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lán)

樹枝搖曳

樹枝搖曳，毛茸茸的鳥聲

點綴清澈見底的綠意

澗底的琴聲無人彈撥自己鳴響

終日不絕。山風(fēng)徐徐吹過

而雞犬并不相聞。抽完這支煙

掐滅了煙頭，忽然有著

躺在樹尖上隨風(fēng)搖曳的沖動

在山腰望一望，腳下的初夏

涌動，層層波浪此起彼伏

一頭騾子

駕馭它的人

也是殺它的人

那人彎腰在地里干活

那人用袖子擦汗

那人埋頭挖著秋天的金

為減少尋找

他把一匹年老的騾子

拴在一棵枯樹上

然后，忘記了

秋天也忘記在下雨

洗著越來越薄的身板

騾子啃出一片圓形的

荒涼與絕望

殺它的人躲在遠(yuǎn)處的屋檐下

吃一碗熱湯面

他吃得很熱鬧

雨并沒有停的跡象

玉米地喝水的聲音

來自四面八方

對面山梁上的松樹林

氤氳著一團(tuán)

化不開的陰云

藍(lán)

雪，是藍(lán)色的

黑牦牛低頭啃著枯草

很久，很久

才抬起牛角上堅硬的太陽

風(fēng)也是藍(lán)色的

貼著地面吹來一陣沙土

——涌動的藍(lán)色狂想

正升上白樺微弱的枝梢

早晨

早晨到來。日光照耀梧桐樹

金色梧桐

每一枝都是金枝

喜鵲在枝上喳喳叫

它的一半是金

另一半是喜悅

日光照耀山腰上的棗紅馬

慢慢走著

它的影子，一匹藍(lán)馬

在白墻上回頭

……這一切，我所經(jīng)驗的

都被點亮了

多么好的時辰，多么短暫的永恒

蜻蜓般的翅子在唱

早晨到來，什么也不必說

我的心意你全都知道

聽泉

到馬欄山去聽泉。白色泉水

凝在石頭上

白色泉水是倒掛下來的爆炸

而不發(fā)出一絲聲響

——冷凍記憶

風(fēng)在山間踢踏。它有自己的快慰

卻沒有思想

閉上眼睛

我們，身體里叮咚的水聲

慢慢凝固，變涼

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

此刻不可復(fù)得。

——在山間，語言消隱

我們的口鼻

在山影中冒著白汽

初冬，我從它們中間走過

被吹落的手掌

堆在路邊

偎在深水井蓋旁

擠著中國銀行的臺階

竊竊私語

互相握手

沒有凋落的

還在揮動，揮動

我抄著手

從它們中間

走過。走過

一棵梧桐

又一棵梧桐

有一些人

因為心碎

砍掉自己的雙手

另一些人

來不及道別

就走出家門

我從它們中間

走過，走過

用一陣悲風(fēng)

按住自己的心口

七日書

禮拜一，有一張馬臉

計劃好一切，干活。

禮拜二，手腳并用

爬一座山，到山頂一無所見

天地黑屏之前下山去。

禮拜三，來到市場

購買瓶裝的自由，意外贈品

一勺甜美的創(chuàng)造力。

禮拜四，充電，夢見

穿禮服的馬群

涉水已深，沉入慣性。

禮拜五，滑草。閃電騎士

遭遇尖叫的滑鐵盧。

禮拜六，疲倦的拿破侖

在過冬，養(yǎng)浩然之氣。

禮拜日，遛狗，逛公園

盤手串兒，偶爾喝酒

做無用的祈禱，返回禮拜一

鐵銹紛紛的鏡中，得得的

蹄音是美麗的謬誤

下山

下山比上山更快

一個人沒有了秘密和欲望

身體就會變輕

為一座山寫了一首詩

就會更輕一些

現(xiàn)在，健步向下

像跳躍的山羊

到來的地方去

這讓他有說不出的滋味

人生將從這一刻

打開另一扇門

走進(jìn)去，毫不猶豫

能看見路邊向上攀登的花草了

能聽見遠(yuǎn)方的溪流

應(yīng)和自己微弱的心跳

但是，打柴的比他更穩(wěn)健

采花大盜比他更輕盈

懷揣幾寸俠骨柔腸，他享受

自己的節(jié)奏，有時

停下來看明媚的天色

有時，聽一曲灌頂?shù)乃娠L(fēng)

暮色

一直圍著金色的高塔顛簸

黃金砌成的高塔

世上最高的塔頂著雪

石頭。經(jīng)文。糟糕的暈眩

鐵絲一樣抽搐的風(fēng)

心無雜念，仿佛只剩念誦的嘴唇

整整一生都會繞行這座塔

當(dāng)太陽收盡鎏金

它悄無聲息地矗存心靈

我肉體的旅行將是另一座

移行的高塔

光輝，輕盈，纖塵不染

責(zé)任編輯：梁智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