiàn)著“溫、良、恭、儉、讓”,傳達著和生、和處的儒家價值觀,逐漸形成儒家重視修身與自省、提升人格魅力的態(tài)度。此外,受儒家清廉、禮儀思想的影響,茶文化還能夠幫助人們催生智慧、拒絕浮躁,形成穩(wěn)重誠信的人格,培養(yǎng)良好的人際交往觀念和良好的人際交往能力??傊?,魏晉風度下的茶文化對士人情懷寄托和文化傳承發(fā)展都起到了重要的影響。
每一種文化的形成都與這一文化所處的時代緊密相關。既然說魏晉風度是一個時代所內(nèi)涵著的整體風尚和氣息,那么我想,我們就不應將風度限制在名人士大夫身上,同時哲學人格這個詞也不應只用以描述那些名士,而應該認同接納處于社會統(tǒng)治地位的政治家、處于社會下層的卑微農(nóng)民以及像薛濤那樣的身處紅塵卻才貌橫溢的風塵佳人。當然,魏晉風度的形成過程中,起主導作用和主體地位的,魏晉名士一直被人們頌為瀟灑清遠的存在。
魏晉士人身處動蕩社會之中,生命稍縱即逝,又為繁瑣禮教所負累。他們飲酒、服五石散,不泥于行跡,不拘于禮法,心隨自然。盡管我們說清名淡利是魏晉名士的精神訴求,但我們深知,做為從紅塵亂世中跌跌撞撞爬出來的他們,怎可能忘卻少年壯志和抱負?也就是說,他們生為憂國憂民生,死亦為憂國憂民死。如此,憂國憂民的家國情懷,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使命和特質(zhì)。意即,無論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是多么豁達明朗、灑脫紈绔、清心寡欲、縱飲吟唱、服藥求仙等,在他們的內(nèi)心深處,是不為人知的矛盾、苦痛和折磨。他們一直在入世與出世,務實與超脫之間痛苦徘徊。
人是一個矛盾體。更何況是魏晉那些富有哲學思辨的士人呢?所以,正如之前說到的,面對無力扭轉(zhuǎn)的社會現(xiàn)實,盡管他們表現(xiàn)得與政治背離甚或?qū)α?,只能將意識角度轉(zhuǎn)向關于宇宙與有無、生命與價值等精神層面的內(nèi)容上。魏晉士人,如王謝世家大族的后人王弼,“以無為本”、“得意忘象”、“崇本息末”,人們似乎很難剖析他們到底要表達什么。他們高談老莊,大興清談、思想玄遠、虛若飄渺,他們或被稱為氣質(zhì)與才華并存的才子,也或被稱為一群不務正務的閑人。事實上,他們意識里還是強烈的執(zhí)著于現(xiàn)實與人生,因而他們變得異常的矛盾無助。那種矛盾與無助,是如今的我們無法深切感知和體會的。正因為無法感知,使得那段封塵褪去的歷史,深刻地深重。
淡名薄利和率真自然是魏晉風度的內(nèi)在追求和應有之意;而瀟灑豁達和放曠不羈是魏晉風度的外化表現(xiàn)。內(nèi)外兩面是相互作用相互蘊藉的,共同體現(xiàn)了魏晉風度的深刻內(nèi)涵。魏晉風度具有鮮明的時代意義,并對后世的中國文人思想及中國的文化哲學產(chǎn)生了深遠而巨大的影響。魏晉風度因其獨特時代背景和獨特氣質(zhì),使其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此外,它的魅力無限,吸引著后世人們不斷探尋追隨,越探越深越愛,尤其是對后世的哲學家和文學家等的哲學文化思考,產(chǎn)生了不可替代的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