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楊小龍

丹納在其《藝術哲學》中,把藝術的盛衰與社會原因相聯(lián)系,認為“藝術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①,認為種族、環(huán)境和時代是決定藝術文明狀況的因素。時代精神不啻為一種詮釋藝術的新視角, 而文明的興起和覆滅無不與文化風俗、地理環(huán)境相關。民歌即以其地域色彩濃厚，并伴隨人民的勞動生活和地方民俗活動而誕生。音樂是民歌的翅膀，有了翅膀民歌才能飛翔。民歌唯有扎根民間民族的土壤才能經得起歷史的考驗而久唱不衰，遂民歌歷史與地域特征的時空交匯，使我們得以了解一個在山川河流之上形成，歷經數(shù)次地理變遷和在不同民族文化中形塑，不斷立體、豐富的陜西民歌藝術。

民間音樂的地域特征, 就是表征音—地關系, 具體可以從地域角度出發(fā), 結合一般歷史地理背景, 以典型民間音樂品種的地域分異來劃分單一或綜合民間音樂文化區(qū)。②隨著我國民族音樂研究理念的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新, 關于音樂的地理學因素及音樂與地域的關系逐漸備受關注。特定的地理自然環(huán)境是人類生存發(fā)展的先決條件，也是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和藝術形式得以形成的重要基礎。因此，不同地域的陜西民歌在題材，風格，曲調及唱腔等方面呈現(xiàn)出鮮明的多樣性特征，不同的藝術風格差異相互交融和影響，共同構筑為完整而豐富的民歌品質。

《樂記》中論述音樂起源產生于一定的人群和時代,更離不開人們生產勞動的地域空間。因此,音樂的產生發(fā)展存在著嚴格的時空限制性和規(guī)定性。③陜西民歌之源頭可追溯至《詩經·秦風·豳風》，其中陜西的古代民歌占半數(shù)之多。陜西以秦嶺為界，關中、陜南、陜北均具有不同的文化風俗和地域特征，也是中國唯一一個橫跨三個氣候帶的省份。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因而形成陜北民歌旋律簡潔明快，音域寬廣，有強烈的空間感，音調高亢嘹亮、粗獷豪邁；關中民歌則清雅、優(yōu)美，融合抒情敘事并富有戲劇性特征。陜南民歌音域狹窄，曲調委婉舒展，風格幽默具含蓄美。而造成陜西民歌的地域性特征則主要體現(xiàn)在黃土高原、關中盆地和陜南山地的地貌差異和文化風俗。

一、陜北民歌

陜北地處東亞細亞腹地的黃土高原，屬半干旱農業(yè)區(qū)，因常年少雨顯得萬般蒼涼而粗糲。雖一派空曠遼遠，觸目驚心的蒼黃但卻是華夏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而處于黃河中上游的陜北高原屬過渡地帶，具有民歌藝術的天然土壤。陜北民歌作為一種區(qū)域性文化，自有其地理范圍、文化特色和歷史面貌，并受生存環(huán)境、生活方式及社會背景等諸因素影響。故陜北文化之多元性和開放性甚或影響到人們的氣質、品性和方言等，形成其純樸、高亢、熱烈、隨興、率真等藝術特征。

（一）黃土地貌特征

1.地理因素

黃土高原為中國四大高原之一，是地球上分布最集中且面積最大的黃土區(qū)。黃土高原以新生代斷陷盆地為構造特征，億萬斯年，漫空的黃土積成峁，堆成梁，而后形成大片的塬。也是世界上水土流失和生態(tài)環(huán)境最嚴重脆弱的地區(qū)之一，由于史前地殼運動及歷代濫墾濫伐，經水流長期侵蝕，逐漸形成千溝萬壑、支離破碎之地形。風沙無雨，植被稀少，故地貌起伏蜿蜒，山地、丘陵、谷地與平原并存，四周山系環(huán)繞，最終構成塬、梁、峁三類黃土地貌。正如陜北民歌《屹梁梁》中唱到“你在你的那個屹梁梁上 哥哥呀我在那溝，看中了的那個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只有當你身臨其境在廣袤地黃土高原之上，才能對腳下的那片黃土地感慨萬千，從而才有可能在為陜北民歌進行鋼琴伴奏編配中真實地反映出陜北人民的內心生活和豐富深邃的情感世界。

2.歷史人文

從黃土高原大量人類遺址的發(fā)現(xiàn)表明，陜北曾是我國文化發(fā)展的輝煌之地。不但有象征中華民族精神的黃河、長城，還有海內外華人共同的“精神家園”—人文始祖黃帝陵。故陜北民歌的歷史可追源至古代的巫歌和祭祀秧歌調，并與春節(jié)“鬧紅火”等習俗緊密關聯(lián)，如綏德縣出土的漢代畫像石中就有樂舞百戲和秧歌的內容，民歌必然隨之濫觴。陜北自古是各少數(shù)民族（如白狄、匈奴、黨項、蒙古等）相互征戰(zhàn)的地盤，這使得陜北地區(qū)成為中原農耕文明與草原游牧文明的結合體，既有著農耕文化的軀體，又具游牧文化的毛皮，既帶中原文化的底色，又富異域文化的花邊。因此，陜北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重要的是一個文化概念。譬如“十年九旱”的陜北地區(qū)素有祈雨的民俗活動，伴隨祈雨的民俗儀式便產生了《祈雨調》：“一炷香，一禮拜，弟子們誠心上廟來，請求龍王早鋪云，早下大雨赦萬民，一朵蓮花一朵云，我愿菩薩早鋪云……”。

（二）地域文化與自然環(huán)境的關系

陜北地區(qū)的建筑、農業(yè)、飲食、藝術等方面與黃土高原地域環(huán)境密切相關．如利用黃土的特性，就地取材開挖建造的窯洞建筑冬暖夏涼，別具風格。再如藝術中的“黃土畫派”便是扎根于黃土地，從而崛起輝煌。而由于黃土高原地勢陡峭，人們在生活中習慣用語言高聲交流，長此以往便孕育了音調高亢的陜北民歌。如“上一道（那個）坡（勒）坡（哎喲哎）下一道道梁哎 想起了（那個）小妹妹（哎喲喲 哎嗨）好心慌（噢號）哎 嗨……，”非常形象地勾勒出黃土高原的溝壑縱橫、梁峁交錯的地形地貌。

誠然，產生并發(fā)展民歌的地理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有著密切關系。而從地理環(huán)境上講，黃土高原正因其山大溝深、土磽地瘠，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也滋生了人民用歌曲來表達自己的心聲。而多數(shù)陜北民歌在情感表達上的內斂和保守與這塊貧瘠的黃土地不無關系。人們的艱苦勞作恰好為陜北民歌的流傳與發(fā)展提供了有利條件。常年行走于溝渠洼地的人們極度渴望宣泄內心的壓抑與苦悶，而民歌便成了最重要的精神慰藉。如《腳夫調》“三月里(那個)太陽紅又紅, 為什么我趕腳人兒(呦)這樣苦命……”。之所以陜北民歌那樣地動人心弦、蕩氣回腸，正是因為與陜北溝川遍布的地貌息息相關，而信天游那種遼闊高遠的藝術風格不正是黃土地貌的真實寫照？ 以此，陜北民歌的鋼琴伴奏設計應緊密抓住黃土高原的地貌特征。

（三）語言因素

古人言：“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陜北民歌的地域性特征最重要還體現(xiàn)在語言因素中，它是陜北民歌與地理環(huán)境活的載體。特別是陜北方言中的疊詞運用，如《蘭花花》“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格瑩瑩的彩，生下一個蘭花花，實實的愛死個人”。陜北人生活中普遍習慣于站在坡上溝底、遠距離地大聲呼喊或交談，勢必造成聲線拉長，于是便形成了自由疏散的韻律，而這種習慣自然也會對信天游產生影響。如《淚蛋蛋拋在沙蒿蒿林》 “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藍，（咱們）見（啦）面（那）容易（哎呀）拉話話難。一個在那山上（呦）一個在（呀）溝，（咱們）拉不上（那）話兒（哎呀）招一招（呦）手……?！薄蹲呶骺凇贰案绺缒阕呶骺冢∶妹梦覍嶋y留，提起哥哥你走西口，哎！小妹妹淚常流”……。那扣人心弦、回腸蕩氣的詩意表達，構筑了陜北民歌藝術的靈魂。

陜北民歌是黃土高原特有的地域文化現(xiàn)象和最具代表的藝術形式之一，是高原地勢與人們厚重純樸的情感碰撞的產物，也是陜北人民精神風貌的象征和符號，而這一切均與陜北獨特的地域環(huán)境相關。特殊的文化背景形成了粗曠灑脫、率直真誠、熱情大氣等具有強烈地方特色的風格。其藝術魅力留存于詞、曲兩方面，是音樂和語言藝術的和諧統(tǒng)一。而鋼琴伴奏則是通過多聲部的藝術手法深化和提升了陜北民歌所傳遞出的社會歷史、自然環(huán)境、情感內涵和人文價值，“正是這種深厚的地域文化內涵和特殊的地理位置特點，逐漸形成了陜北濃郁的文化背景，也就是在這個背景下才形成了陜北民歌這種獨特藝術表現(xiàn)形式?！雹芤虼耍儽泵窀璨秽礊楦杪暲锏摹瓣儽蔽幕罨?。

二、關中民歌

關中民歌是指素稱“八百里秦川”的陜西關中地區(qū)民間歌曲，其中風俗小調較有影響。關中民俗受農耕文明影響較大，大多數(shù)民歌是勞動人民在田間地頭勞作時的即興創(chuàng)作，由于關中地區(qū)受秦腔等戲曲影響較深，故民歌風格融合了較多秦腔音樂元素，形成關中秦人之性格豪放，秦戲腔調之嘹亮豪邁的特征。因此，關中民歌既粗獷、高亢又兼具抒情敘事的格調和戲劇性色彩，其合二為一，方能體現(xiàn)關中民歌音樂的地域性特征。

（一）關中盆地自然環(huán)境

關中盆地也稱關中平原、渭河平原，南倚秦嶺，北界北山，介于陜北高原與秦嶺山地之間。地勢平坦，土質肥沃，湖沼遍布，河流縱橫，是陜西自然條件最好的地區(qū)?；镜孛差愋褪呛恿麟A地和黃土臺塬。一馬平川的關中平原深沉雄渾，四面皆山，又有黃河為天然壕溝。作為黃河最大支流的渭河橫貫關中，由渭河、涇河、灃河、澇河、潏河、滈河、浐河、灞河構成“八水繞長安”的恢弘氣勢?！笆幨幒醢舜ǚ至?，相背而異態(tài)”⑤，山環(huán)水抱，猶如一座規(guī)模龐大的天然城堡。如古詩云：“曲江碧浪正爭先，富麗漢唐吟秀箋。月里千年幽意舞，關中八景美名傳……” 平原沃野的關中地區(qū)還是《詩經》的故鄉(xiāng)，其開篇之作“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描寫的就是合陽黃河濕地的動人景觀。當我們吟誦“豳風”等一首首關中民歌時，古代關中盆地的山水田園，牛羊稻草，風俗民情，特別是棲居于涇河、渭河流域的人民勞動生活的場景，便一幕幕浮現(xiàn)出來。殊不知“天府之國”的美譽其實最早是形容關中平原。

（二）關中民歌歷史人文

關中民歌歷史悠久，《詩經》中《豳風》和《秦風》收錄的關中民歌就有17篇之多，豳是周人的故地，即現(xiàn)在旬邑、彬縣一帶，包括今關中地區(qū)鳳翔、岐山、扶風、麟游、武功、戶縣、長安及長武一帶的民歌。內容涉及農業(yè)、戰(zhàn)爭、婚姻等方面。《鄭風》中有一些民歌大致在今關中東部華縣一帶流行。周人在祖先的帶領下勤勞務作，積累了豐富的農耕經驗而率先跨入農業(yè)社會，奠定了以農業(yè)為主的發(fā)展基礎?！对娊洝防锏墓爬厦窀杓匆髡b著沃野富饒的秦川風光，如“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本褪恰肚仫L?蒹葭》中一篇凄迷動人的愛情詩。兩千年前，西周便定都在此（豐鎬），亦稱“鎬京”。采詩官沿灃河采各地民風，經篩選編撰、譜曲后奏于天子以察民情。后孔圣定詩、毛公傳詩，《詩經》遂走向世界?？梢哉f這條靜靜流淌的灃河乃《詩經》之原鄉(xiāng)，亦堪稱“詩經之河、禮樂之源”。也有反映各種社會矛盾，如《豳風?七月》中用現(xiàn)實的手法，描繪受剝削的奴隸終年辛勞，饑寒交迫的悲慘生活。因此，早在周代，關中就有了多種形式和內容的民歌。

（三）關中方言因素

關中方言即中原官話，自古秦音被稱為“雅言”，并被當做國語使用。關中方言地理東至晉西南臨汾、運城地區(qū)與關中毗鄰的數(shù)縣及豫西靈寶等地，西達寧夏固原東南、甘肅平涼、慶陽和天水地區(qū)，南到陜西丹鳳、山陽一帶，北接陜北甘泉、延長一線，正好與歷史上的“關中”相吻合。而擲地有聲的“官話”加之關中人的性格受地理環(huán)境、歷史文化因素的影響而普遍守成鯁直，其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shù)穆曊{特征自然反應在民歌中，如表現(xiàn)愛情生活的《繡香包》“五月里(么)端陽，石榴樹下繡香包。想起了我的哥哥呀，羞臉兒燒呀。頭針針低來二針針高，三針針又把線斷了，哎呀我的哥哥喲，針兒把手扎破了……”。再如具有濃郁生活氣息的《賣菜歌》“蒜苗子菠菜，稱洋芋來。芹黃豆腐干子！”。關中民歌的歌詞以五言、七言為主，小調類歌詞的分節(jié)形式則多以“數(shù)”為序而聯(lián)綴。譬如《五更鳥》“一更三點玉兔歸廣寒，忽聽得蚊蟲兒鬧罷一聲喧…二更四點手掌銀燈眠，忽聽得蛤蟆鬧罷一聲喧…三更三點月兒高半天，忽聽得鴿脖鬧罷一聲喧……”。正是由于關中民歌受秦腔眉戶等戲曲音樂影響，所以，其鋼琴伴奏要凸顯一定的戲曲元素。融合關中方言的語言風格為特色進行設計編配。

三、陜南民歌

陜南民歌是陜西南部秦巴山區(qū)的一大傳統(tǒng)民俗，尤以安康（紫陽民歌、旬陽民歌）和漢中（鎮(zhèn)巴民歌）為代表。陜南民歌屬長江文化,受秦嶺、巴山等地域限制，相對陜北民歌來說，陜南民歌的影響力和傳承率較小。范圍不夠廣泛而鮮為人知，很多富有特色的民歌甚至不被關中人所熟悉和了解。但其風格多表現(xiàn)出陜南地區(qū)勞動人民樂觀向上的生活理念，情趣詼諧、幽默含蓄，曲調委婉舒展。多用高腔、平腔演唱，感情柔和細膩，多有川楚之風。陜南民歌中也包含有一定戲曲元素，如被譽為“京腔之母”的漢調二黃，黃梅戲等，特別是漢調二黃（漢?。┢淠饲厍?、京劇的鼻祖。具有“活化石”的作用與價值。

（一）秦巴山地環(huán)境

陜南地處秦嶺以南，山大溝深，以漁獵文化為生存特征的典型地貌。秦嶺自東向西橫貫祖國腹地，因其所處地理位置和山脈走向，將華夏大地分為差異明顯的南方和北方。構成我國天然南北地理分界線，形成南北交通一大障礙，故秦嶺山系有“天下大阻”⑥之說，自古被稱“中國龍脈”，足見其地理位置之重要。而秦巴山地指秦嶺與大巴山的廣袤地區(qū)，典型的兩山夾一川。北依秦嶺，南逶巴山，西為漢中盆地，東處安康盆地，奔騰不息的漢江穿流而過，上游峽谷深澗，中下游迂回開闊，千里蒼茫，形成諸多山間小壩。兩級河流階地，農田村舍星羅棋布，詩情畫意的秦巴山地貌孕育出了江南煙雨，山明水秀，人杰地靈的陜南民歌。如《郎在對門唱山歌》“郎在對門哎 唱山歌哎。姐在房中哎 織綾羅喂……”。

唯此一定地域上的民族與歷史發(fā)展，決然離不開滋生和繁衍它的地理環(huán)境?？梢哉f秦巴山地融匯了中國數(shù)千年的民族精神情感，見證了中華民族高貴豐滿而博大的靈魂。正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及多元性的文化背景,構成陜南民歌種類繁多的特點。如通山歌（又稱茅山歌）、山歌、小調、號子、儀式歌等，從這些民歌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 “陜南多變的地域特點使得這里的人民有了多種生產勞動方式, 也使歌曲種類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色。在湍急的江面, 在深幽的山林, 在廣袤的田野, 他們不畏艱險、辛勤勞作, 譜寫出一首首優(yōu)秀的勞動贊歌”⑦。

（二）歷史人文藝術特征

秦巴山地鐘靈毓秀的南國風情造就了陜南民歌的傳統(tǒng)藝術特征即民歌唱腔化、語言地方化、內容生活化。陜南地區(qū)受漢、蜀和三國文化的影響，民俗文化積淀深厚，具有內傾性和柔韌的品格。陜南民歌因而旋律優(yōu)美動聽、情感細膩柔和、結構舒展流暢等特點，給人以山青水秀之感。千峰疊翠的秦巴深處及其河谷之地是秦、漢的發(fā)祥地，也是中華民族歷史和文化萌發(fā)、定型和高度發(fā)展的重要舞臺，在中華民族數(shù)千年的歷史和文化發(fā)展過程中有著深遠的影響。也從沒有哪座山像秦嶺大巴山那樣給我們的歷史下深重的印記。

詩經《周南》《召南》中，就流傳有今陜南一帶的民歌，如《周南?漢廣》中的一首民間情詩“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描寫砍柴青年追求一位女子的心情。詩中反復借漢水的美和不可泳來比喻女子的可望而不可及。唯有漫步漢江方可感受那時光的悠遠與漫長，體味歲月的輝煌與蒼涼。如紫陽民歌特別是任河一帶，因其山谷縱橫，有空谷回響的效果，所以常用甩高腔吼山歌。而漢江沿岸則流行小調，多用平腔，曲調婉轉流暢。在紫陽流行較廣的民間口頭藝術花鼓子和八岔則是將二者并列。

（三）語言因素

陜南屬于巴蜀方言（西南官話），亦有少量中原官話、晉語、江淮官話、楚語、贛語、湘語的分布。因此陜南有“十家九戶客，百年土著無”之說，融合四川、湖北、湖南、安徽等地形成方言特色。這也就不難解釋當鑼鼓響起，有的陜南民歌小調為何唱出了“黃梅戲味”。如《太陽大了一把火》：“太陽大了一把火，奴家曬得焉妥妥，我把草帽給你戴，愣叫太陽來曬我……”。民歌的方言土語好比是戲曲的“DNA”。我們可以通過對陜南戲曲文化的了解，找到其與黃梅戲相同的“DNA”。在地處鄂豫陜三省交界之“秦頭楚尾”的商南及周鄰各縣。絕大多數(shù)系明代山西大槐樹與清代安徽安慶江南移民后裔。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和歷史因由，使得商南自然形成了各種民俗風情的匯聚和南北文化交融地帶，同時也是商南成為民歌海洋的淵源，故有“秦風楚韻”之稱。尤其商南的“姐兒歌”，因每首乃至每句歌詞中皆不離“姐”字而得名，頗具特色。如“這山望見那山高，望見嬌姐砍柴蒿；姐沒柴燒我給砍，姐沒水了我給挑，莫讓嬌姐累著了……”。而融合蜀地方言的《郎在對門唱山歌》中“哪個短命死的發(fā)瘟死的挨刀死的唱的歌謠哎 好啊回。唱的奴家腳耙手軟手軟腳耙腳耙手軟手軟腳耙腳耙手軟手軟腳耙。踩不得云板 丟不得梭哎?！?極具風格。故紫陽民歌產生的基質雖在于南北交融,但其南方因素是由語言,傳統(tǒng)音腔以及地域的審美等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而這是任何一個地方民歌風格形成的關鍵所在,因而導致了紫陽雖處北方,但在民歌的風格趨向上卻更靠攏南方文化,而北方的風格融入主要體現(xiàn)在演唱的氣質上.紫陽民歌這種南曲北腔的特點,使之形成了不同于任何地方的,獨特的"南北交融"的特質⑧。

很多陜南民歌為了音樂情感的表達需要還采用了重復、疊加的手法，如旬陽民歌《蘭草花》“蘭呦草的花兒，呦伊呦嗬嗨，不呀會的開，呦伊呦嗬嗨，……?！备╊柕匦胃袷且魳分幸粋€“S”形的音符，是民歌改變了這座山城，還是城池的格調影響了旬陽民歌的聲調？它們有何種神秘的聯(lián)系？⑨一如旬陽民歌《姐兒門前一樹槐》“姐家門前一樹槐，手把槐樹望郎來，娘問女兒望什么，我望槐花兒幾時開”詩意的陜南民歌像秦巴煙雨中的層層濃霧一般在山林中鋪陳彌漫，營造出各種色彩迷離的意境與魅力。這也為陜南民歌的鋼琴伴奏提供了詩畫般的意境想象。

終上所述，聲音是有空間性的，人們總是身處其中并建立與周圍世界的關系。因此，民歌地域性特征的形成與諸文化要素密切相關。陜西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醞釀出了別具特色的音樂文化屬性，地理環(huán)境懸殊較大, 經濟文化發(fā)展的不平衡導致三秦大地在語言、風俗、審美藝術特征上形成不同特點。這些因素綜合作用于陜西各地民歌的審美情趣和民歌形式,遂形成了多元化、多層次的風格差異。受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影響，民族民間藝術都有其獨特的音樂文化內涵，而地域間的差異直接影響著民歌的風格特征。音樂界普遍把秦嶺作為南北民歌的分界線,正是因為秦嶺以南的陜南民歌在詞曲結構、音調特征及襯詞襯腔（語言）的運用等同關中和陜北民歌形成鮮明的分野。而秦嶺的地理分界作用之于陜西民歌體裁風格具有決定性的影響。誠然，不同地域的語言特點、生活風俗、地理環(huán)境因素，對于我們研究和把握陜西民歌的鋼琴伴奏藝術特征具有重要價值和深遠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