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凱

初 春

萬物強忍著殘冬的煤煙味

笑容凝固在與世隔絕的櫥窗內(nèi)

祈盼漸漸不知所措地

在夜中搭高云梯尋找著白晝

被烏云摧殘了一天的愁緒

只好暫時躲進花樣翻新的晚餐

突然，烏云被閃電降服

不得不縮回原形變成黏稠的黑雨

外面的浮塵污穢亂了陣腳

被紛紛吸進伏魔寶袋中，瑟瑟發(fā)抖

門縫中傳來了瘟神歇斯底里的尖叫

隱約可見一對被憋瘋了的小花貓

閃電般蹦高，沖向綠化帶

含苞待放的迎春草。頃刻間

所有的街燈都哭了

淚水中宣泄著欣喜若狂的亮光

半個世紀(jì)

明明知道不是你，我仍然尾隨你

明明知道你早已遠(yuǎn)離

我仍然每年兩次來尋你

明明知道這是我的傷心地

我仍然相信每天有人等自己

春暖花開時，村西老槐樹

愿陪我們歇斯底里

大雪封門的日子里，村東麥田

甘做我們高聲放歌的自留地

我們從小到大鐘愛著這愜意

在沒有你在的歲月里，我開始

反省自己，同時也在反省你

碩果累累的時候，不知不覺

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我們半個世紀(jì)

我丟失了自己的影子

音樂噴泉大廣場

我在暖陽下摸黑緩行

熙攘嘈雜的人流悉數(shù)隱身

我原地打轉(zhuǎn)，轉(zhuǎn)了好多圈

我在陪自己散步

恍惚間卻感覺不知身在何處

一只失魂落魄的小麻雀

一個箭步躍過我的鼻尖

我打個冷戰(zhàn)，險些

把無人值守的崗?fù)ぷ卜?/p>

門把手?jǐn)Q了一下入侵者的臉

我驚慌失措地逃向大路邊

聽到有個聲音在呼喊

等等我。說話的工夫已至近前

我急轉(zhuǎn)身，茫然四顧

偌大的廣場霞光一片

依然連自己的影子也尋不見

天外有天

一片被距離截屏的天

濃縮著霸氣的藍(lán)

俯視中瞇著高傲的眼

一朵懶洋洋的白云

哼著自傳體的英雄贊

不屑掠過樓宇的方寸寬

一位不會寫詩的人

指著白云藍(lán)天，大喝一聲

再傲，也逃不過字里行間

一名咿呀學(xué)語的孩子

輕輕地，試著叫了聲爺爺

思緒便從蒼穹回到了人間

剎那間，一切都沒有了

天外的天空，大得無岸無邊

宅家的日子

錯過了早餐、中餐

磨到了傍晚，日子

懶洋洋地歸降了晚餐

追完了諜戰(zhàn)，再追情感

她說，愛你到永遠(yuǎn)

窗外，夜雨纏綿，燈下飲酒

他說，你一生都是我的眼

夢

再也感受不到她回眸一笑的心跳

再也無法聽到上下學(xué)途中

柏樹林中的那只夜貓子

頭皮發(fā)麻卻聽了還想聽的冷笑

那時，拉緊在一起的小汗手

握滿一生難以釋懷的美好期許

所有的過往已成溫馨底片

當(dāng)初的牽掛經(jīng)年蔓延

當(dāng)年的她，還在滋養(yǎng)別人的心

就連那夜貓子，也已隱遁

空留下絲絲縷縷回憶飄散在夢中

少年書屋

伴我熬過不惑之年的土坯房

依然靜靜端坐在村子的最南邊

那棵高大的戀子樹

還信守著最初質(zhì)樸相伴的諾言

如今，我卻與那盞徹夜伴讀的

罩子燈，一別經(jīng)年，難以再相見

瘦長的胡同如同想念一樣幽深

藏書的大柜失落地呆坐在屋角

一張當(dāng)年帶字的小紙片

就會讓我的心海涌起波瀾

幼年的夢想還掛在土屋上的彎月里

記憶中的少年，只有溫暖的影子

暗 戀

她嫣然一笑

沖我揮了揮手

同樣的笑

也揮手送給了他

我感覺

她對我笑時像揮手

對他揮手時像笑

相思樹

一只小花貓，躺在樹下

曬在暖陽里睡得正香

她的靚影，孑然而立

散發(fā)著貝殼油的清香

我壓低嗓子，用暗語喊了

一聲嫦娥。她端詳半天

將頭搖得像撥浪鼓，質(zhì)問

我滿臉的滄桑：神經(jīng)兮兮的

小花貓，喵喵叫著躥起就逃

一別經(jīng)年，愛戀依然鮮活

我追了幾十年的那個她

卻被我一不小心丟在

身后遙遠(yuǎn)的相思樹旁

同桌的你

我有多少次把你氣哭

在你新課本署名的上方

夸張地摞上我的名字

你的小拳頭捶打在我胸口

那時，在你的文具盒里

每天都有一排削好的鉛筆

還有裹著花紙的糖塊

那時，我們純潔得

像兩支并排的鉛筆

燈光下，當(dāng)我舉棋不定

一部小說的結(jié)局時

便想起了你

好想當(dāng)面對你說出

遲到經(jīng)年的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