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俠
大廈矗立 在天
每個人進去 都不再有臉
上下班的煩惱
浪費路 浪費時間
選擇隱于那幽暗 生命躲藏
拉動開關
斷了藍蛇般的電
沒有人發(fā)現(xiàn)
樓內深潛
不需租房
不需路上奔忙
于是 手里握著大把時間
節(jié)省 堆積 一座山高的錢
習慣這樣
隱身
成了幽靈
成了廈的墻
——題記
一、租房
那一年春天,在滿街的柳絮飄舞中,我來到了這幢大廈。
柳花如雪,卻不冷,是溫曖的,又是煩亂的,迷了人眼,鉆人鼻孔,貼人臉面,死活粘著不放。
到了大廈門口,我滿頭滿臉,都蒙了一層白霜般的柳絮。我摘下一朵一朵的白絮綿,捏在手心,竟成拳頭大小的一團。
上了樓,向公司新的老總報告。
老總親切地問:“來了這新大廈,有什么感受?”
我抱怨道:“總體來說,沒有原來的好了,光溜溜的,只有一間辦公室,每人就一個狹小的工位,沒有宿舍,沒有運動室,沒有洗浴室,沒有食堂,實在是太糟糕了……”
老總慢悠悠地說:“是啊,你體會到了。這里就是這樣的,你剛來,還不習慣,我剛來時也受不了。慢慢地,你會習慣起來的,不管怎樣,來了這邊,收入增高,自由度增強,何樂而不為呢?既來之,則安之,好自為之吧!”
我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p>
在騎著摩托車回老廈拿東西時,我心里充滿了失望和挫敗感。老廈的管理員成天電話催我,趕快來把私人物品帶走,騰出地方來。我背著東西,像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小孩,怨恨地看著它,依依不舍地往前開。
今天真他媽倒霉透頂了!
由于心不在焉的緣故,摩托車撞了一輛豪車,里面跳出一個肥胖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女人,喋喋不休,破口大罵,引得眾人一路圍觀。她大概從未被這么多人關注過,有了做明星的感覺,便更加變本加厲,唾液橫飛,手舞足蹈。
砰!一個拳頭打在她臉上,打掉了她滿口的牙齒,打扁了她的鼻子。
真想這么做!
可現(xiàn)實中,我卻只能滿臉堆笑賠禮道歉并把兜里的錢都給了她才作罷,我不得不這樣做,為了不引起交警注意,不把我沒有牌照的摩托車拖走,不再去局里浪費一天的時間,不再接受煩瑣復雜的重新思想改造。
為了生活,繼續(xù)低頭彎腰。
來到新廈,疲憊得全無力氣,只想癱倒,接下來還得到處去找地方住,去擠飛鐵,去擠巨蟲車,去擠高空吊輪。想到這些,心里就高興不起來。
微薄的薪水,低廉的福利待遇,如今吃住都不提供了,還要花一半去租房吃飯,以后,這日子更是沒法過了。
第一天,天色已晚,沒有辦法,便鋪條毯子,在工位的地下睡了。我就是用計算機的農民工,甚至比真正的工地干活的人都不如,他們至少有人提供住處,還有熱乎乎的三菜一湯。
第二天一早上班,被發(fā)現(xiàn)躺在地下,將同事嚇了一跳,以為我敬業(yè)過度,死在了單位。醒來后,被大伙數落了一頓,心想,再不能在這睡了。
老總也語重心長地說,別在辦公室過夜,這里晚上不安全,千萬小心。還有公司有規(guī)定,不能在大樓里過夜,快去租個房子吧。近處貴,遠處便宜些。
當天下午,我就搜了好多附近的租房廣告,然后一家家去看。我的預算是兩千以內,這已是我一半的工資了。在這個第一城內,這樣的價格,很難找到什么像樣的房子。我們的大廈,是第一城重要的中心位置,周邊的房價高得驚人,租金同樣很離譜,我的預算根本不夠。
在一處很垃圾的老居民大樓上一個比廁所大不了多少的地方,中介非要三千,我問兩千行不行,中介鄙夷地叫我滾。
地上不行,難道我不會轉向地下嗎?
不觀察不知道,周邊個個小區(qū)大樓的地下室內,都有密密麻麻的人住著。
白天,他們從地下爬出,分散到我們周邊,有的化為快遞員,有的化為煎餅果子老板,有的化為修車工,有的化為清潔工,有的化為發(fā)廊妹……
晚上,他們爬回地下室,對面相見不相識,誰也不認識誰,誰都羞于見誰,誰也不想見誰。
像一群蟻,像一群鼠,也像一群穿山甲。
我跟著趿著拖鞋、頭上卷著五顏六色發(fā)卷的包租婆走下去時,她一再強調:“小伙子,這不是地下室,這是半地下室,有窗戶的,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p>
我碎碎念著:“半地下室不也是地下室嗎?被親人和朋友聽到,在第一城那么偉大的城市,他們驕傲的孩子與同學好友,竟可憐巴巴地住地下室,豈不笑掉大牙,受人鄙視?!?/p>
包租婆說:“我們這里空氣好,陽光足,冬暖夏涼,環(huán)境很好的,一定讓你放心、舒心、順心……”一通譽美之辭,把這變成了五星級酒店。
我跟著她慢慢往地下室走去,每走一層,必有幽暗燈光亮起,后面則頓時陷入黑暗。我都不敢往下看,更覺前方窸窸窣窣,有一米長的什么東西跑過,包租婆說是貓,可為什么我感覺那是老鼠。貓怎么可能有那么尖的嘴臉?一米長的老鼠?我的后背發(fā)涼,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我數了數,共有五次燈光亮起。天,五層樓啊,地下五層?這是半地下嗎?
走到底,一條陰暗濕冷的通道,散發(fā)著千奇百怪、詭異惡心的味道:炒菜的香味,廁所的臭味,洗衣粉的刺鼻味,腐敗尸骨之味,香煙繚繞之味……一場鼻端上的大雜燴。突然有穿著暴露的女人或者蓬頭垢面的男人悄然出沒,又猝然消失,嚇得我驚愕不已。通道上掛著琳瑯滿目的胸罩內褲、廉價服裝,正慢慢蒸發(fā)水汽晾干。不知誰的內衣掉在墻角,腐爛成團。通道旁有一扇扇的門,有人在門口烹煮,濃烈刺激的味道撲鼻;有人在用電磁爐煎炸,油煙滾滾,在通道上彌漫;有人在門口洗衣服……咳嗽聲、爭吵聲、電視聲,夾雜著鍋碗瓢盆聲,混成了聲音海天盛宴。通道中間,廁所只有兩個,兩隊人正在排隊等候。洗澡間則敞著門,五塊錢能用十分鐘。
這些都還不算什么,最離譜的是,當我看到自己的屋子時,差點就崩潰掉了,說好的窗戶呢,說好的外面的天空呢?為什么會有粗大的地下管道,從床上一米處通過?
“要有窗戶的?得多加五百哦!”包租婆說著,一按手中的遙控器,床邊黑糊糊的墻面就亮了,一小塊窗戶露出來了,出現(xiàn)了外面的世界,感覺住在二十層樓。當我驚喜地去觸摸它時,景物又變成了雪花點。
“假的?”我反應過來。
“感覺真不就行了嗎?”包租婆滿不在乎地說,“外面的世界,又如何確定你看到的是真是假?”
我想反駁,卻無從駁起,感覺她說的很有哲理?
“喏,這是真的天空!”包租婆又一按手里奇怪的遙控器,墻上掉下了一塊泥巴。哦,不是泥巴,是一個潛望鏡,對著里面一瞧,果真是能看到外面一小塊天空?!斑?,要開啟這項服務,多收六百就行了。”
我簡直是逃一般爬出了地下群租房,筋疲力盡,如一條蛻皮的蟲子,哪怕包租婆熱情洋溢地介紹說,這地方位置好,離你們公司走兩步就到,租金又少,云云,我也堅決不敢要。
不管怎樣,我也算是個小白領,哪忍受得了這種地方。最后,我去了很遠的郊外,在那租了個小屋子,總算暫時安頓下來了。
可是,更大的痛苦也隨之而來了。
每天,都要很早起床,去趕飛鐵。它在天空中龍一般飛舞,于云霧外鉆騰,不堵車,不限行,安全方便快捷。但是這樣,每天上班也得一個多小時,還得早早起來,和無數的人爭搶第一班的座位。每天它載著我們路過大廈時,可乘滑梯而下,到達大廈頂樓。
高強高壓的工作,每天不到五點就得起床,緊張得如同在打仗。我感到很累很煩,況且,此時我們來了個大項目,加班加點是常事。每天,我都趕最后一班飛鐵回去,第二天又趕頭一班飛鐵而回,奔波來去,匆匆忙忙。我累得像條狗,嚴重缺乏睡眠,整日昏昏沉沉,都跟不上工作節(jié)奏,設計的圖紙也是一塌糊涂的。還有幾次,因早上晚起了幾分鐘,沒趕上頭班飛鐵,不得不遲到了。老總幾次找我談話,我的獎金也因為工作的混亂一扣再扣。工作和生活像一雙鉗子,將我死死擰進崩潰邊緣。
有一天,我實在太累了,錯過了末班飛鐵,只能返回實驗室去。保安問我干什么,我說要加班,保安便開了電梯門,讓我進去。
回到工位上,我?guī)缀醢c倒了下去,閉上眼睛,呼呼大睡。過了良久,外面?zhèn)鱽碇刂氐那瞄T聲,并伴隨著濃重粗豪的嗓音:“有人嗎?”
是保安,來查房的,為了保證大廈的安全,晚上絕不讓有人在此過夜。所以,我絕不能開燈,也不能發(fā)出一點聲音。
我的心怦怦大跳。過了好一會兒,保安的腳步聲離去了,我才從大氣也不敢出的狀態(tài)中恢復正常。我大口地呼吸著剛才欠缺的氧氣,突然悲從中來,這一切是為了什么?不遠萬里,從家鄉(xiāng)趕到這大城市來,就是來受這罪的嗎?我要努力,要奮斗,要憑雙手闖出一片天。
公司是進行軍工產品設計的,人力外骨骼鋼甲、自動瞄準鏡、超級戰(zhàn)士針……各種神奇的超級戰(zhàn)爭武器,我們都研究出來了,可是還是跟不上戰(zhàn)爭的節(jié)奏,只能不間斷地,絞盡腦汁地更新版本,升級換代。一個月內,護甲就換了四代,自動瞄準鏡變成了飛行版,超級戰(zhàn)士針優(yōu)化后減少了許多副作用。我們如此加班加點地拼命干,卻還是難以滿足軍方的要求。老總變本加厲地催促逼壓我們,不斷地招新人,又不斷地裁員。我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寒風中的老葉,生怕哪天就被刮斷,在凄風中飄零。
我雖然是老員工了,但如果再遲到,再設計出錯誤的圖紙,那一定也免不了被裁的命運。
但我不能違反公司和大樓的規(guī)定,在這過夜。
二、睡覺
沒有辦法了,我狠下決心,心生一計。我看著手機,調好了時間,明天六點起床,之后,我在辦公桌前搭好椅子,迅速入睡。如此算來我便有了充足的睡眠時間,還免去了明天擠飛鐵的奔波,節(jié)省了大量在路上的時間。真是一舉三得??!想到每天擠飛鐵,猶如打架斗毆,爭搶位置,每次都大汗淋漓,就極為恐懼和厭惡,今天總算解脫了。
慢慢入睡,似乎看到淡藍色的影子,似乎聽到有人說話,但并未理會,睡得死沉死沉。
清晨一聲清脆的鈴音將我叫醒,睜眼一看,六點鐘了,趕快爬起,把椅子復原,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清除了體內的廢棄物質,從容地下樓,買了份豐富的早餐,美美亨用了一頓,再回到辦公桌前,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半個小時以后,才有同事陸續(xù)到來,見我來得這么早,驚訝地問這問那,我隨口回答,應對自如。整個早上,在公司研討新戰(zhàn)爭武器的設置時,別的同事都暈頭轉向,答非所問,我卻不知為何,才思泉涌,對答如流,靈感源源不斷,連說了好幾種不同的方案,老總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我覺出他其實是想贊美,為了某種權威,而不得不忍住。
骨子里抑制不住的激動是難以扼制的。開完會,老總把我叫過去,著實夸獎了一番,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還是我們的老員工最有頭腦,希望你把靈魂收集器設計出來。我給你配三個助手,你自己挑人。軍方要求月底必須成功,所以,我們時間不多了。好好干,年底薪水翻一番!”
我也強壓激動之情,再三保證完成任務,感覺遇到了個好老板,實際上,天下老板都一樣。
當天,我下班回家換了衣服,翌日上班,又得早起,又得擠飛鐵,真是苦不堪言,頓時對上班毫無興趣,極為厭惡,又是懵懵懂懂地過了一天。狀態(tài)不行,老總、同事都看出來了,又對我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下班時,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主動加班,最晚一個離開,其實我是在那玩了一盤游戲,時間差不多,我叫了份外賣,看了一部電影,九點鐘后,我將辦公室的燈一關,戴上耳機,繼續(xù)玩游戲,悄無聲息,沒有人知道我在樓里。
但是我要去樓道洗手間洗漱和上廁所,這樣必然要通過樓道,那里有攝像頭,被發(fā)現(xiàn)的話,肯定要被“請”出去的。我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呢?如何能讓攝像頭暫時失效?
這難不倒我,畢竟我們是做軍工產品的。我立即在實驗室內改裝一臺電子干擾射線槍,將之改成了攝像頭干擾器,我對著樓道一按,攝像頭必定閃爍成雪花點,什么都看不見。我趁此機會,以閃電般的速度沖了過去,順利進入了洗手間,洗漱外觀,清理內存。完畢之后,再次返回,美美地睡到了早上。
鬧鐘一響,我立即驚醒,打開窗戶,散了味,再關上門,悄然出去,先躲在樓梯道上,等差不多有人來開了門了,我再假裝上班,施施然進去。又來了幾個人,我下樓吃了份早餐,喝著咖啡,上樓來工作了。這一天神清氣爽,精氣十足,又有很多靈感。
中午下樓吃飯時,我看到監(jiān)控室的門開著,有保安在那回放鏡頭,有維修工正在修理。我看到屏幕上的雪花點,心中了然,看來我的干擾器做得很成功,但保安也過于敬業(yè)。下午開會時,針對戰(zhàn)場情況,我建議我們發(fā)明出隱形戰(zhàn)衣,可以像變色龍一樣變色,融入周圍環(huán)境,也能即時映射身體前后場景內容,肉眼看來,仿如透明。老總高興地握著我的手,又說要配備助手,我說足矣,只要給我實驗材料就好。
這天晚上,我又沒回去,偷偷工作了幾個小時,隱形戰(zhàn)衣還沒完成,只能用干擾器通過樓道,心想,不能老是在我們這層使用,得到別的層也用用,以免保安老來查這層樓,然后從后面的人行樓梯跑到別的樓層進行干擾。
翌日一早,我又精神抖擻,生龍活虎地干活了。但中午下樓吃飯時,見又有維修工來監(jiān)控室修理。我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能再堅持幾天,加緊研制隱形產品。晚上,我屢次聽到外面有細碎腳步聲,還有手電筒的光掃過,我知道一定是保安看到顯示屏有異象,前來查房了,幸好沒發(fā)現(xiàn)我。
過了三天,我居然聽到同事在議論大廈鬧鬼事件,說那個保安經??吹綌z像頭監(jiān)視器上有閃爍,并見到影子一晃而過,上來之后,卻什么都沒,檢查了幾次,攝像系統(tǒng)并無問題,可是為什么會這樣,真是嚇死他了。他后來時常精神恍惚,自言自語,再后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了。
換了一個新保安,此人膽大包天,不怕任何鬼怪,時常神出鬼沒地跑上來查房,我每天下班后都將自己的鞋子換成平底布鞋,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猶如貍貓,他永遠捉不著。
此時隱形戰(zhàn)衣也研制出來了,送到戰(zhàn)場上很受歡迎,我也多做了幾份樣品,供自己使用。
鬧鬼事件逐漸平息,攝像頭干擾器我也很少使用了,有了隱形戰(zhàn)衣,一切更加方便、自如。我那邊房子也不租了,省下好大一部分錢,可以寄回家去,給遠方農村的父母用。我把該扔的東西全扔掉,隨身只帶一點衣服和生活用品,再帶著超韌折疊床,平時鎖進柜子里,晚上拿出來一鋪,就成了一張床,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洗衣服什么的,我都在夜間行動,我像一只老鼠,每天九點睡,凌晨三四點就起,然后洗干凈衣物,用快速烘干機烘干,放回柜子里,穿戴一新。早上人來了,我才假裝從外面進來,便無人知曉我在公司過夜和生活了。
現(xiàn)在我有了大把的時間,能夠有空多看看書,玩玩游戲,看看電影,還在附近辦了健身卡,時常去游泳、健身。也有了余錢和精力去和朋友們吃飯,聚會,甚至和某個女孩談起了戀愛,再也不怕晚歸。因為無論多晚,我都不用急著趕巨蟲車或飛鐵,我只要回到大廈就行。難點再于如何避開攝像頭,避開保安鷹一樣的目光。我通常是披上變色隱身衣,趁保安不注意時偷偷刷卡進入,或者直接從刷卡機上爬過去。
這段日子,我的業(yè)績突飛猛進,精神、氣質、身體都有了非同一般的變化,比以前更自信,更瀟灑,工作和生活以及愛情都大豐收,熱愛上班,熱愛身邊的人和事,關心別人,尊老愛幼。朋友們都說我變了,不再是以前病怏怏,一副厭世抱怨的嘴臉,而是積極、樂觀,活力四射的狀態(tài)了。我喜歡這樣的變化,我知道是大廈給我?guī)砹诉@一切,每天我必須得像嬰兒般蜷縮在它的體內,才能帶來第二天的體力和精力,才能節(jié)省出大量的時間去思考和研究。
我比別人多了更多的時間,比別人更有效率地完成任務,比別人節(jié)省了更多的金錢。老總表揚了我,提拔了我,用獎金砸我;同事們羨慕嫉妒甚至恨我,用目光射我。我感到無與倫比的成就感,繁花盛開般的快感。
但也有一些困擾,女友總找借口,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堅決不同意,這樣導致了她更加愛我,也開始懷疑我。我永遠三緘其口,神秘莫測,愛誰誰的一副樣子。她對我又愛又恨,但甭想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時間長了,大廈又傳來鬧鬼事件,又一個保安嚇跑了,據說他經??吹介T卡自動一刷,閘機突然開了一下,卻不見有人通過,而電梯同樣在半夜里忽上忽下,里面卻空無一人。有時還聽見閘機和電梯門口有砰砰聲。我承認有幾次應酬喝多了,我的動靜大了點,坐電梯也坐錯了,找了幾次才找到樓層。
自此,我決定再不喝酒,或者說,絕不喝醉,這樣,我會變得更理智,更清醒,胃疼、脂肪肝什么的,也都沒有了。
好景不長。這日我中午下樓吃飯,竟見大廈管理處的人帶著工程師來攝像頭前檢查。我像一個路人好奇地上前問干什么,管理員說這樓里可能有小偷,他不敢說有鬼,攝像頭拍不到,要增加熱能探測系統(tǒng),看能否捉到這個小偷。我說有什么東西遺失了嗎?他說沒有。我說既然沒有,那為何要裝,浪費國家資源,真是的。他們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我為何生氣,其實真實的原因只有我知道。
回到公司,越想越不對勁,我得想出個對策啊,要不然怎么辦,真變鬼嗎?開新產品的策劃會時,我靈機一動,說:“現(xiàn)在產品更新?lián)Q代很快,我們雖然設計出了隱形戰(zhàn)衣,但現(xiàn)在失效了很多,我聽說隱形戰(zhàn)士在戰(zhàn)場上優(yōu)勢已然不再,那是因為,對方用了人體熱能探測眼鏡……”說到這,同事小張問:“你咋知道?”我便借機把剛才的事說了一下,又道:“不管有沒有小偷,或者是鬼,這件事提醒了我,我們的隱形戰(zhàn)衣已經過時了,反熱能探測勢在必行?!毙埛瘩g說:“可我們還得大力加強變異液和魂機的研發(fā),沒有那么多的精力和人手!”我說:“當然緊著最快速、最容易突破的地方著手,其他的,可以再推遲!”小張又繼續(xù)反駁。這個年輕人,天縱英才,年輕有為,優(yōu)秀的成績與高智商令他成為了年齡最小的部門主管,但也過于囂張和氣盛,不把前輩放在眼里,不懂人際關系,最近見我搶了他好多風頭,心有不甘,老是和我對著干,得好好給他點苦頭吃吃。
老總最后當然是采納了我的建議,還撥了小張的兩個手下給我,讓我們加緊研制出反熱能和反移動物探測裝置。我們立即投入其中,起早貪黑地干,終于在大廈的熱動能探測裝置出來之前,我們率先研究出來了,我又過了一關。
三、變異
大廈內平靜了一段日子,幽靈事件再次風起云涌。每天晚上,保安開始釋放機器昆蟲,一屋一屋地進行探測,把樓內的人通通趕走,無論加班與否,不能超過十二點。想不到有一天,事情竟會落到我頭上。機器昆蟲發(fā)現(xiàn)了我,我只好乖乖離去,看來以后辦公室是不能呆了,怎么辦,怎么辦?我在街上游蕩,去二十四小時快餐店買了杯飲料,在那坐了一夜,突發(fā)奇想,如果不用睡覺,那不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事實上,這個問題早有藥物能解決,使大腦能一半清醒,一半睡覺,但后來被當作是副作用過大的禁藥而制止了。得進入藥房,才有可能拿到。
我恰恰有藥房的門卡。那天早晨我去上班的時候,就偷偷地把好幾種藥都拿了出來。晚上到點,準備試吃一下,哪想到剛吃了不久,就覺得后背發(fā)疼,特別是兩個肩胛骨如刀砍斧鑿般疼,整個后背似乎都要撕裂了。我昏迷前,看到藥瓶上畫著一只蝙蝠和蝴蝶狀的符號,我登時想起,那是超級戰(zhàn)士的變異藥丸。
醒來時,機器螞蟻們又來屋內檢查了,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竟發(fā)覺自己騰空而起,并能懸浮,嚇了我一跳,差點跌了下來。聽背后傳來輕輕的噗動之聲,感覺自己又長了一雙手,回頭一看,果然后背有一對翅膀,像蝙蝠之翼,又如蝶之羽,??!我變異了,我會飛了!我有些恐懼,有些欣喜。開了窗戶,我飛了出去,等機器螞蟻檢查完畢,我又飛了回去,附在墻上,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我分外緊張,在同事們來上班之前,我終于掌握了恢復原態(tài)的方法,將翅膀縮了回去,并換上了正常的服裝,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的與眾不同。
當公司發(fā)現(xiàn)變異禁藥被盜之后,開始了內部調查,果然發(fā)現(xiàn)了我的門禁卡是有問題,還在我的桌內發(fā)現(xiàn)了幾個空藥瓶。所有矛頭都指向了我,證據確鑿,我無從辯駁。我看到了小張在遠處幸災樂禍地冷笑。我心里暗罵等著瞧。老總勃然大怒,質問我是怎么回事。我一個勁兒的喊冤,但又沒有辦法,我正要收拾東西。被迫離開大廈時,事情又有了轉機。
公司的調查員以極謹慎小心的態(tài)度,抱著絕不冤枉一個好人的想法,終于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原來,那磁卡上除了有我的指紋外,還有小張的指紋,而那些藥瓶上根本沒有我的指紋,只有小張的指紋,并發(fā)現(xiàn)了帶有他DNA的皮屑。
事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我假裝一切茫然。老總說這一切都是因小張嫉妒才做出的嫁禍,我表示極為意外,并請求老總,給這個犯錯的年輕人一次機會,別開除他。老總堅決不同意,在我再三懇求下,才答應給他最后一次機會,但打回原形,從實習生做起。
小張得知此事,表示不服,當聽說是我求了老總才讓他留下來之后,他無話可說。他走到我身邊,說:“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是你嫁禍我的,現(xiàn)在又假裝好人嗎?”我也悄聲說:“小子,你太聰明了,是的,一切都是我干的,你太嫩了,別想和我對著干,我會讓你永遠也翻不了身的,有種你辭職?。磕阋驗檫@種事而辭職,哪還有人敢要你?”小張渾身骨頭咯咯作響,他咬牙切齒地說:“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抓住你的把柄?!蔽液吡艘宦?,一笑而過。
但我真的沒想到這小子真的盯上了我。一個月之后,我覺得不對勁,我偷來的變異藥快用完了,我想重新合成,卻無法買到全部材料,特別是蝙蝠的DNA碎片。而且我再也不能繼續(xù)下去了,每一次變異,我都非常難受,白天一旦心情不好,就覺得后背的翅膀要破肉而出,只能趕快吃抑制性藥物,避免白天變異。晚上無法變異又得加大藥量,才能生出翅膀,上面的倒鉤能讓我掛在墻壁上,或者倒懸在天花板上,像真正的蝙蝠,好好睡上一覺。
我很清楚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必然會發(fā)瘋發(fā)狂,身體定會變異,那將是我毀滅的時刻。
中午下樓去食堂吃飯時,見大門口又來了伙施工隊模樣的人,在大樓管理經理和保安的指指點點下,用一些專業(yè)的測量儀在測量著些什么。又不知要出什么鬼主意來整我?我好奇心大起,走過去問個明白,是怎么回事?新保安介紹說,最近又見鬼了,還會飛來飛去,也有可能是飛賊,為了保障樓里廣大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得安裝紅外隔離網,一旦有人進入,警報便響起來。我一聽,頓時火冒三丈,這網一旦建成,要偷偷通過,只怕難上加難,除非真的縮小成一只蟲子?
我冷靜地離開,心中有了新的方案。開新武器設計籌備會時,我便提出了建立昆蟲戰(zhàn)士的新思路。我說:“戰(zhàn)場上,局勢千變萬化,目前,敵人用納米絲網封鎖了我的前進線路,無論是機甲、坦克,還是人體,均難以從中通過,不是被切割成碎塊,就是直接掉腦袋,根本防不勝防。只有研制出昆蟲大小的人類戰(zhàn)士,才能通過封鎖線,突襲敵人,我們必須研究出這樣的射線或者通道?!贝蠹颐婷嫦嘤U,老總拍案叫絕,問:“你哪來的靈感?”我得意地說了大門裝紅外線的事,因此啟發(fā)了我。老總點頭微笑。
當天下午,我們就開始了微縮射線的研究,能改變分子間距,使物體在質量不變的基礎上體積縮小不少,這樣就能使戰(zhàn)士縮小到昆蟲般大小,能輕易穿過敵人蛛網般的綿密的納米封鎖線。研究成果差不多了,我自己也設計了一個設備,就像手機一樣,帶在身上。晚上,我一開啟微縮裝置,便能縮到甲殼蟲大小,輕輕松松,便能穿過層層紅外線探測光束。
晚上,我再也不能飛來飛去,吊在墻上睡覺了,我走到辦公室角落我的柜子那里,打開柜子,那里放著一幢小小的,華麗而輝煌的別墅。我開啟微縮機,雙手放在柜子口,我身體逐漸縮小,雙腳就懸空了,我的身體也恰好能爬進去。鐵柜門上垂下一條事先備好的長繩,用力一拉,便能將柜門關上,里面的別墅內,開啟電池,燈光亮了起來。多么漂亮的別墅,甚至是別“野”,照姑媽她們說的話就是,“像曠野一樣大”的“別野”。柔軟的草地是綿布鋪成,呵人腳心,癢癢的,很舒服。院子中一個白瓷碗制成的大泳池,清澈的水,令我情不自禁的脫個精光,跳了進去,游個暢快淋漓,反正這里沒人。我赤條條走進這別墅內,雪白的墻壁,古典的壁爐,一個放著巨型金魚的大魚缸墻,旋轉樓梯直上三樓,空闊的會客廳,圖書館般的書房,可以打籃球的陽臺……這樣的大別墅,沒有上億的資本,哪住得起,如今我卻輕松擁有,上下班更是一出門就到,簡直太方便了,大廈就是我的家園。
三個月后,我的業(yè)績更是突飛猛進,薪水翻了好幾番,關于魂機的研究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這點不知是算成功還是失敗。總之,我活得很開心、快樂,越來越熱愛這個城市,熱愛工作與生活?,F(xiàn)在我才明白,對第一城為何有人愛,有人恨,一切都是因為成就感、幸福感。如今我住得那么爽,工作也更有成就,人的魅力就愈發(fā)增強了。
我把各種各樣的家具、電器都微縮了,放在別墅里,還養(yǎng)了一條狗。為了不讓它白天亂叫,引人注意,我特地將它的嗓子毒啞了。做這些惡毒的事時,我全無負罪感,反而手段殘忍,技術嫻熟,就像司空見慣一般。從此這條不會叫的狗與我相依為命,每天買一小塊肉,就夠它吃的了,比迷你指狗還小,還好玩。它似乎記得是我毒啞它的,有時有想咬我的沖動,我眼睛一瞪,它就不敢造次了,嚇得縮了回去。
這大概是我來到這個城市之后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事情從發(fā)明魂機的那個晚上,有了逆轉。
四、殺人
我記得那是一個平淡孤獨,而我又特別享受這種寧靜的夜晚。沒有月亮,只有瓷碗泳池內的水光,映在了鐵皮柜的頂上,泛起藍色的粼粼波光。我躺在綠毯“草地”上,望著上面涌變的藍色,就像一條鯨魚在萬頃波濤中載浮載沉。突然,它從中躍起,沉重龐大的身軀壓了下來,我覺得頭腦麻木,胸口窒息,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隱隱感覺不大對勁,似乎預示著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將發(fā)生。我收了魂機改進圖紙,收攝心神,不再胡思亂想,準備好好地睡一覺。
外面的柜門突然開了,兩只碩大的眼瞳像兩潭幽深的塘水,在高空閃爍,一個緩慢而宏大的天外之音,發(fā)出哈哈的笑聲,然后說:“總算逮到你了?!蔽覈樀玫乖诘?,仿佛被聲波震倒了。當我冷靜下來時,登時聽出那是小張的聲音,雖然體積變化,聽聲波頻率有所不同,但那確確實實是他囂張冷笑的聲音。我趕快抓起了衣服,凌空而降的一只大手卻抓住了我,把我往外帶去,那手越抓越緊,我感覺快要骨折,快支持不住了。不,我當機立斷,必須反抗。
小張一定以為這次可以捏死我,或者半死。哪想到站在柜外的他登時縮小成拇指大小,我也從半空跌下,但見他正從柜子邊滑去,我忙及時抓住了他離我最近的一只手,把他從一米高的深淵邊救起。他驚訝至極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亂悚懼地大叫道:“這是怎么回事?你把我怎么了?你……你……你……”他漸漸冷靜,平息下來,我慢慢笑道:“放松,我只不過開啟了昆蟲戰(zhàn)士器,現(xiàn)在你和我一樣了,都縮小了。臭小子,你還真的整天都盯著我??!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小張熟悉環(huán)境后,又開始囂張起來了,站起來說:“我就知道你沒那么厲害,原來你一直偷偷住在公司里,節(jié)省了大量路上的時間,否則,你的業(yè)績不可能那么好?”我淡定地笑了笑:“那又怎么樣?”小張說:“你……你……你……你違反了公司的規(guī)定,你違反了大廈的規(guī)定,你……你……你……一定會被公司開除的,我要去告你?!蔽衣蛩呓?,說:“空口無憑,你又有什么證據?”他洋洋得意地一笑,從褲包內掏出一個U盤,說:“都在這里,你這幾天在公司里下班后的視頻。我發(fā)覺你從來沒出過公司,而且晚上就消失,柜門卻自動開了,第二天你又會瞬間出現(xiàn)在儲物柜旁邊。我一直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今晚親自過來看看,想不到你竟然偷公司的軍事機密,為自己牟利,我要告你,告你!”我怒了:“好啊,臭小子,敢監(jiān)視我?”我撲了上去,搶過他手里的U盤,他跟我扭打起來。他畢竟年輕一些,力氣很大,我漸落下風。我趕快呼叫啞狗,啞狗喘著粗氣沖過來,又舉足觀看。我瞪它一眼,罵道:“還不上?”啞狗這才沖過來咬他,卻不想,被他一腳踹脖子上,飛出去老遠,像破麻袋般摔倒,無聲地嗷叫。我怒了,真的怒了,我在被他一拳打中臉的同時,尖銳的口哨劍一般地刺出,將那個東西叫醒了。當他發(fā)現(xiàn)有東西在背后撕咬時,嚇得連忙轉身,一看,吐了,倒了,白沫如攪動的啤酒漲出嘴巴,臉白得像石灰。我趁機抓著他的頭發(fā),拉到泳池邊。
小強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口器曲張,鞭毛簌動,棕亮的外殼,油亮生光。沒錯,它也是我的寵物——一只蟑螂——小強,它自以為是一條狗,和啞狗玩得很歡暢。它見啞狗有難,趕快來幫忙,正用腦袋將受傷的啞狗頂起來。
小張從沒見過和狗一樣大的蟑螂,他沒有意識到其實是自己身體縮小了的緣故,他的生理和心理皆被打敗了,意志力全無。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將他拖到水邊,狠狠地按了下去。他先是有反應的,雙手擺了擺,腳蹬了蹬,但很快身一顫,不動了。我怒道:“別裝死!”拉起他濕漉漉的腦袋,只見他瞳孔放大,嘴唇發(fā)紫。其實這時候做人工呼吸還是有用的,或許能挽回他一條命。但我沒這么干,反而邊打邊罵,以為能將他打醒、罵醒,又或許,我真的想殺了他。就這樣,他輕而易舉地就死掉了。
我一摸他鼻息,沒氣了,我這才有些驚慌,但我早已鐵石心腸,職場如戰(zhàn)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地上設計圖紙混亂,我頓時想起了魂機,這時候開啟,一定還來得及。于是我迅速將小型狙擊槍般的魂機對準了那具尸體,根據腦微管存貯靈魂的理論,此時他的意識一定還以量子態(tài)存于周圍,魂機磁場一旦捕捉到,就將令他呈現(xiàn)觀察者量子坍塌狀態(tài),他的靈魂就出現(xiàn)了。
小張的靈魂還不知道自己已死,且沒經過壓縮,顯得無比巨大,像一個藍色的,用像素點裝裱起來的巨人。他驚愕地看著縮小的、躺在地上的自己,又憤怒地看著我,準備再來抓我,大手卻像虛影般穿過我的軀體。他驚道:“你把我怎么了?怎么會這樣?”我說:“你的身體已經死亡,腦微管只能暫時存貯你的靈魂,魂機能讓你以量子態(tài)暫時呆在我們這個世界。如果你還想看到這個世界,就乖乖聽我的話,否則,你連意識都不復存在?!?/p>
他憤怒,絕望,亂吼亂叫,但只有我能看到、聽到。當我閉上眼睛時,他就消失不見,那種感覺我不知道究竟有多么可怕。但當我連續(xù)閉眼之后,他終于跪在我面前,低下頭來,說:“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消失。”他現(xiàn)在就僅僅是一個幻象,需要別人的觀察才能出現(xiàn)。他度過了一段艱難的適應期,像精神分裂的病人,時而對我咆哮如虎,時而對我溫馴如羊。最后,他明白了,無奈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將他的尸體塞進火柴盒,放入冰箱內。我說:“我會將你的尸身保持長久不腐,明天我會開啟魂機,你將正常上班,然后寫好辭職信……”他可憐而暴躁地說:“那我以后怎么辦?工作怎么辦?薪水怎么辦?家里怎么辦?”我說:“你不能怎么辦了,你已經死了,你的思維和記憶只能通過魂機出現(xiàn),平時你能暫存于你尸體的腦微管中,我會時不時放你出來,讓你還能看看這個世界。反正你又不是一個實體,不需要吃喝拉撒,不需要消費,對任何物質也都沒感覺,工作、錢、家人,一切對你都不重要了。恭喜你啊,你算是徹底解脫了,算是傳說中的飛升了,你現(xiàn)在真是無所不能了?!彼犃颂栠罂?,我便笑著將他關閉了。
次日上午上班時,我開啟魂機,偷偷將他釋放了出來。他坐在座位上,待了一天,沒人和他說話,也沒人發(fā)覺他是個幽靈。我拿著他桌上的辭職信去找老總,替他辭職。老總看了信,又看看我,問道:“這是啥,給我這干嗎?啥意思?”我覺察出情況不對,拿過來一瞧,啊!原來不是辭職信,是舉報信,上面舉報我侵占公司資源,知法犯法,以權謀私,長期居住在公司,造成大廈鬧鬼現(xiàn)象,以致人心惶惶,影響別人工作效率云云……我大驚失色,汗如雨下,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好吧,好吧!我就和你們同歸于盡,整個大廈,終是我的天下。
我按下了遙控巨型離魂機的按鈕。這是我花費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研制出的離魂炸彈,可以瞬間殺死整個大樓的人,將他們的肉體與靈魂剝離,把每個人腦微管里的思維、記憶、意識都壓榨出來,肉體將因瞬間不會潛意識呼吸而死亡。
只有我一個活在大廈里,整個大廈都是我的。到處都是尸體,都是行尸走肉。
老總死了,靈魂被我收集,并釋放了出來。
我現(xiàn)在掌控了一切,我想聽聽他說些什么。
他顯然并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他還兀自喋喋不休:“這算什么,小張告什么狀嘛,住在公司,以公司為家,積極主動地加班,真是令人感動??!我要給你升職,給你加薪,希望你再接再厲,繼續(xù)保持,你真是我們公司的典范??!啊!我這是……”他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尸體,嚇壞了,而我因淚水潸然,眼前模糊了,他大概就這樣消失了。
大廈還是大廈,一直在正常運轉,整個大廈上班的大概有一千人。所有的尸體都被我微縮后,裝入火柴盒,放到了冰箱里。每天早晨,我都開啟魂機,把他們釋放出來,我看著他們正常地工作,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死掉。
有一天,我看到,在我們這座大廈對面,又突然造出了一座大廈,我真想過去看一看。
我真的就去了。
我走進對面那座大廈,居然見到了老總、同事,我和他們打招呼,他們并未理我。我心里覺得奇怪,為什么這座大廈和我們那座大廈一模一樣呢?連人都一樣?我不知不覺,回到我的工位上,看到熟悉的工作臺、電腦、書,一陣干活的沖動,我的青春歲月就獻給了這里,真是令人感慨萬千哪!可是傷感歸傷感,這桌子怎么這么臟,灰塵撲撲的?就在這時,一個青春洋溢的年輕人沖了過來,就要往我的座位上坐,卻被一個女同事叫住了,“別去那!”女同事緊張而關切地說,“那有鬼呢!”年輕人驚訝地問:“鬼?什么鬼?”女同事說:“就是那個天天在公司加班加死的鬼,他經常會出現(xiàn)在大廈里,就像幽靈一樣哩!”年輕人不信:“怎么可能呢?怎么會加班加死呢?”女同事說:“你看,桌上有他的照片,報紙上還有呢!”說著,遞過來一張報紙。年輕人抻頭去看,我也湊過去看,上面是一個人過勞死在辦公室的照片,他像是敬業(yè)過度臥死在辦公桌下,佝嶁著軀體,像折斷的圓規(guī)。
我又看了一眼桌上相框里的照片,那不是我是誰?
魂機,我想不起來了,它的說明書里似乎有這么一段,它是用來建造一座大廈和一個空間,讓死掉的人假裝活下去的,讓活下去的人假裝死掉?
是嗎?
那么,現(xiàn)在,死掉的人是誰?
后 記
2016年在去周口的火車上開寫,每天在ipad上寫啊寫,上廁所,坐地鐵,看電影前,公園里,有空就寫一段,不知不覺,就完成了。
2016年8月4日于北京朝陽紅領巾公園修改
2018年1月19日考研時恰好用在作文里,今天找到此文,修改了一遍。
2020年2月22日,再次修改
責編:周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