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維強
他被譽為“中國薩克斯第一人”,締造了中國民族音樂與薩克斯完美結(jié)合的典范。
20世紀30年代末的北方城市哈爾濱,冰天雪地。放學了,一群六七歲大的孩子連打帶鬧地在雪地里撒著歡兒。一位大眼睛的男孩忽然被路邊小木屋里傳來的鋼琴聲吸引住了。他循著鋼琴聲走了過去,透過窗戶,只見燭臺下一位穿著黑色長裙美麗端莊的貴婦人優(yōu)雅地弾著鋼琴。那琴聲美妙極了……那個男孩身不由己地在小木屋外坐了下來,他陶醉在音樂世界里。雪越下越大,他全然不知。雪花無聲地飄落在他的頭上身上,他成了一個“雪孩子”。多年以后,“雪孩子”才知道,曾深深打動他的那首曲子源自《悲愴交響曲》,曲作者柴科夫斯基也成為他最喜愛的音樂家之一。
樂曲讓“雪孩子”忘記了饑餓和寒冷。天黑了,媽媽終于找到了他。他喃喃地說:“這琴聲太好聽了”。媽媽心疼地用雙手捂著他凍紅的小臉蛋,操著膠東口音連說:“這小三兒(他在家中排行第三)癡了”。彈指一揮間,憶起此事,老爺子感慨萬千:“小時候最喜歡的是鋼琴曲,沒想到最先接觸的樂器卻是薩克斯。于我而言,這把金屬樂器不是冰冷的,而是有生命的、熾熱的。我把愛給予了它,它加倍地回報了我,陪伴了我一生?!?/p>
范圣琦1933年出生于山東省黃縣。4歲時,因家庭貧困,父親帶領(lǐng)全家投奔到在哈爾濱做生意的姨姥姥家。姨姥姥無兒無女家境殷實,雖沒有多少文化,卻喜歡聽歌劇、聽京劇、看話劇,對范圣琦兄弟幾個更是疼愛有加。在范老的書房里一直擺放著三張照片,父母和姨姥姥的。逢年過節(jié)他必要敬茶,姨姥姥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8歲那年,姨姥姥帶著孩子們逛百貨商場,小圣琦一眼看到框臺里擺著的金燦燦的薩克斯,他喜歡得不得了??蓛r格太貴了,只能望而卻步。幾年后,日本戰(zhàn)敗投降,在哈爾濱的日本人紛紛變賣家當逃離中國。戰(zhàn)亂使得范家生活也異常艱難,范圣琦的大哥拿著家里的皮大衣去當鋪典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幾個灰頭土臉的日本人在賣樂器,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本昂貴的樂器幾塊錢就可以買到手。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兩把薩克斯和一把小提琴?;丶液?,媽媽并沒有埋怨他,只是嘆了口氣,“少年不知愁滋味呀!”
大哥喜歡上了薩克斯,二哥搶走了小提琴,小圣琦只能趁著兩個哥哥不在家的時候,拿出樂器仔細端詳擺弄,愛不釋手。兩年后,大哥參軍,隨部隊南下,把心愛的薩克斯留給了三弟范圣琦。大哥范圣恩在部隊里也從事文藝工作,后來成了八一電影制片廠軍教片總攝影師。喜歡小提琴的二哥范圣寬,后來成了中央樂團小提琴演奏家。
姨姥姥知道小圣琦喜愛薩克斯,便給他找了一位流亡哈爾濱的俄國音樂家做老師。俄國老師身材高大,是個謝頂?shù)亩d頭,小圣琦叫他“禿老亮”。這位俄國老師可不簡單,他是俄國著名的雙簧管演奏家索林。小圣琦聰慧伶俐,天賦極強且勤奮好學,索林非常喜歡他,毫無保留地傳授他演奏薩克斯的技巧。這位俄國老頭也很有意思,他收取的學費竟是一個月一個大列巴(俄式面包)。作為哈爾濱早期樂手,少年范圣琦逐漸有了名氣,各種舞會俱樂部、街坊四鄰的紅白喜事都來找他。他能掙錢了,母親高興極了,逢人就夸“小三兒能夠養(yǎng)家糊口了!”
舞臺上的范圣琦端莊、瀟灑、優(yōu)雅。舞臺下的他談笑風生,口無遮攔。朋友們都喜歡他的笑聲,那笑聲是爽朗的無邪的,天真得像個孩子。臺灣作家三毛說:“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動人的,任他是誰?!崩蠣斪右埠媒挥?,朋友相聚每飲到微醉之時,他便拿起心愛的薩克斯吹上幾曲助興。暢想于天地之間,游刃在樂海之中。在歡樂和音樂中蕩滌世間各種煩惱。開心和吹奏薩克斯是他每天的必修課。電影藝術(shù)家謝添曾經(jīng)送給他一句話:“80歲的老小孩要比18歲的小老頭可愛。”謝老駕鶴西游,告別大廳回響起的竟是范圣琦吹奏的世界名曲《回家》,家人說,這是謝老囑咐的。
他之所以始終保持最佳精神狀態(tài)為觀眾演奏最美的音樂,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音樂于他是最好的營養(yǎng)劑,日復一日地吹奏練習就是他獨特的健身方式。有時一場演出要吹幾十首樂曲,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很多年輕人都比不過這80多歲的老人。他始終認為:“音樂就是我健康的根源,同時,健康又成就了我的音樂”。
受疫情影響,演出活動少了。范老爺子宅在家里可沒閑著。都說藝術(shù)是相通的,不由你不服,老人家的繪畫功底著實了得!水粉畫、油畫、鉛筆畫樣樣拿得起,且水平頗高。他繪制的人物齊白石、普希金、貝多芬惟妙惟肖,得到專業(yè)人士的肯定。
疫情期間,他還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為哈爾濱音樂學院講黨課,講音樂,講東北抗聯(lián),講民族英雄楊靖宇。他說,中華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就是因為在災(zāi)難面前頑強應(yīng)對、團結(jié)一心。這個民族有著極強的凝聚力,任何困難都可以戰(zhàn)勝。他還表示,疫情過后他會用心愛的薩克斯現(xiàn)場為醫(yī)護人員演奏,送上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
正如他的爵士樂隊取名“老樹皮”,意為“歷盡歲月滄桑,老而彌堅,有著頑強生命力”,如今他仍在不斷探索自己的音樂創(chuàng)作,絕不自我重復,對待新事物,時刻保持敏感的嗅覺。
他還要帶領(lǐng)著他的老樹皮樂隊,在舞臺上繼續(xù)吹奏薩克斯,依舊在馬尾辮上扣一頂黑色貝雷帽,忘我地搖擺,瀟灑自信,狂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