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娟娟,劉子軒

（1.閩南師范大學(xué)教務(wù)處，福建 漳州 363000；2.閩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福建 漳州 363000）

自南宋以來的各類文獻記載中，《丁晉公談錄》一書的作者歸屬問題就一直存疑，主要有潘延之“潤益”或“所作”之說、“不知何人作”之說、丁謂“余黨”之說等差異較大的說法?，F(xiàn)為了厘清事實、還原真相，將逐一考辨如下，以求教于方家。

一、較早的潘延之“潤益”或“所作”之說

持此說者乃兩宋之際的著名目錄學(xué)家、藏書家晁公武（1105—1180年）。在其《郡齋讀書志》解題中，原本就經(jīng)歷了一個從不一致到一致的過程。起先是在晁氏《郡齋讀書志》較早的版本中，出現(xiàn)重復(fù)著錄《丁晉公談錄》的情況，不僅將其學(xué)術(shù)性質(zhì)歸屬為兩個不同的門類，而且彼此的解題也存在很大的差異。然后是在晁氏之書的最終修定本中，不再重出，遂成定論。

如《郡齋讀書志》袁本①袁本，是由《前志》《附志》《后志》三部分合為七卷，其中《前志》源于晁公武門人杜鵬舉于宋孝宗淳熙七年至十一年間(1180—1184年)刊刻行世的蜀刻四卷本,今已佚,傳世的是宋理宗淳祐九年(1249年)，由黎安朝在袁州(江西宜春)重刻的四卷本，即所稱袁本。在黎安朝重刻之時，還一并刊刻了由趙希弁依據(jù)自家藏書續(xù)撰的蜀刻四卷本《附志》一卷，又在次年刊刻了同為趙希弁據(jù)衢本摘編而成的《后志》，合于前后所刻形成了《郡齋讀書志校證》的袁本系統(tǒng)。詳見（宋）晁公武撰，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證·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2頁。《前志》卷二上《雜史類》第三十一“晉公談錄三卷”的解題曰：

右皇朝丁謂撰。多皇宋事。每章之首，皆稱“晉公言”，不知何人為潤益。初，董志彥得之于洪洲潘延之家。延之，晉公甥，疑延之所為。[1](P254)

由此載可知：晁氏在認為《丁晉公談錄》一書的作者為北宋丁謂的同時，又依據(jù)該書記載內(nèi)容“多皇宋事”，且因“每章之首皆稱晉公言”的緣故，提出了“不知何人為潤益”的質(zhì)疑。接著晁氏按照該書最早出現(xiàn)在丁謂外甥潘延之家的實際情況，做出自己的推斷：該書初成于丁謂之手，終則由潘延之“潤益”而成。概而言之，晁氏所謂“潤益”之說的關(guān)鍵在于：確認該書的原作者應(yīng)當(dāng)是丁謂，潘延之只不過是進行加工潤色的整理者而已。

可是，同在袁本《前志》卷三下《小說類》第五十五“晉公談錄一卷”的解題中，卻是差異很大的另一種說辭：

右皇朝丁謂封晉公，不知何人記其所談。此書襄陽董識得之于洪洲潘延之，晉公甥也，疑延之所作。[1](P254)

由此載可知，在晁氏看來，丁謂應(yīng)當(dāng)不是《丁晉公談錄》一書的作者，而是一個追述當(dāng)朝歷史故事與自身經(jīng)歷的人，至于聽故事、作記錄并整理成書的人，其實“不知何人”，照理應(yīng)該不會是丁謂本人。接著依舊按照該書最早出現(xiàn)在丁謂外甥潘延之家的實際情況，做出推斷為：該書可能是由潘延之“所作”。簡而言之，晁氏所謂潘延之“所作”之說的精要在于：丁謂最多只是一個成書素材的講述者或提供者，潘延之才是真正修撰成書的原作者。于是，同在袁本中就出現(xiàn)了前后大相庭徑的兩說，對后世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不過，僅以晁氏潘延之“所作”之說的推斷而言，應(yīng)當(dāng)是不可能的事（詳參下文辨析）。因此，該說在晁氏后來的修訂中已經(jīng)自行做出了修正，最終被摒棄了。

再據(jù)《郡齋讀書志》衢本著錄《丁晉公談錄》一書不再重出，且與袁本《前志》卷二上《雜史類》基本保持一致的情況來看，晁氏見到的應(yīng)是《丁晉公談錄》的三卷本，并依據(jù)其學(xué)術(shù)性質(zhì)準確歸屬為史部雜史類。至于該書的作者，晁氏雖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很明確的肯定，但最終還是傾向于堅持《丁晉公談錄》一書的原作者是丁謂，潘延之只是對該書進行過加工潤色的整理者。若將此作為晁氏最終堅持的定論來看，應(yīng)當(dāng)具有較高的可信度，所以學(xué)界對此一向予以充分的尊重。究其主要原因在于三個方面：一是因晁氏生長于北宋時期著名的官宦之家，自然諳熟上層官僚之間的逸聞軼事，故所言較為可靠。二是因晁氏書中著錄的均為其所擁有的家藏之書，也是經(jīng)過晁氏“日夕躬以朱黃讎校舛誤”[1](P17）之后的相對較為完善的精校精刊本，故晁氏最終得出的定論，確實具備較高的可信度。三是現(xiàn)存于晁氏衢本所載的可靠程度更高，這是因為衢本是在蜀刻四卷本刻行后，晁氏又在此基礎(chǔ)上做了大量修訂和補充，最終形成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年)的蜀刻十二卷本，這也是較早由晁氏的另一門人姚應(yīng)績編輯刊行的本子；盡管蜀刻十二卷本的原本今已佚，但是宋理宗淳祐九年（1249年）由“游鈞在衢州(今浙江衢江區(qū))重刊蜀刻十二卷本”[1](P2)傳之后世，實可據(jù)之；尤其是在晁氏歷經(jīng)反復(fù)修訂并得以刊刻的衢本中，之所以能夠最終自行刪除了早期著錄于《前志》卷三下《小說類》第五十五中的“晉公談錄一卷”條目及其解題，而保留了早期著錄于《前志》卷二上《雜史類》第三十一中的“晉公談錄三卷”條目及其解題，這應(yīng)是晁氏修訂過程中經(jīng)過認真考訂后做出的、充分尊重客觀事實的判斷，也是長期以來學(xué)界認同度相對較高的結(jié)論。

二、受晁公武“不知何人作”之說影響下的作者歸屬

從衢本的角度來看，晁公武袁本中存在的前后沖突之說最終是得以自行解決了，可是晁氏之書一向有不同的兩個版本系統(tǒng)流布于世，這影響到后世的各種目錄書在著錄《丁晉公談錄》一書時，始終還是存在著三類具有明顯差異的記載。

第一類是受晁氏之書影響而保持存疑的“不知何人作”之說。諸如，在編纂體例、圖書分類等諸多方面直接承襲晁氏之書的宋人陳振孫（1179－約1261年），在其《直齋書錄解題》卷七《傳記類》“丁晉公談錄一卷”條的解題中，僅有一句曰：“不知何人作?！盵2](P206)顯然，按照此載只為“一卷”而不計為“三卷”的實情來看，陳氏同晁氏一樣，對《丁晉公談錄》一書的作者持懷疑態(tài)度，于是在最終難以得出定論時，只好參照了晁氏之書袁本《前志》卷三下《小說類》第五十五“晉公談錄一卷”的解題中“不知何人記其所談”的記載，既沒有采納晁氏之書《前志》卷二上《雜史類》第三十一“晉公談錄三卷”的解題所載，也沒有沿襲袁本前后任何一種推斷，只是得出一個繼續(xù)存疑的結(jié)果。尤其是陳氏判定《丁晉公談錄》一書的學(xué)術(shù)性質(zhì)為史書，故采納晁氏袁本中將其準確地歸入史部的做法，而并沒有沿襲晁氏早期歸入子部“小說類”的做法。不過在史部之下，陳氏之書的進一步歸屬又與晁氏有所不同：陳氏在史部之下雖設(shè)“雜史類”，但將《丁晉公談錄》歸于“傳記類”中，而不是沿襲晁氏的做法將其繼續(xù)保留在同樣設(shè)置的“雜史類”中。足見，陳氏對晁氏之書既有承襲，也有摒棄，更有謹慎的判定與嚴謹?shù)淖龇?。也正是由于陳氏持有這一判定和做法，影響元代修《宋史·藝文志》時，將史部傳記類中李昉之子李宗諤所撰《李昉談錄》之下的、包括“《丁晉公談錄》一卷”在內(nèi)的八部著作，統(tǒng)一歸結(jié)為“并不知作者”[3](P5119)的情況。再至清代，著名藏書家、目錄學(xué)家孫星衍在其《孫氏祠堂書目外編》卷四著錄“《丁晉公談錄》一卷”，并在此條下存小字注文曰：“不著撰人名氏?！盵4](P177)及至今日，處于存疑依舊未決的前提下，自然就會出現(xiàn)整理者認為《丁晉公談錄》“傳為丁謂撰”①如據(jù)大象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朱易安、傅璇琮等主編《全宋筆記》第一編第四冊，收入虞云國、吳愛芬整理的《丁晉公談錄》，署名情況即是如此。的作者不確定現(xiàn)象。

第二類是受晁氏之書影響認定該書為丁謂所作，即間接傾向于潘延之“潤益”之說。如明代李栻輯錄歷代野史而成叢書《歷代小史》，該書收錄《丁晉公談錄》一書時直接署名為“宋丁謂編”[5](P408)；清初錢謙益在其《絳云樓書目》中先著錄“丁晉公談錄”，然后在此條之下存小字注文曰：“三卷。丁謂?！盵6](P51)顯然李、錢二人已是毫無疑問地認定該書作者是丁謂，幾乎不顧及晁氏所持潘延之“潤益”之說原本存在著的質(zhì)疑的一面。諸如此類確定作者的情況，在宋代以來的公私目錄書著錄中相對比較常見，看似明確承襲著晁氏袁本與衢本記載一致的結(jié)果，實際上是在逐漸忽略了晁氏存疑的情況下，最終將丁謂理所當(dāng)然地視為《丁晉公談錄》的作者，且因持是說者日眾，自然也就成為較為通行的結(jié)論，以至于成為現(xiàn)今該書作者認定的主要導(dǎo)向。

第三類是受晁氏之書影響而傾向于潘延之“所作”之說。此說雖早已被晁氏自我修正，但其影響一直存在。特別是此說的關(guān)要之處正在于：認定丁謂不是《丁晉公談錄》的作者。也正因為如此，后世才能在此基礎(chǔ)上不斷進行考訂和論證，并最終得出該書作者是潘汝士的結(jié)論。如：

《丁晉公談錄》到底是潘延之還是潘汝士所記，這里須作一簡要的考證說明。潘延之名興嗣，“自幼得官，高蹈不仕”。宋廷曾發(fā)表他為試將作監(jiān)主簿，但他卻“抗志不就”?！凹斡娱g，宰相韓琦等奏，乞加拔擢。凡所旌寵，每至輒辭”。因而他的朋友楊杰也說：“延之，有道之士也。得官不赴，退居鐘陵三十年。”潘延之的妻子錢氏卒于宋神宗熙寧五年，終年四十七歲。潘延之即便比他的妻子錢氏大十歲，其生年也是在宋真宗大中祥符九年。到丁謂被貶為崖州司戶參軍時，潘延之年僅七歲。到丁謂死時，潘延之也才過弱冠。而《丁晉公談錄》的內(nèi)容涉及到不少宋真宗朝的典章制度和掌故，非與丁謂過從甚密、且熟悉朝廷典章及掌故者所不能記。因此，《丁晉公談錄》不可能出于潘延之之手。潘汝士系潘慎修之子。潘慎修字成德，祖籍泉州莆田，其父潘承佑始定居洪州。潘慎修仕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累官至右諫議大夫、翰林侍讀學(xué)士，于宋真宗景德二年去世。潘汝士時為太廟齋郎，被宋真宗特擢為大理評事。天禧五年，潘汝士又以太常博士直集賢院，與潘洞、蕭貫等人并直史館。其后，仕至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潘汝士在以太常博士直集賢院、直史館期間，正是丁謂權(quán)勢如日中天之時。因此，《丁晉公談錄》出自潘汝士之手當(dāng)為可信。[7](P4-5)

目前學(xué)界的這一考定結(jié)果，確實令人信服，不僅最終糾正了長久以來影響力較大的晁氏所持潘延之“潤益”之說，即認定了作者不會是潘延之；也徹底否定了晁氏曾認為有可能是潘延之“所作”之說，即肯定了作者不可能是丁謂。據(jù)實而論，《丁晉公談錄》一書雖出自潘延之洪州家藏，但能夠真正確定潘延之“潤益”或“所作”該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究其主要原因在于兩個方面：一是從丁謂在宋真宗乾興元年（1022年）二月被封為晉國公、當(dāng)年七月被貶為崖州司戶參軍的事實來看，《丁晉公談錄》一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一般不會早于1022年之前；再從該書中所載“晉公被謫之初”“馮侍中拯薨背”“王相公欽若薨背”[7](P13)之類發(fā)生在1022年之后的史實判斷，也是如此。然而，潘延之②延之，是潘興嗣（約1023—1100年）的表字。潘興嗣，南昌新建（今江西南昌）人，潘慎修之孫，潘汝士之子，丁謂之甥。通經(jīng)史，工詩文，與曾鞏等時當(dāng)世著名文士相友善，《宋史》無傳。其人，據(jù)宋人曾鞏于元豐年間（1078—1085年）的奏章中稱：“潘興嗣五歲以父任得官，二十二歲授江州德化縣尉，不行。熙寧二年，朝廷察其高，以為筠州軍事推官，不就。今年五十六歲，安于靜退三十余年?！盵8](P1802)由此可推知：潘延之的生年應(yīng)該不會早于1022年。也就是說，在丁謂被貶期間，潘延之至多是個剛剛出世的孩子，肯定不會有作此書的可能性。二是從《丁晉公談錄》記載的主體內(nèi)容來看，均以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故事及朝廷制度為主，內(nèi)容多涉權(quán)臣逸聞軼事與朝廷典章制度之類。然而，據(jù)《萬歷新修南昌府志》記載的潘延之其人，則是“少孤篤學(xué)，與王安石、曾鞏善”“仕為德化縣尉，因刺史許誠不為禮，徑歸筑居豫章城南，自號清逸居士”[9](P374)之類的情形。由此可推知：生平專心向?qū)W、為人清高自傲的潘延之，，既不熱心于仕途，又無豐富的仕宦經(jīng)歷，在志趣、情性完全不同于丁謂。也就是說，若無必要需求與特別興趣，處在正常情況下的潘延之是不可能花時間和精力來撰寫或整理這樣一部作品的。三是從出自潘延之家中的藏書情況來看，應(yīng)是其祖父與父輩的遺跡居多，即據(jù)《全唐文紀事》載：“豫章潘興嗣家，有李后主歸朝后乞潘慎修掌記事手表。慎修，李氏之舊臣，而興嗣之祖也?！盵10](P495)也就是說，《丁晉公談錄》一書出自潘延之父輩所作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其父潘汝士在朝為官時期與丁謂交往過密，官職一連升遷，及至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十月四日，潘汝士已由殿中丞升任為“太常博士、直集賢院”[11](P4736)。同時，潘汝士也是丁謂被貶之后，深受牽連的主要親屬之一，即“降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權(quán)判鹽鐵勾院潘汝士知處州。汝士，謹修子，丁謂女壻也①據(jù)《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二十三載，“降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權(quán)判鹽鐵勾院潘汝士知處州，汝士，謹修子，丁謂壻也?！鼻摇度毡静刂袊币姷胤街緟部f歷新修南昌府志》卷十七載，潘汝士于太平興國四年解試，而丁謂于淳化三年登進士甲科，則潘汝士與丁謂二人理應(yīng)年齡相仿。晁氏《郡齋讀書志》、《文獻通考》等均記潘延之為晉公甥?！端问贰づ松餍迋鳌分杏浥松餍抻卸樱磁巳晔?、潘汝礪。故對《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潘汝士為丁謂女婿一說存疑，筆者認為，潘汝士可能為丁謂妹婿，而潘延之即為潘汝士之子?！盵12](P2293)。足證潘汝士為該書作者的可能性確實最大。

三、四庫館臣的丁謂“余黨”之說與潘汝士為作者的最早記載

在清代乾隆年間修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根據(jù)《丁晉公談錄》“不著撰人名氏”，且所載內(nèi)容“皆述丁謂所談當(dāng)代故事”，尤其是所記丁謂之事“皆溢美”而著力攻擊其政敵寇準等狀況，斷定該書“即未必延之所作，其出于謂之余黨，更無疑義也”[13](P1216-1217)②該書記述“澶淵之事，歸之天象，一字不及寇準”；記載寇準“挾嫌私改馮拯轉(zhuǎn)官文字事，皆顛倒是非，有乖公論”；稱贊丁謂“籌劃軍糧，決真宗東封之行，以為美談，則欲譽其才適彰其附合時局，小人之情狀，終有不能自掩者矣”等。。四庫館臣所持論斷的緊要之處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否定了晁氏之說最終傾向于《丁晉公談錄》先由丁謂所作，后由潘延之進行加工潤色的結(jié)論；二是秉持了晁氏之說中一直存在的懷疑態(tài)度，進而斷定作者是不確定的丁謂“余黨”。應(yīng)該說，四庫館臣做出的這一論斷是有價值的，對于我們確認潘延之之父潘汝士為《丁晉公談錄》的作者有著很大的幫助。

其實，早在南宋時就有關(guān)于潘汝士為《丁晉公談錄》作者的記載。南宋著名的歷史學(xué)家、目錄學(xué)家李燾（1115—1184年），在其《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十八《真宗》的“景德元年”十二月條中曾引《丁晉公談錄》為例證，并明確稱“此事見潘汝士《晉公談錄》”。所謂“此事”的歷史背景是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遼兵南下攻宋，一路勢如破竹，至澶州（今河南濮陽）城下，引起宋廷震動，先是王欽若、丁謂、陳堯叟等重臣建議宋真宗南遷金陵或西遷成都以避其鋒芒，最后是在寇準的極力主張下，宋真宗決定御駕親征，于是宋遼雙方在澶州西南的澶淵隔河對峙至當(dāng)年十二月，簽訂澶淵之盟而結(jié)束戰(zhàn)爭。所謂“此事”的引證情況是在這次結(jié)盟前夕，先出現(xiàn)“日有食之”的天象，接著處出現(xiàn)“德、博州并言契丹已移寨由東北去”的奏報，于是李燾在此下引《丁晉公談錄》記載以證其事，故存雙行小注曰：

晉公言：“景德中，契丹寇澶淵，在河北，圣駕在河南，陣次，忽日食盡，真宗見之憂懼。司天監(jiān)官奏云：‘按《星經(jīng)》云主兩軍和解’。真宗不之信，復(fù)檢《晉書天文志》，亦云‘和解’。尋時，契丹兵果自退，而續(xù)馳書至，求通好?！睍r晉公為紫微舍人，知鄆州。此事見潘汝士《晉公談錄》。按是日敵使韓杞已入對行營矣，《談錄》妄也，今不取。[12](P1289)

鑒于潘汝士的仕途沉浮與丁謂在朝中的升遷休憩相關(guān)，且與丁謂又屬親戚關(guān)系，所以視其為丁謂“余黨”，自當(dāng)毫無疑問。再者潘汝士在仕途上一貫追隨丁謂并與之結(jié)黨，肯定會有更多的時間和更適合的機會聽取并記錄丁謂的言行，為之刻意譽美亦實屬理所當(dāng)然。至于《丁晉公談錄》一書所載以宋太宗、真宗、仁宗三朝故事為主，則最適合的創(chuàng)作人選也非潘汝士莫屬：一方面是因為其父潘慎修與其本人相繼的仕宦經(jīng)歷經(jīng)正是處在這一時期，故對宋初三朝諸多逸聞軼事了如指掌；另一方面是因為潘汝士曾任職直集賢院，完全具備查閱和了解當(dāng)朝實錄、會要等機密檔案資料的條件，故對朝廷歷史掌故相當(dāng)熟知。所以，后來《丁晉公談錄》一書出自潘汝士之子潘延之家藏書中，也正是確定該書理應(yīng)出自潘汝士之手的最為直接的證據(jù)。

總之，《丁晉公談錄》一書的作者歸屬問題中，潘延之“潤益”或“所作”之說肯定是與事實不符，故早在晁氏之書修訂到后期就已經(jīng)做出了自我否定，即為蓋棺定論，則后世沿之者顯然是被誤導(dǎo)所致；“不知何人作”之說的關(guān)鍵在于保持質(zhì)疑態(tài)度，有益于后世繼續(xù)探明真相；丁謂“余黨”所作之說應(yīng)是最具有可能性的定論，且諸多證據(jù)指向潘汝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