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懷
有人居住的地方必有鼠,鼠把人類當(dāng)作自己最親密的朋友,人住哪兒,鼠也跟著到哪兒,從不嫌貧愛富。
秋收后的夜晚,稻田留下一畦畦齊刷刷的稻茬兒,上面灑滿一層銀色的月光,陣陣蟋蟀聲攪和著月光,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此時,幾只黑影在田間攢動,原來是老鼠神出鬼沒地出來覓食了,它們在尋食秋收時遺落在稻田里的稻谷,它們動作敏捷、神速,在田間竄成一片,田野變得異常活躍起來,月光被它們踩碎,留下或深或淺的足跡。食飽后又迅速潛回它們在田埂上的鼠宅,殊不知,強大的敵人——蛇,正守候在洞口,等待秀色可餐的美味,可憐的老鼠,一命嗚呼,悲哉!
午后,秋陽縱情地從稻草堆的西北面灑了下來,枯萎干癟的秸稈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一只懶貓正躺在稻草上曬著太陽,瞇著眼睛打盹兒,除了風(fēng)吹動秸稈上凋萎的稻草葉聲和貓的鼾聲,沒其他動靜,這時,坐落在地面西北角的稻草堆旁探出了幾只鼠頭,它們用前足輕輕扒開稻草,四處張望,目光敏銳而狡黠,看看沒什么動靜,便躍身而出,也學(xué)貓出來曬曬太陽,這膽子也太大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貓的眼皮底下溜達?
風(fēng)扇動它們一身的灰色絨毛,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散開的蒲公英,標(biāo)致、靈動;細長的尾巴擺著“S”造型,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尖尖的耳朵朝天豎著,時刻聆聽著外面的世界,掩蔽著嘴巴的尖尖鼻孔憑著敏感的嗅覺靈敏地嗅探著,還有那長長的胡須觸及四周,向身體內(nèi)的每一根神經(jīng)傳輸著警惕的信號。
貓繼續(xù)瞇著眼,打著盹兒,佯裝沒看見,心里嘀咕著,我現(xiàn)在懶得理你們,養(yǎng)好精神晚上來收拾你們。不遠處,槐樹下的一只老黃狗實在看不下去了,“汪汪”兩聲嚇唬老鼠,老鼠非但沒嚇跑,膽子反而更加大了起來,貓都沒來管我,你起什么哄,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它們抓耳撓腮,相互嬉戲,還玩起了捉迷藏,柔軟舒適的稻草堆成了它們的棲息地、游樂場。直到主人來拿稻草(做飯時稻草用作燃料),它們才慌張地逃進宅洞,稻草上留下了一粒粒老鼠屎。
漸人寒冬,隨著主人屋頂炊煙裊裊,稻草堆也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外面冰封地僵,老鼠們沒了棲身之地,它們唯一明智的選擇,就是逃到主人的家里,在主人房間的泥地下打洞做窩,真正與主人做起了鄰居,準(zhǔn)確地說,成了主人大家庭中的“一員”,主人養(yǎng)的貓、狗及其他家禽還需要主人來喂養(yǎng)伺候,而老鼠不然,它們自力更生,豐衣足食。主人家的屋梁、門檻、家具無不留下鼠的齒印,有時趁主人稍不留神,鼠便大搖大擺地竄進廚房,將櫥柜里好吃的一一嘗盡;有時主人在客堂打個盹兒,鼠竟敢從主人的額頭上繞過,攪得主人整天不得安寧,任憑主人怎么應(yīng)對,最終也束手無策,無可奈何,鼠是鐵了心的要和主人作對,不,是做“朋友”。我真對“膽小如鼠”這個詞持有懷疑的態(tài)度,這分明是“鼠膽包天”。
主人屋內(nèi)一隅堆滿了金燦燦的稻谷,每當(dāng)夜深人靜時,稻谷的上方就會傳來“窸窸窣窣”的咀嚼聲,老鼠們正津津有味地享受著美餐,時而還會傳來相互搶奪食物時的“吱吱”吵架聲,以及竄來竄去的腳步聲,聲聲入耳,整個夜晚好不熱鬧,主人也只好當(dāng)作沒關(guān)上的收錄機正在播放催眠曲。
此時,白天睡覺的懶貓來了精神,露出一臉猙獰,虎視眈眈,等到最佳時機,猛然縱身一躍,尚未吃飽的老鼠嚇得渾身一激靈,來不及反應(yīng)就匆匆成了貓的口中餐,可憐的老鼠拼命地掙扎著,卻始終逃脫不了貓的魔爪,留下一攤血,便凄慘地被貓吞人腹中,等待著下一個生命的輪回。翌日,稻谷的上方飄浮著一層稻殼,還有那殘留的滴滴血跡。
老鼠、蛇、貓以及人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廝守著,對峙著,誰也不是誰的冤家,誰也不是誰的對手,誰也不是誰的贏家,誰也不是誰的債主,似乎誰都離不開誰。
老屋拆遷時,一窩鼠崽被主人捅出扔進了灶膛,可憐的鼠崽“吱吱”慘叫,葬身火海。鼠從此和人類分道揚鑣,不再與人類為鄰,不再把人類當(dāng)作親密朋友,甚至仇恨人類,人類實在太不講江湖義氣,我曾經(jīng)和你們朝夕相處,和睦為鄰,你卻葬我于火海,而且到處構(gòu)建鋼筋水泥,讓我無處安身。在這個星球上,論輩分,我比你們?nèi)祟愒鐏矶f年;論身份,我也是你們生肖的大哥大。
無奈之下,老鼠只好選擇在原野叢林獨自生活,遠遠離開人宅這塊傷心地,稻田、麥田、玉米地、菜園、樹林、溝壑、堤壩上到處出現(xiàn)鼠的身影。它們繼續(xù)過著悠閑自得、逍遙自在的舒坦日子,似乎沒少以前的富足,反比以前過得更加闊綽。沒你人類,我照樣能曬到太陽,照到月亮,吃到五谷雜糧,而我更多享受到大自然的新鮮空氣,看桃紅柳綠,聽溪水涓涓,心情舒暢極了。
而人類整天忙忙碌碌,渾渾噩噩,匆匆過往于大街小巷,躊躇徘徊在樓宇商場;居高不下的房價,勾心斗角的職場,壓力山大的工作學(xué)習(xí),不和諧的婚姻家庭,使得人類心浮氣躁,郁郁寡歡,茍延殘喘;人與人之間的情義變得淡薄,甚至刻薄,互吹互捧,口是心非,外表光鮮,內(nèi)心灰暗,華而不實。
鼠說,活該!自作自受,你們?nèi)祟惖教幵闾-h(huán)境,破壞生態(tài)平衡,濫捕生靈,胡吃海喝,暴殄天物。大自然饋贈給你們那么多有益的食物,你們卻貪得無厭,吃果子貍、蝙蝠等野生動物,只為一飽口福。愚昧無知啊,它們都是我的同類,體內(nèi)攜帶各種病毒,這不,一場新冠病毒席卷全球,如果不是鐘南山院士提出全面抗疫,恐怕病毒要吞噬全人類,你們怎么這么不長記性?SARS僅僅過去17年,你們就故技重演;你們也忘了110年前那場死了6萬人的鼠疫嗎?為了追求利益,你們大量捕殺旱獺(又名土拔鼠,也是我的同類),如果不是歸國華僑伍連德博士的全力抗疫,你們這個民族或許早已滅亡。
鼠,別稱耗子、子神等,是個特別有靈性的動物,也是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動物。歷史上,民間有“老鼠嫁女節(jié)”,可見老鼠在民眾心中的地位,人們對老鼠心存敬畏,只有人鼠和睦共處,人間才有煙火味兒。
江湖有人,也必有鼠!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