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水草/文

學(xué)生們對于老師總是有一種天然的敬畏感，提到老師就想起考試，難免有點兒精神緊張。其實，古往今來，許多老師都有非常詼諧可愛的一面，有些人即使是在閱卷寫批語的時候，都能幽默一下，令人忍俊不禁。

少一點兒套路，多一點兒真誠

北宋大文豪歐陽修曾經(jīng)做過禮部貢舉的主考官，當(dāng)時的文壇有一個很流行的文體叫“太學(xué)體”，風(fēng)格非常艱澀怪異，說白了就是不肯好好說話，專門賣弄一些不常見的字眼和文法。

歐陽老師就看不慣這種文風(fēng)：哪來這么多套路？寫個文章就不能多一點兒樸素和真誠嗎？于是，他決心從科舉開刀，整頓這種不正之風(fēng)。

太學(xué)生劉幾是“太學(xué)體”的狂熱愛好者，他有一張試卷是這樣寫的：“天地軋，萬物茁，圣人發(fā)。”這種寫法看起來挺深奧，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其實意思很簡單，就是在表達(dá)“天地交融，萬物生發(fā)，圣人就會誕生?！?/p>

歐陽修看到這張卷子，靈機一動，跟著劉幾的韻腳，也用“太學(xué)體”的模式續(xù)寫道：“秀才剌，試官刷！”意思是說：你這秀才，學(xué)問不夠，還如此賣弄，本考官刷掉的就是你這樣的！

這批語犀利又麻辣，讓劉幾深受打擊，但也被歐陽修的批評觸動，對自己的文風(fēng)進行了反思。后來他改名劉輝，重新調(diào)整了自己的文風(fēng)，再戰(zhàn)科舉，一舉考取了功名，成就了一段佳話。

當(dāng)而而不而

清代筆記《椒生隨筆》里曾經(jīng)記載過這樣一件趣事，說的是有個考生答卷特別喜歡用“而”字，一篇文章寫了好多個“而”，看起來既別扭又詞不達(dá)意。閱卷的是一位姓房的考官，通篇的“而而而”看下來，都快不認(rèn)識“而”字了。

房考官心里非常來氣：好哇，你這么喜歡用“而”，本考官就給你示范一下“而”字的終極玩法！

于是，他寫下了這么一條批語：

“當(dāng)而而不而，不當(dāng)而而而；而今而后，已而已而?！?/p>

意思是：該用而的時候你不用，不該用的時候又亂用，從今往后，完了完了。

不得不說，這位房老師的段位就是高。這條批語一共不到二十個字，卻用到了十個“而”，而且每一個都用得特別精準(zhǔn)。我看光這條批語就夠這考生受用無窮了。

紀(jì)大學(xué)士的潛臺詞

清朝編撰《四庫全書》的學(xué)者紀(jì)曉嵐是位治學(xué)特別嚴(yán)謹(jǐn)?shù)娜?，但他的性格又非?；磉_(dá)，喜歡開玩笑，經(jīng)?？诔鼋鹁?。

有一次，一個學(xué)生寫了一篇文章請他指教，紀(jì)老師看完以后，批了兩句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p>

學(xué)生一看，這個我學(xué)過，杜甫的名句?？墒羌o(jì)老師拿這兩句詩給我的文章做評語，這是什么意思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跑去詢問紀(jì)曉嵐。

紀(jì)老師就點撥了一下：“你看，兩個黃鸝鳴翠柳，黃鸝是什么？鳥啊。那黃鸝的鳴叫聲又是什么？鳥語。話我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品一品?！?/p>

學(xué)生仔細(xì)一想，明白了，這潛臺詞，是說我寫得跟鳥語似的，不知所云啊。照這個思路，一行白鷺上青天，就是說我越飛越遠(yuǎn)，離題萬里唄。

紀(jì)老師您不愧是大清第一文化人，損人都這么有技巧，想過人家杜甫老先生的感受嗎？

大卸八塊

清朝時萊州有位知府叫張問陶，他在任主考時，有一次用“伯夷叔齊”出了道文題。這個典故很多人都知道，伯夷和叔齊

是商末孤竹君的兩個兒子，為了謙讓王位雙雙出走。后來他倆因為改朝換代，不肯吃周朝的糧食，在首陽山上餓死了。

說實話，這題不算難，可偏偏有個考生不知道伯夷和叔齊是兩個人名，于是他把這四個字拆開，按八股文的規(guī)矩，兩段寫伯，兩段寫夷，兩段寫叔，兩段寫齊，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

可想而知，當(dāng)張老師看到這篇奇文的時候，整個人被徹底地驚倒了，他心想：我這明明是道送分題，你倒好，把伯夷叔齊大卸八塊，這不寫成送命題了嗎？于是張老師寫了一段批語：

“孤竹君，哭聲悲，叫一聲我的兒?。∥抑坏滥阍谑钻柹较伦隽损I殺鬼，誰知你被一個混賬東西，做成了一味吃不得的大（炸）八塊?！?/p>

——某考生你可長點心吧！孤竹君要知道你這么寫他倆兒子，非得從地下氣活了不可。

二等二等再二等

《堅瓠集》里也記載過一件科考趣事，說有一次考試考了個命題作文：請圍繞“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寫一篇文章。

這句話出自古代文科必修教材《論語》，意思是說，有了這樣的民眾，夏、商、周三代才能沿著正道直行。這道題可以說發(fā)揮空間相當(dāng)大了，只要是讀過幾年書的，來個兩三千字的議論文應(yīng)該不成問題。

但是，每個考場總會有那么幾個考生語言過于匱乏，寫不出什么出彩的內(nèi)容，只好努力湊字，其中有一位把“三代”擴充為“一代一代又一代”。

這場考試的主考官叫李宗師，他看見如此通俗任性仿佛聚會聊大天似的文風(fēng)，覺得自己的批語也可以任性一下，于是在卷子上批了一句“二等二等再二等”。

考生有點兒不好意思：老師您這批語還挺對仗的，連說了三遍“二等”，難道是要給我定個第二名？

李宗師表示：看來你不但語文不行，數(shù)學(xué)也不行。三個二等就是六等，回家復(fù)習(xí)去吧！

“口”和“ㄙ”，要分清

做學(xué)問有一點很關(guān)鍵，那就是一定要嚴(yán)謹(jǐn)，有些細(xì)節(jié)不能含糊。曾經(jīng)有這么一位不注意細(xì)節(jié)的考生，把“員”寫成了“贠”。好巧不巧，他碰上了一位特別嚴(yán)謹(jǐn)?shù)姆ㄐ湛脊?，對他提出了?yán)肅的批評。

這位考生心里特別不服，開始強詞奪理，話里話外透著的意思就是：“口”跟“ㄙ”根本就差不多嘛，干嗎這么較真？

法老師一看，寫了錯別字還滿口歪理，是誰給你的勇氣？于是，他揮筆給這考生寫了幾句評語：

“私和句勾，吉去呂臺，汝若再辯，革去秀才?！?/p>

“私”與“和”，“句”與“勾”，“吉”與“去”，“呂”與“臺”，八個字，一口氣展示了四組“口”和“ㄙ”的對比，你說這能差不多嗎？你要是這樣也能說差不多，說明你連識字都成問題，那你這秀才也別考了。

看了這些令人拍案叫絕的神批語，讓人在一笑之余又心生敬意。老師們的嬉笑怒罵，皆含著諄諄教導(dǎo)，都是為了讓學(xué)生們做學(xué)問更加扎實，得到更好地成長。像這種麻辣又幽默的批語，請給我來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