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晶心
小時候,我在鄉(xiāng)下長大,只要不上學(xué),總要為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每到春季,奶奶就會買一二十只雛鵝,帶它們到田野上放養(yǎng)的任務(wù)就交給我了。我對大自然的迷戀,對文學(xué)的喜好,對書寫的欲望,都來自那段放鵝時光對我心靈的塑造。
每天,我找到一塊空曠開闊的田野,把小鵝趕到那里之后,就把自己放倒,呼呼大睡。我睡在草地上,睡在麥地里,睡在油菜地里;睡在風(fēng)吹過的地方、太陽曬過的地方、花香熏過的地方。我睡得酣暢淋漓,元氣十足。
睡醒了,也不起來,就仰面躺著,眼睛看著天,看著在天空中悠然飄來飄去的云。我看著那些云變化來變化去,一會兒像豬,一會兒像狗,一會兒像山,一會兒像屋,形狀各異,變化多端。后來上學(xué),學(xué)習(xí)蕭紅的文章《火燒云》時,我開心至極,課文中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親眼所見,甚至我所見到的比課文中講到的還要多。
我的眼睛在看,頭腦里還同時進行著各種各樣的想象活動。這可能就是我最早的創(chuàng)作活動了,沒有一個字寫下來,卻有成百上千個故事在頭腦中上演。
我幻想天的盡頭,那些大朵大朵堆積在一起的云朵,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堡里住著很多神仙。城堡里有森林,有草地,有牛馬成群,還有大片棉花地,棉花地就是白云的生產(chǎn)基地。他們放牧、種植,他們將收獲的棉花織成云朵,拋向空中,這兒拋一片,那兒拋一片……
我幻想藍藍的天空下,那些疏朗有致的云朵會自動排出很多字來。我還不識字,正好可以先認認天上那些“云朵字”,那一朵云長胳膊長腿是“大”字,那一朵云有頭有身子好像“人”字……
采訪大氣物理學(xué)教授陸春松老師時,他說的一句話深深打動了我,他說:“看一滴云如何長大?!标懤蠋熣f得稀松平常,因為這確實是他的科研內(nèi)容之一,他說的就是大白話。我卻驚嘆起來,覺得陸老師好像吟了一首詩。同時,我很驚訝,在我們眼里,云是一片片、一朵朵的;在科學(xué)家眼里,云居然是一滴滴的。
“是的,云就是由一滴小水滴長大的。”陸老師依舊說得平常。
那個瞬間,我眼前又浮現(xiàn)出小時候看到的變化多端的云。我感慨云彩千變?nèi)f化的神奇,它小時候的模樣就是一滴小水滴。
一朵花、一棵樹、一片遼闊的草原,最初的樣子,就是一粒小小的種子。
看一滴云如何長大,原來連接的竟是地球生命的起源。
我長大后,常常以為,那些和大鵝在一起的時光,那些睡在草地上、花叢里的日子,那些看過的飄來飄去、變化無數(shù)的云彩,那些拂過我的輕柔的風(fēng),它們都已經(jīng)遠去,都已經(jīng)逝去。
可是只要我聽到動聽的音樂,再次遇到美好的風(fēng)景,我就會覺得,雖然,我的童年已經(jīng)不在了,可是它們還在,它們并沒有遠去,還陪伴在我的身邊,并且將會永遠地陪伴下去……
(蘇打摘自《讀者·校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