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瑩

大幕徐徐拉開，龍華二十四烈士的姓名逐漸隱去，從江南小城的四合小院到上海的石庫門再到森冷的龍華監(jiān)獄，革命烈士柔石的一生在舞臺上徐徐展開。伴隨著“燕啊燕，飛上天”的江南小調(diào)，更有一氣呵成的鏗鏘唱詞久久回蕩在舞臺上：“平福柔石我是誰，這一問往事歷歷從頭言……欲以教育救家國，試將文章作利劍……我要緊握手中筆，寫下這世道不公不正、不智不信、不忠不孝、不廉不恥、不勇不仁、不法與不義，把柔石名寫在天地間，寫在天地間?！?/p>

10月，上海文慧滬劇團于成立10周年之際的轉(zhuǎn)型之作、大型原創(chuàng)滬劇《早春》在上海東方藝術(shù)中心上演。據(jù)悉，《早春》是今年上海民營院團唯一一部原創(chuàng)作品入選上海市“建黨百年”“全面小康”主題首批重點文藝創(chuàng)作項目。

成立于2010年的上海文慧滬劇團，在這些年里已推出《叛逆的女性》《風雨同舟》《白衣柔情》《槐花淚》《綠島情歌》《四月歌聲》等十余臺大戲，并先后榮獲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shù)獎、上海市群眾文化工作先進集體等十余個文藝界各類獎項，是上海民營院團中頗具代表性的一支隊伍。而文慧滬劇團在過去10年的發(fā)展，某種程度上也是上海民營劇團在這些年里發(fā)展的縮影。首演后，以“上海民營劇團的擔當——滬劇《早春》研討會”為主題的研討會上，來自京滬兩地的專家就紅色題材的當代表達、民營劇團的社會擔當及大型原創(chuàng)滬劇《早春》的創(chuàng)作演出等問題展開深入而熱烈的討論。

時代的表達

是一種心理共性的表達

《早春》取材于上?！褒埲A二十四烈士”“左聯(lián)五烈士”之一柔石的真實事跡，講述了生活在小縣城的文學青年柔石在理想的召喚下背井離鄉(xiāng)，投入文學革命的洪流，最終以生命為代價成長為一個堅定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的故事。

還原英雄，“把柔石描寫得像一個常人”，犧牲時年僅29歲，卻有《為奴隸的母親》等諸多作品傳世的作家柔石，是一個英雄，同時也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這是包括導演吳佳斯和編劇馬凌姍在內(nèi)的眾多主創(chuàng)人員的共識。

“柔石面臨的困境、做出的選擇，是時代中的每個普通人都可能面對的。”談及對柔石的定位和認識時，吳佳斯這樣說道。與此同時，她還試著通過舞臺傳達出一種青春的、革命的、激情的怒吼，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向往新世界的怒吼，吼出許多和柔石一起犧牲在龍華的烈士對自由的追求和渴望。吳佳斯說：“戲的一頭一尾，我都有意呈現(xiàn)了龍華烈士的群像，序幕是令人惋惜的年輕生命的逝去，結(jié)尾是烈士身亡志不亡的精神傳遞，在柔石唱起的國際歌中，二十四烈士的名字被一一念出。這是劇本之外我作為導演加入的一個表達?！对绱骸肥菤v史的記憶，寄托烈士們所有的過去和對未來的期盼。我也希望借作品《早春》獻禮建黨百年，將龍華精神傳遞下去?！?/p>

青年編劇馬凌姍則在一次又一次的劇本修改打磨中逐漸走近柔石，也走近了自己。她不止一次去過龍華烈士陵園，走過柔石曾走過的從牢房到槍決地的地下暗道，呆在他曾呆過的逼仄的囚室，坐在他曾睡過的低矮板床上，望著他也曾凝望過的連接自由世界的鐵窗?！?018年6月，我回到了位于柔石故居附近的先生家老宅住了半個月，每當在老街石板路上來來回回地行走時，我都在想象那個80多年前從閉塞卻安耽的浙西小縣城出走，毅然投身革命的腥風血雨的人。我在思考，他該是怎樣一個人？他為什么要走，又是否想過回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否后悔他曾經(jīng)的離開？他是否思念他的家鄉(xiāng)和親人？”最終，她將心中的疑惑、追問、思考和感動，化成了筆下那個“柔似水、堅如石”、既有革命者的慷慨激昂，又有普通人困惑掙扎的柔石形象。

讓舞臺上的人物真實感人，自然也離不開演員的表演。為了在形象上更接近角色，飾演柔石的演員楊音在一個月里緊急瘦身七斤，每天苦練唱詞，把一百多句的賦子板練得滾瓜爛熟，才有舞臺上最終一氣呵成、聲情并茂、感染觀眾的效果?！白尞敶^眾理解柔石，產(chǎn)生情感上的共鳴，這是我的追求，也是滬劇《早春》的追求。”他這樣說道。

為了表達出柔石作為一個作家的特殊氣質(zhì)，舞美設(shè)計桑琦還特意引進了一個紗幕元素，用一道帶有漫天烏云籠罩的灰色紗，隔開現(xiàn)實世界與精神世界。“這道紗被刻意設(shè)計在舞臺中區(qū)，在其背后設(shè)置了柔石所寫的作品的名稱，在劇情進行中，用逆光打亮文字吊景，使得文字的影子零星撒在紗上。這種手法在景云里凌亂無序的電線影子，在柔石被審判獨白時出現(xiàn)游行隊伍的影子等場景中也同樣被加以運用，有助于營造出詩意且獨一的柔石空間。”桑琦說。

團隊的理念為這部戲帶來了青春的表達：展現(xiàn)英雄人物真實的困惑和選擇，試圖通過深入挖掘青年在面對時代抉擇、人生之路時的共性，引發(fā)當代觀眾的共鳴——這樣的藝術(shù)追求，獲得了專家和觀眾的一致肯定。

“一部舞臺作品，如果沒有這一代人和藝術(shù)家個人的認識和發(fā)現(xiàn)，是不會有藝術(shù)感染力，也不會有溫度和情感的。在《早春》的舞臺上，年輕的主創(chuàng)團隊通過對柔石革命道路的探尋、咀嚼、發(fā)現(xiàn)、聯(lián)想，還原出一條柔石走向革命的真實道路。這部戲不僅僅書寫、還原了一段歷史，更體現(xiàn)了當代青年通過對柔石、對中國革命歷史的靠近?！敝袊鴦f(xié)秘書長崔偉便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用上海的聲音

講述中國故事、紅色故事

“作為一家民營劇團，文慧滬劇團自覺用上海的聲音講述中國故事、紅色故事，這是藝術(shù)的膽略和擔當?！痹谘杏憰希度嗣袢請蟆肺乃嚥恐魅?、評論家劉玉琴在對這部作品的選題表示肯定的同時，也提及了這部戲的創(chuàng)作難度，她說：“柔石其實不是太好寫，他的主要貢獻在于文學成就，而他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并沒有太多可以進行藝術(shù)演繹和想象的空間，在一定程度上為戲劇矛盾和沖突的設(shè)計帶來一些難度，選擇這個人物和這個題材，需要膽量，也需要創(chuàng)作實力和想象力?！?/p>

確實，柔石短暫的一生本就缺乏戲劇性的大事件。于是，在劇中融入最能反映當時社會形態(tài)和最能體現(xiàn)柔石思想的經(jīng)典作品，成了明智的選擇。這也是研討會專家認為該劇成功的其中一個因素?！对绱骸愤x材新穎、文本扎實、故事精巧，以文人情懷呈現(xiàn)紅色題材的筋骨和溫度。《中國戲劇》主編羅松認為，《為奴隸的母親》中所表現(xiàn)的故事正是劇中推動柔石走向革命道路的催化劑，“這樣既按照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又按照全劇的人物走向發(fā)展，雙重結(jié)構(gòu)全面展現(xiàn)了當時的社會狀況和柔石的思想狀態(tài)，也使得舞臺呈現(xiàn)更為豐富，使全劇更具有思想性和觀賞性”。

羅松說：“《早春》既是一部革命歷史題材戲，又是一部具有文人情懷的文人戲。這個戲集中體現(xiàn)了柔石憂國憂民的濟世情懷、家國意識，很好地抓住了柔石的柔與剛，揭示了他在面對現(xiàn)實與理想沖突時的憂慮和彷徨，最終把對小家的情感升華為對國家的大愛，演繹了他從普通的文學青年到堅定的革命者的過程，在剛與柔的對照，在新與舊的碰撞與糾纏中，構(gòu)成了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知識分子的典型特征?！?/p>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榮廣潤也對舞臺上的人物塑造表示了贊賞，他說：“中國知識分子開始走向革命的道路，都是從追求自由開始，然后才逐步認清了方向，最終堅定了革命志向。柔石身上同樣如此，這是時代的特殊現(xiàn)象。這個戲的好處就是把柔石描寫得像一個常人，從一個有正義感的知識分子為起點逐步開始寫，比較具體地書寫了他的家庭，他對生活的觀察，他的經(jīng)歷，甚至寫他復雜的情感，沒有把他變成一個空洞的概念?！?/p>

“文慧滬劇團用上海的語言、上海的劇種講在上海發(fā)生過的紅色故事，以精品創(chuàng)作的姿態(tài)創(chuàng)排《早春》，并選擇了有后發(fā)實力的青年團隊，接住了這些有才華的年輕人的第一口氣，并通過作品帶出了一批新人，培養(yǎng)了戲劇創(chuàng)作人才梯隊，為年輕人提供了舞臺和平臺，充分體現(xiàn)了民營院團的擔當?！鄙虾Ｊ袆”緞?chuàng)作中心藝術(shù)總監(jiān)羅懷臻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