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西安、南京、開封等古城旅行,鐘鼓樓是必須打卡的景點之一。作為古老的報時工具,它們大多矗立于城市的正中心,韻味古樸而又生機盎然。然而,匆匆“到此一游”的旅客或許并不懂得從何種角度欣賞鐘鼓樓的美,那么,下面這篇文章可以幫助你了解它們的前世和今生、它們的滄桑與守望。
在老一輩眼中,它們代表著記憶里城市的最高點。在舊屋平房四散于塵煙之前,古城居民總是習慣仰望城中高大的鐘鼓樓,向外人吹噓的時候,也不免夸張地稱之“半截還在天里頭”。對于長輩們來說,面目滄桑的鐘鼓樓記錄著年少輕狂時的故事。
而對于年輕人來說,它們也象征著燈紅酒綠的鬧市區(qū)。即使在今天,處在城市中心的鐘鼓樓,依然是全城最繁華的地方,無論是西安鐘鼓樓附近的回民街,北京鐘鼓樓不遠處的什剎海,還是杭州以鼓樓為起點的南宋御街,都在古樸中透露出盎然生機。
鐘鼓樓承載著歲月的舊跡和新痕,時光在這里仿佛折疊了一般——帝王在樓頭俯瞰他的國土,將軍在樓上巡視他的城池,老人們倚在樓邊曬著太陽,年輕人則在不遠處徹夜狂歡。正如作家劉心武所言:“鐘鼓樓高高地屹立著,不斷迎接著下一刻、下一天、下一月、下一年、下一代?!?h3>古都的巔峰在哪里
鐘鼓樓獨特的地位,最初來源于其特殊的職能。
在古代,居民們對于時間的流逝,大多以擊鼓撞鐘的更次為準——每天夜里有五更,入夜的定更和清晨的亮更(也稱五更)要先擊鼓后撞鐘,深宵從二更到四更都是只擊鼓不撞鐘,這就是所謂的“晨鐘暮鼓”。
作為古老的報時工具,鐘鼓樓大多修筑在城市的正中心,使鐘聲和鼓聲能夠均勻地傳播四方,輻射全城;為了讓報時的聲音悠遠綿長,鐘鼓樓往往又建得極高,西安鼓樓北面的牌匾上,還題著“聲聞于天”四字——恨不得讓上天也聽到。
對于古城來說,無論是漢唐的長安城、元明清的北京城,還是北宋的“東京”開封、六朝古都南京,鐘鼓樓都是“標配”。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鐘鼓樓,在全國范圍內(nèi)尚有30 余座。
所有鐘鼓樓里,形制最大、名頭最響的,要數(shù)西安的鐘樓。從明洪武年間初建于廣濟街口,到明萬歷十年搬遷到今址,鐘樓一直都處在城市的正中心,俯瞰著這座滄桑古都。
西安鐘樓,是當時城內(nèi)最高大的建筑物。城中東南西北四條大道在它的腳下交匯,正好對應著樓內(nèi)呈“十字貫通”狀的四方券門,綰轂東西、勾連南北;在方形石墩之上,總高36 米的鐘樓拔地而起,樓間有重檐三滴水,樓頂為四角攢尖頂,樓中還飾有描龍畫鳳的和璽彩繪。
相比富麗堂皇的鐘樓,西安的鼓樓則顯得更為敦實厚重。下部的石墩寬達52.5 米,當中開有6 米的券洞,南北干道穿樓而過,南面的匾額上題有“文武盛地”四字,相傳喻示著西安城里的“鐘鼓齊鳴”。鼓樓的歷史早于鐘樓,元朝的“敬時樓”就修在今天鼓樓的位置。
北京的鐘鼓樓,則位于首都南北中軸線的最北端。兩者相隔百米,遙遙對視,鼓樓豐腴而鐘樓清瘦,鼓樓為紅墻灰瓦,鐘樓則灰墻青瓦,用余釗在《北京舊事》里的話說,“鼓樓像是一個穿紅袍、戴紅帽、矮胖身材的貴族,鐘樓像是一個穿灰袍、戴灰帽、瘦高身材的平民”。
北京鐘樓通體采用磚石結(jié)構(gòu),整座建筑強化了共鳴、擴音和傳聲的功能。樓中二層的“永樂大鐘”通高7米,重達63噸,堪稱“古鐘之王”。鐘響之時,“都城內(nèi)外,十有余里,莫不聳聽”。
南京的鐘鼓樓由于城市結(jié)構(gòu)太復雜,大有“龍盤虎踞”之勢,無法確定中心。明太祖定都南京,于洪武十五年按照“左列鼓架,右建鐘樓”的布局,在黃泥崗上修建了鐘鼓樓。即便此后明成祖遷都北京,南京的鐘鼓樓依然承擔著迎王、選妃和接詔的重任。
到今天,南京的鐘樓已然不存,鼓樓則被包裹在林立的高樓之間,成為一個區(qū)域的名稱。
在都城,鐘鼓樓掌管著時間和秩序,象征帝王的權威。而在邊關,除了報時之外,高聳入云的城樓還承擔著示警和巡防的重任。
位于張掖的鎮(zhèn)遠樓,仿照西安的鐘樓建造而成,高高聳立在河西走廊之上,從樓名“鎮(zhèn)遠”(又名靖遠),就能依稀窺見其崢嶸氣象。而樓上匾額,東為“金城春雨”,西為“玉關曉月”,南為“祁連晴雪”,北為“居延古牧”,四面的券洞仿佛連通“金城”蘭州、玉門關、祁連山和居延海,顯現(xiàn)出張掖咽喉要道的地位。
而在北方,宣化的清遠樓(鐘樓)和鎮(zhèn)朔樓(鼓樓)同樣是屬于“邊塞”的鐘鼓樓,拱衛(wèi)在北京的西北方。清遠樓始建于明成化十八年,矗立在高達8米的十字券洞上,外部為重檐多角十字脊歇山頂,檐上通體碧綠琉璃瓦,東、西兩側(cè)題有“聳峙嚴疆”“震靖邊氛”,威儀非常。
山東聊城的光岳樓,最初名為“余木樓”。明朝人在東昌府(今聊城)剿滅元軍殘兵,修筑磚城,并用修城余下的木頭建起這座巍峨鼓樓,用以“嚴更漏,窺敵望遠,報時報警”。天下太平后,光岳樓成為文脈的象征,科舉時代,本地人考中了秀才、舉人、進士后,都要登樓以告祭“文昌帝君”。
明清兩朝,作為南北交通大動脈的京杭大運河在光岳樓附近經(jīng)過,沿河而過的文人墨客、帝王將相大多登臨憑欄,把酒賦詩;而對于本地人來說,每逢重陽佳節(jié),這座“蓋在半空里”的樓閣,則成為登高望遠的勝地,極目遠眺,平原風光歷歷在目;俯視四顧,江湖城池交相輝映。
在陜北的榆林,中軸線上文昌閣、萬佛樓、新明樓、鐘樓、凱歌樓、鼓樓由南向北依次而立,形成“六樓騎街”的奇觀;山西最北端的大同,鐘樓已然毀于歷代的戰(zhàn)亂和火災之中,只剩下鼓樓傲立;而銀川的鼓樓,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曾是寧夏第一個中國共產(chǎn)黨的組織——中共寧夏特別支部的辦公地點……
這些用于報警、巡視的鐘鼓樓,在城市中心綴連起古代邊防的長線,守護著城市中的居民;又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失去其戰(zhàn)略意義,成為古城的文化地標。時至今日,滄桑的鐘鼓聲已經(jīng)遠去,鐘鼓樓卻依舊散發(fā)著魅力。
“盡管它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鳴響晨鐘暮鼓了,但當它們映入有心人的眼中時,依舊巍然地意味著悠悠流逝的時間。”劉心武在《鐘鼓樓》中如此寫道。
梁思成認為,“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來源于其南北長達八公里的中軸線。從永定門、正陽門、天安門、故宮、地安門再到鐘鼓樓,如果說中軸線像是都城“中樞”里的一條“神經(jīng)”,那么最北端的鐘鼓樓,就像是其最敏感的“神經(jīng)末梢”。
相比莊嚴的紫禁城,“高矮胖瘦”分明的鐘樓和鼓樓更和藹,也更“接地氣”。它們俯瞰南北、縱覽古今,忠實地記錄著樓邊的滄桑變化,也細膩地關注著居民們的市井生活,過去北京人說城里哪地兒熱鬧,往往是“東四、西單、鼓樓前”。
自清朝以來,王公貴族多聚居于什剎海一帶,他們奢華的生活方式極大促進了周邊商業(yè)的發(fā)展。辛亥革命后,馮玉祥把末代皇帝趕出了紫禁城,原本象征“皇權”的鐘鼓樓也“飛入尋常百姓家”,鼓樓以南到地安門一帶,形成了繁華的商業(yè)街。
即便到20世紀末期,鐘鼓樓附近的生活依然是從容而悠閑的。那時的煙袋斜街就是條安靜的小胡同,居民們往往去胡同里的“鑫園”澡堂洗澡;后海也尚未成為“酒吧一條街”,倒是小孩們夏天游泳、冬天滑冰的好去處;南鑼鼓巷里見不到游客,只有傳遍街頭巷尾的叫賣聲……
而在西安城里,過去有句民諺叫“東大街上看時髦”。所謂東大街,就是鐘樓到騾馬市這一段,屬于西安的“金街”,至今仍是繁華熱鬧的商業(yè)區(qū)。20世紀60年代,這里被人稱作西安的“小南京路”。朱文杰老師在文章中描述鐘樓附近的盛況——
“讓人眼花的東亞飯店照相館,再有鐘樓照相館,加上平安市場口鐘樓電影院,廣告櫥窗中都掛著染了顏色的中國大明星電影劇照,好像都是1962年新中國首次推出的‘二十二大影星。出自上海電影制片廠的就有趙丹、白楊、張瑞芳、上官云珠、孫道臨、秦怡、王丹鳳。男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女的美艷如花,楚楚動人,皆中國一流的‘時髦也?!?/p>
西安鼓樓背后,藏著游人如織的“回民街”。這里往往是五湖四海的驢友奔赴西安后的第一站。
盡管西安老饕們總會告訴你,那只是條“商業(yè)街”,但鐘鼓樓總是展現(xiàn)出最包容的一面——古老的鐘鼓聲還繞梁未絕,流浪歌手們也能站在樓邊即興演出;五湖四海的游客排著買肉夾饃的長隊,老西安在小巷的面館里剛剝完一頭蒜;城市里的燈火霓虹固然美麗,古老的鐘樓即便是“熄燈”后依舊光彩照人。
時至今日,盡管鐘鼓樓早就不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盡管有的在修繕后已經(jīng)面目全非,它們卻依然凝視著這片土地,記錄著城中居民的悲歡離合,一如既往地堅守著每座古城最后的防線。
(摘自“地道風物”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