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源
1933年秋,劉少奇以中央蘇區(qū)工人為主體,組建了中央警衛(wèi)師,又叫紅軍“工人師”。工人階級是革命的領(lǐng)導階級,當時普遍認為工人是勞動階級中最有覺悟、最有紀律、最富犧牲精神的可靠力量。但因為大量的骨干紛紛被外調(diào)到作戰(zhàn)部隊、領(lǐng)導機關(guān)和負責干部身邊,加之反“圍剿”戰(zhàn)斗減員嚴重,中央警衛(wèi)師成立半年后人員所剩已不足三成。1934年2月28日,軍委將其改編為紅二十三師。
中央蘇區(qū)紅軍開始長征前的9月21日,軍委頒布命令成立紅八軍團,由紅二十三師和紅二十一師組成,共7000余人(也有說3000多人)。由于劉少奇一手組建了原警衛(wèi)(工人)師,中央匆忙調(diào)他火速回來組建紅八軍團。
當時松毛嶺戰(zhàn)役剛打到一半,中革軍委急電劉少奇(福建省委書記、紅九軍團中央代表)、羅炳輝(紅九軍團軍團長)、蔡樹藩(紅九軍團政委)回瑞金,派劉趕到紅八軍團,告羅、蔡中央已定紅軍“戰(zhàn)略轉(zhuǎn)移”,命令死守松毛嶺,“爭取時間”“掩護主力”。接受完命令后,劉、羅、蔡即速返火線。
劉少奇趕到紅八軍團后,立即動員江西、福建幾千子弟補入紅八軍團,有資料記載出征時該部共1.1萬人(也有資料記載是7000多人),可只有3000支槍。長征開始后的10月22日,劉少奇被任命為中央代表,領(lǐng)導紅八軍團。中央代表代表中央,要比軍團長和政委職務(wù)高一些,一般都是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或候補委員擔任。
長征初期,紅五、紅八、紅九三個軍團殿后,負責阻擊尾追的國民黨軍。這種仗最難打,無后援、多犧牲、難撤退。紅八軍團本就新兵多、槍械少、戰(zhàn)力弱,打阻擊時犧牲的難以計數(shù),加上掉隊、跑散的,減員很快過半。
11月17日,中革軍委下令:紅八軍團、紅九軍團各合并成一個師,由劉少奇負責組織紅八軍團的改編。那時候,晚上走路、白天打仗,收攏掉隊的、追尋逃跑的、照看物資的、安置傷員的,成了一鍋粥。這期間,又蹦出個罕見的荒誕命令:紅八軍團全部改為輜重部隊(就是挑夫),必須追上前方部隊。走走打打,突然敵人追上來、插進來,成連成排的士兵和民工挑夫或遁入山林,或就地被俘,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亂中無編可整。此時,紅八軍團接朱德總司令急電:丟掉輜重,輕裝趕往湘江。部隊邊打邊退,境況可想而知。
劉少奇趕到湘江渡口,巧遇時任紅五軍團中央代表的陳云。劉對陳說:我們部隊差不多打光了,就剩千把人。你這兒有吃的嗎?我兩天沒吃飯了。陳馬上把自己的口糧給了劉,叮囑他一邊過江一邊吃,說眼看就頂不住了,一旦炸橋沉船,就過不了江了。
過江后的12月1日,協(xié)助軍團長指揮工作的張云逸與政治部主任羅榮桓統(tǒng)計,整個紅八軍團僅存600余人,加挑夫也不足千人。奇跡般的,居然還帶過來百余擔珍貴文件和銀圓!
中央紅軍出發(fā)時86859人(內(nèi)含民夫5000多人),湘江一戰(zhàn)后,清點人數(shù)僅余36919人。紅八軍團幾近全軍覆沒,劉少奇幸虧接朱德命令趕到湘江邊,幸虧碰上陳云給了口飯促他過江,不然命就沒了。
紅軍途經(jīng)何葆貞的故鄉(xiāng)湖南道縣,劉少奇才確知,妻子何葆貞已英勇就義于雨花臺的蕭瑟秋風中。歷盡危難、百般磨礪處此境地,得此噩耗,劉少奇受到的沖擊,該有何等的劇烈!恐怕任何人都絕難承受。
12月13日,中革軍委決定,撤銷紅八軍團番號,原紅八軍團并入紅五軍團。劉少奇接替陳云任紅五軍團中央代表。
不久,遵義會議召開。劉少奇在軍事路線上完全擁護毛澤東,尖銳地批評博古、李德和王明,第一次在中共中央會議上提出八七會議以來中共中央的“政治路線錯誤”。但這顯然會追究到共產(chǎn)國際,而當時最緊迫的是撥正軍事路線、解決軍事領(lǐng)導問題,會上無人呼應劉。有一段出自博古的重要回憶:“第三天的會議仍由博古主持……一直沒有吭氣的劉少奇發(fā)言了,他要求中央全面檢查四中全會以來,特別是五中全會后,對白區(qū)的工作重視程度,以及在白區(qū)黨的路線是否正確。劉說:我認為在白區(qū)拒絕與民族資產(chǎn)階級合作,拒絕與小資產(chǎn)階級聯(lián)盟是‘左’傾關(guān)門主義,多次指示白區(qū)的中共地下黨要積極組織城市罷工、罷課、搞暴動,以支持蘇區(qū)的反‘圍剿’,緩解蘇區(qū)的戰(zhàn)爭壓力,是‘左’傾冒險主義。這都是‘左’傾本位主義在政治路線上的錯誤表現(xiàn)。對劉少奇的發(fā)言,毛澤東、張聞天、王稼祥都不表態(tài)。因為他們知道在政治路線上,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的政策都出自共產(chǎn)國際,博古只是跟著共產(chǎn)國際路線后面亦步亦趨罷了。如果說現(xiàn)在提政治路線上犯了錯誤,那斗爭的矛頭所指就不是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而是共產(chǎn)國際了。這可是個組織原則問題,而且會導致共產(chǎn)國際的反感,不承認或者不批準這次會議最后得出的結(jié)果。所以他們?nèi)急芏徽務(wù)温肪€?!?/p>
實踐證明,遵義會議的抉擇非常明智。毛澤東后來講:“為什么不能提出路線問題?就是要分化他們(王明)這個宗派,這是我們打祝家莊實行內(nèi)部分化的一幕?!薄白窳x會議只集中解決軍事路線,因為中央在長征中,軍事領(lǐng)導是中心問題。當時軍事領(lǐng)導的解決差不多等于政治路線的解決?!?/p>
毛澤東這段“不能提出”的話,恰恰反證當時有人提出。誰提出過?1943年“九月會議”期間(毛主席講上段話幾天前),劉少奇多次講政治路線問題,追述遵義會議的巨大意義,“缺點是未從思想上解決問題”,并講到他提出過路線問題。
遵義會議之后,劉少奇先返回紅五軍團傳達會議精神,又按要求到紅三軍團傳達。1935年2月,中央命令劉少奇就地任紅三軍團政治部主任。
1935年6月26日,在兩河口會議上,劉少奇堅決支持周恩來提出的紅一、四方面軍北上川陜甘,并主張向部隊說明南下之弊北上之利。此后,劉少奇出席了8月4日的沙窩會議、9月2日的巴西會議和9月12日的俄界會議,強調(diào)“黨對紅軍的絕對領(lǐng)導”,支持毛澤東整頓紅一方面軍的報告,旗幟鮮明地擁護中央反對張國燾分裂,主張紅一、四方面軍加強團結(jié)等。這期間,劉少奇還被任命為紅軍學校的政治部主任,學校隨朱德、張國燾、劉伯承到左路軍后,他留在黨中央所在的右路軍。
誰都知道,長征時除了跟圍追堵截的敵軍打仗,最要緊的是如何解決肚子問題。越往后吃什么的問題越大。從數(shù)字上看,自長征出發(fā)到過湘江近兩個月里,紅一方面軍折損相當嚴重,主要是死傷跑散的;后一半征程10個月,損失更為嚴重,戰(zhàn)斗減員為小頭,大部分屬餓累凍病亡失。劉少奇到紅三軍團的幾個月深切感受到了糧食問題的重要性。翻越雪山,要過草地了,7月中旬中央成立了籌糧委員會。
用兵制勝,以糧為先。草地在藏區(qū),地廣人稀,去哪兒找糧啊?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了解:紅軍所過之處,留下最普遍的傳頌口碑是買賣公平、秋毫無犯!從百姓雞窩抓只雞,放塊銀圓;背走糧,墻上大字寫明借與還;開倉放糧,先給赤貧百姓;酒香巷子深的茅臺鎮(zhèn),是留下過金磚的。蔣介石聽此傳報,感慨系之,嚴飭各部效法。而這亙古未見的“敗走奇兵”是怎么做到的?金條銀圓是哪里來的?
簡單兩句話:來自蘇區(qū)的地方黨委和蘇維埃,來自紅軍戰(zhàn)士特別是紅八軍團的戰(zhàn)士挑夫。長征時多數(shù)官兵都領(lǐng)到幾塊銀圓,有的戰(zhàn)士直到陜北還揣著這留有體溫的救命錢。紅軍青史留名、有口皆碑的佳話背后,正是實實在在的物質(zhì)支撐。
兵不可一日無糧,糧食事關(guān)全軍生死。中央任命劉少奇為籌糧委員會主任,他再次受命于危難。那年月,任職擔責是要挨罵、要沖鋒、要丟性命的,要懇求、要銘謝、要報終生的!歃血結(jié)拜者,遠不止劉伯承一例;喇嘛寺里,現(xiàn)在仍珍藏著賀龍手書的錦幛。正因為如此,紅軍才能從藏族人民中籌措到珍貴的糧食。多少年后,毛澤東和劉少奇仍經(jīng)常感慨:最困難時給予幫助,我們欠藏族人民的??!
波瀾壯闊的革命年代,劉少奇這樣的人多了!挺身而出,大智大勇,舍生取義,敢于擔當,歷史造就出那一代人,艱難困苦全不論,危難險阻擋不住,出生入死渾不懼!他們是在實際斗爭中成長、九死一生時打拼、大浪淘沙后僅存的精英。
事后統(tǒng)計,紅一、二、四方面軍過草地犧牲了兩萬多人。草地上,劉少奇在招呼部隊行進時,果斷下了一道小命令:所有女兵分散至各男兵部隊,由男兵照顧。直至長征結(jié)束,紅一方面軍的女兵一個也沒死,全部活了下來!籌糧委員會主任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措施,為女紅軍贏得了保障,為男紅軍贏得了榮光!
從長征開始前打標志性松毛嶺戰(zhàn)役的紅九軍團,長征初期擔任后衛(wèi)、犧牲最慘重的紅八軍團,遵義會議前后的紅五軍團、紅三軍團,中央籌糧委員會,一直到長征結(jié)束的瓦窯堡會議,劉少奇一步?jīng)]落,是紅一方面軍抵達陜北的7000余人里面的全程征戰(zhàn)者之一。
兩河口舊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