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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2020-11-22 07:11:02班雪紛
        廣州文藝 2020年1期

        班雪紛

        三十年前,是我親自把三孃從老家木楊寨送到省城火車站,看著她登上開往北京的列車。

        那個冬天特別冷。家門前唯一的構(gòu)皮樹,早就落光葉子,橫七豎八的枝丫,每根都很無趣的樣子,光禿禿在冷風中。

        我和三孃約好坐五點半的車。

        四點四十我準備出門,木門輕微的咯吱聲還是驚醒了母親。黑暗中剛傳來一陣干咳,母親就已經(jīng)來到門檻邊,小聲問:“我送你去吧?”我同樣小聲回答:“不用?!?/p>

        在這個寒冬的凌晨,我和母親的聲音似乎是一塊薄冰,稍不注意,就會被眼前的漆黑所碰碎。

        我往左側(cè)三孃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團烏黑,啥也看不見。

        冷風像一條帶著尖刺的鞭子,劈頭蓋臉就往身上抽。

        站在家門口,我試探著用眼睛去適應周圍的黑暗。一道比漆黑稍淡的黑色光影隱約出現(xiàn),那是被磨亮的石頭給反光出來的路面。

        家距離車站特別近,從寨子前邊繞到寨子后面,過了木橋就是。說是車站,其實就是一條公路。人們習慣于在路邊上下車,就被稱為車站了。

        車站那兒有兩戶人家,隱約能看到房子的輪廓,像兩座烏黑的小山。有聲音從房子前面?zhèn)鱽?,估計是等車的。黑暗中不時閃現(xiàn)一點一點火星,刺鼻的葉子煙味道彌漫在空氣中,給這冷冷的漆黑增加了一點生氣和暖意。

        一件大事要發(fā)生之前,世界原來也只是這么平靜。

        不一會兒,一陣單薄的隆隆聲從遠處傳來,夜被震得細碎輕搖的。一道亮光劃破西邊黑暗,像一把微黃而遲鈍的長劍,朝我們緩緩刺來。

        客車停穩(wěn),我趕緊上。駕駛員扭過頭來說:“買票,到哪里?”我說:“前面還有一個人上車,等哈一起買?!?/p>

        客車成了黑暗中的一頭活物,怪獸,直愣愣往前沖。一塊車窗玻璃破了,露出空空的窗框。風肆無忌憚往車里灌。

        夜色在一點點退去,像一壇烏黑的濃湯,慢慢變清。我的焦灼與憂慮,更厚更重。

        車子來了個急剎。車燈照亮下,三孃提著一個花布包往車門跑來。她穿著平時的土布大扁衣,發(fā)辮盤在頭上,干凈利索。上車后,她扭頭朝車外看一眼,又轉(zhuǎn)過身來在車廂里尋找。看到我坐在最后排,便走過來。

        客車重新啟動。三孃又把頭扭向那塊破碎的玻璃窗。外面依舊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見。

        她終于收回目光,從我手上把花布包拿過去,擱在腿上,又伸手到布包里去,掏出兩個雞蛋遞給我,說:“今天是臘月十七呢?!?/p>

        那一刻,我沒有反應過來,以為三孃說的只是這一天的日期。對于三孃來說,這一天就是一把快刀,要么把以往的日子砍斷,要么就把三孃的這一生給砍斷。

        車廂的燈還亮著。三孃的臉紅撲撲,眼睛卻帶著明顯愁云。一道疤痕像丑陋的飾品貼在她的左眉頭上。這疤痕是幾個月前,她男人隨手用搪瓷缸砸出來的。

        三孃的男人就是我的三叔,我父親最小的兄弟。

        三孃用手捋了一下發(fā)辮,看著我說:“今天你滿十八歲了。”

        母親生我那天,就是臘月十七。在木楊寨,小孩都不過生日。很多父母用另外方式來記錄孩子的出生日期,比如,生二狗的時候,人們正在打谷子;生云花的那天,河水漲來翻過了橋墩;生初一的時候,剛好就是大年初一……

        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所以特別稀罕我。臘月十七,都要給我煮兩個雞蛋。

        我用兩個手掌捂住雞蛋,一股濃郁的暖意布滿掌心,慢慢在我全身擴散開來。

        晨霧像一張薄毯,一點一點被掀翻掉。矮山、村寨、古樹、草垛,大地的輪廓漸漸清晰。

        這個時間,木楊寨一定也醒過來了。早起的主婦,不是挑水,就是剁豬草,要么清掃家里的污垢灰塵。豬和牛也已經(jīng)醒來。豬開始拱圈門,哼哼唧唧;牛習慣于守在圈門邊,把頭伸出來,隨時都想到草坡去的樣子。只有看家的狗,天亮后反而睡得踏實,房前屋后的鬧騰,似乎跟它們都沒有關系。

        這時候,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三孃離家?會不會有人來追我們?

        窗外已是我們所不熟悉的風景,矮山、田壩、房屋,甚至是菜地里的白菜蘿卜,都讓我感到陌生和新鮮。

        三孃靠在座位上,兩眼閉著,眉頭皺著,不像是睡著的樣子。這么近距離看她,發(fā)現(xiàn)她原本白俊的臉上,開始長了黃斑,皮膚也顯得粗糙,嘴唇干裂。

        送三孃去私奔。這件事到底是對還是錯?

        冷空氣像一些帶尖刺的絨毛,一次次纏繞著我混亂的大腦。

        按理,她嫁給我三叔,我要叫她三叔娘才對。在老家,凡是父輩的姐妹都稱“孃”,外嫁來的長輩叫“叔娘”。在某一次,三孃當著母親的面對我說:“以后你就喊我叫孃,不喊叔娘了?!?/p>

        那天她來我家,露出滿身的青印給母親看,左眼眉毛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正往外流血。她使勁咬著下唇,一下接一下喘著氣。她長時間盯著墻壁的某一個點,似乎是一枚釘子,要穿墻過去。

        在別人家里哭會帶來晦氣,她在強忍著。

        一小股鮮血順著眉毛往下流,她伸手去擦,順便把眼眶里的眼淚也擦去了。

        “姐,我真的待不下去了,他會把我打死的?!比龐恢焙拔夷赣H叫姐,其實,除了我們老羅家的這層關系,她倆根本不是親戚。

        “忍忍吧,不然你還能去哪里啊?”母親在墻角揭來一片帶著灰塵的蛛網(wǎng),貼在傷口上,一邊安慰她。

        三叔打三孃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自從他們倆去省城的醫(yī)院檢查回來,醫(yī)生說三孃先天不能生娃,她的病沒法治。這等于是當著他們倆的面,宣判了這輩子他們都不能有一男半女。

        三叔是奶奶最小的兒子,他還是遠近小有名氣的木匠。在家里所有孩子中,他排行第五,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在男孩中排第三。所以,叫他老三、老五的人都有。

        那一年,三叔到一個叫三棵樹的寨子去打家具,和一個叫芹妹的女孩好上了。芹妹長著一張瓜子臉,不但人長得好看,還很勤快,能講會說,后來成為我的三孃。

        三孃嫁給三叔的那天,是臘月十七。母親也就是在那個下午,生下了我。

        按照木楊寨的風俗,新娘子和送親的姐妹要在男方家待上三天。當天晚上,三孃來看我母親和我。母親說:“三叔娘剛抱起你,你竟然對她笑了。”

        或許是因為那一笑,三孃格外疼愛我。當我長到三歲后,每次她回三棵樹娘家,都帶著我。以至于很多次,我都被不常見的親戚認為是她的女兒。這種時候,三孃只是笑笑,從不更正。盡管我有自己的親娘,但內(nèi)心里也不反對別人認為我是三孃生的。因為在我看來,木楊寨沒有哪個比她長得好看,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老天爺當然不會因為她長得好看,就讓她事事如意。

        結(jié)婚十年,三孃的肚子一直都是癟的。先是我的奶奶指桑罵槐,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接著爺爺天天甩臉色給她看。三叔保持沉默,后來,爺奶罵得太難聽,他干脆長期在外面做木工活,不回家。

        那個夏天,天氣出奇熱??諝庵械臒崂?,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厚膜,讓人窒息。很多老人沒能等到天氣涼下來,就被那層厚膜裹走了,包括我的奶奶。孝子賢孫,再遠也得回家奔喪。

        我的父親羅老大,是這個家庭中唯一在外面工作的人,也是木楊寨第一個領國家工資的人。

        父母親只有我一個孩子,還是女孩。母親像一棵獨子樹,掛了一次果后,就再也沒有開出第二次花。生活給予母親的,當然就不會有好顏色。父親工作的桑麻鎮(zhèn),距離木楊寨還不到二十里路。可是,父親很少回家。

        奶奶的喪事辦得很熱鬧,父親在外工作,來的客人都很體面。這場喪事在木楊寨人的口中,已經(jīng)是最頂級的熱鬧。人們都說奶奶這一生很值,走得這么風光。其實,寨子的人暗底下卻議論,說羅老大家只有一個女兒,羅老三家連半個女兒都沒有,這羅家香火要斷了。

        有了這個話題,奶奶熱鬧的喪事其實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表象,在爺爺看來,一點意義都沒有。

        三孃卻在這場喪事上,看到三叔和寨子上年輕寡婦楊花眉來眼去。三叔是孝子,在自己親娘的喪堂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羅老大應該好好教訓他才是。

        人們一邊忙著做事情,一邊等著看羅老大的反應。

        結(jié)果,寨子上的人們失望了。

        三孃哭鬧著來找我父親,她的大伯哥。父親端坐在喪堂旁邊小屋里,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嗩吶匠反復吹著一支悲傷的調(diào)子,嗚嗚哩哩,混雜著三孃的哭訴聲,在不明真相的人聽來,實在是合情合理。

        最后,我的父親還是發(fā)話了:“老五心頭苦,我們都是曉得的,你還跟他計較什么?”

        父親這番話,引來三孃更大的號啕聲。我的母親背著人悄悄提醒父親:“那楊花不是什么正派人?!?/p>

        父親卻回答:“楊花怎么了?她還給滿強生了個兒子呢?!?/p>

        母親頓時感覺理虧,趕忙閉嘴。

        奶奶上山了,三叔在剛停過棺木的堂屋里又把哭鬧的三孃打一頓。楊花公開扭著她圓潤的屁股,在三叔住的老房子門前,一天來來回回好幾趟,還不時發(fā)出像貓一樣的嬌笑聲。

        三孃一次一次挨打,三叔每一次都喊她滾。

        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來,看到母親和三孃在燈下哭,兩人都在用袖子擦眼淚?;璋档臒艄庀?,她們擦眼淚的動作印在我家烏黑的墻面上,像兩具正在表演的皮影戲。

        中午的時候,客車終于到了省城貴陽。

        在木楊寨的人看來,我算是最有出息的女娃。初中畢業(yè)就考上師范學校,今后是端鐵飯碗的人。

        三孃提出要我送她到貴陽坐火車時,理由就是:“你到過貴陽,認得路?!?/p>

        其實,我只是隨同班同學到花溪春游過一次。

        母親支持我送三孃。在母親心目中,我是有文化、有見識的人。世界再大,還能大過文化和見識?

        從客車站坐出租車到火車站,三孃不放心擱在后備箱的花布包,兩次提醒我:“一會兒不要忘記包包了?!逼溆鄷r候,她都盯著窗外這個陌生而又過于繁華的城市。這一生,除了木楊寨和三棵樹,她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眼前的車來車往,堅硬的水泥樓群,讓她的害怕多于驚喜。她完全失去了自我判斷和主張,機械地跟著我。

        郵電所在火車站的左側(cè)。我對三孃說:“那里有板凳,你坐著等我。”三孃抬頭看看旁邊那兩張磨得發(fā)亮的歪鐵凳,又看看四周操著各種口音說話的人,回答道:“我不坐,跟著你吧?!?/p>

        三孃遞給我一張兩個手指頭大小的白紙,上面有兩行字。那是河北省通縣的一個地址,還有一個人名:陸龍飛。我很認真地在電報紙上填寫收報人地址、姓名。電報是按兩毛錢一個字收費,我考慮再三,最后寫上“乘元月八日K000車望接芹”。

        K000車從貴陽站出發(fā)的時間是下午四點零七分。買票時我問了,要在路上行駛?cè)靸梢?,共五十七個小時。

        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們滴水未進。在一家面館,我點了兩碗粉。我三兩下就連湯帶粉吃得干凈,回頭看三孃,她還在一根一根挑著吃,就像她吃的不是食物,而只是在打發(fā)時間。

        三孃緊緊抱著花布包,似乎想從那鼓囊囊的包里獲得某種力量。候車室墻上的掛鐘指向三點,我說:“還有一個小時,就要上車了?!?/p>

        我一下子找不到話說。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和三孃都很少開口。三孃把花布包使勁往自己懷里摟。她先咳了一聲,才問我:“要到四點了?”我點了點頭,像被一大股酸水灌注,它們堵滿了我的氣管。

        我從衣服荷包里掏出那兩個雞蛋,還帶著體溫。遞給三孃,說:“你揣在車上吃?!?/p>

        她搖搖頭,伸出手來按在我的手上,說:“這是我專門給你煮的。”她的手冷如冰塊,帶著一股寒氣。

        “那我們一人吃一個?!蔽蚁劝岩粋€雞蛋拿在鐵座椅靠背上敲碎,三兩下剝開,將白花花的蛋遞給她。她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雞蛋,終于伸出手來。

        突然,一行熱淚從她的眼角流下,她的嘴唇抖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我轉(zhuǎn)過身去敲第二個雞蛋,同樣沒有忍住眼淚,任由它們像江河決堤,橫穿過我的臉。

        當我擦干眼淚轉(zhuǎn)過身時,三孃的臉上也恢復了正常。我們倆開始吃雞蛋,沒有水,我被蛋黃卡了,不住咳嗽。三孃一邊幫我拍背,一邊問我:“今天晚上你怎么辦?”我說:“我已經(jīng)看好旅社,你放心?!?/p>

        廣播里傳來K000列車馬上檢票進站的提示,候車的人們站起來,提著大包小裹,涌向檢票口。

        我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塊跟書本差不多大小的硬紙殼,給三孃看寫有字的一面,告訴她:“到北京出站后,你就拿這塊紙殼放在胸前,記住,箭頭的方向朝上。上面寫的就是陸龍飛三個字,接你的人看到后,就會認出你來。”

        三孃接過紙板,放進花布包里。

        “跟隨前面的人走,就能上車,問穿制服的乘務員你的座位在哪里。在車上可以上廁所,也可以買飯吃。中途不要亂下車,一定要到了北京才下。”

        此時,有一萬句話堆在我的喉嚨里,像一群等候打開圈門的山羊。這些話早在三孃決定要出走時,我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遍。

        三孃機械地點頭。

        人潮夾雜著三孃慢慢往前移動,她不協(xié)調(diào)的衣服混雜在人群中,也就成了人群中正常的一部分。我跟在她的側(cè)面陪她向前,又再一次說:“手帕里有一張黃色紙條,上面是我的地址,有什么事就請人給我發(fā)電報或?qū)懶??!?/p>

        終于,三孃走到檢票口,她想停下來跟我說什么,后面擁擠的人群卻將她往前推,她消失在塑料門簾后面……

        四點零七分。

        火車站各種嘈雜混亂的聲響中,一定有一列火車拉響了出發(fā)的鳴笛。

        那一刻,空氣停止流動,我陷入一片無邊空白中。眼淚不知不覺流淌下來,我抱著自己蹲在地上。

        在拐彎進旅社時,我又情不自禁扭轉(zhuǎn)身,面向火車站。暗紅色的“貴陽站”三個大字霸氣矗立在售票大廳房頂上。想必在遙遠的北京火車站,一定也會有碩大的“北京站”三個字標志著它的地域。

        可是,三孃,你沒進過學校,不識字,又該如何判斷到了何處?出站后,你就成了一件物品,等候來接你的人進行甄別。倘使那個叫陸龍飛的人沒有如約而來,倘使有人猜到這個秘密,冒充他接走你……

        我的心承受不住那樣多的想象和推測。

        第二天中午,我又回到了木楊寨。

        “車站”旁邊的兩戶人家大門敞開著,露出并不厚實的家底。其中一家的八仙桌上,堆放著很多雜物,地上滿是垃圾。他家的女人在兩個月前,帶著最小的孩子跑地方了。

        “跑地方”指女人不愿意繼續(xù)跟自己的結(jié)發(fā)丈夫過日子,偷偷跟著某個中意的外地男人跑了的意思。三孃就是“跑地方”了,只不過她是被迫跑的,并且跑得太遠。

        這個季節(jié),繞過寨子腳的河水像一條水蛇在河溝中間游,河灘上裸露著一塊塊圓潤的鵝卵石。

        木楊寨的天并沒有垮下來,還是滿寨子的雞飛狗跳,牛啃草豬拱槽,跟以往的日子一模一樣。

        快到家門口時,楊花抬著一盆洗好的衣服從河邊走來,她大聲和我打招呼,過分夸張的親熱。我認出她盆子里的衣服是三叔的。

        此時是四點半,載著三孃的火車跑了一天一夜,不知到了哪里。

        那一夜,母親在我的房間待了很晚,聽我把昨天的每分每秒都重復一遍。聽到三孃給我煮了雞蛋,母親顯得內(nèi)疚,說自己被三孃這事弄得丟三落四的。

        我問母親:“你見過陸龍飛嗎?”

        “哪個叫陸龍飛?”

        “三孃要去找的那個人啊。”

        “連你三孃都沒見過。”

        “人都沒見過就去找他?”

        母親嘆一口氣,說:“三孃實在沒有辦法了,你三叔已經(jīng)放話出來,年前就要娶楊花進門?!?/p>

        “我恨三叔。”

        “你年紀小,還不曉得做人的難處,特別是女人,嫁到別人家后,就由不得自己了,只能全憑命去闖?!?/p>

        母親接著說:“你三孃苦了這么多年,這回希望她有好日子過?!?/p>

        一個星期后,楊花正式住到三叔家里。

        楊花的男人滿強死了半年,他們生有一個男孩,已經(jīng)五歲多。滿強的爹媽制止不了楊花再嫁,但死活都不準孫子跟到三叔家。

        日子就像母親縫衣服的棉線,不知不覺又用完了一根。這年說來就來,臘月二十九就過年,沒有三十。

        一大早就飄雪。開始是沙沙的下雪米,后來雪越下越大,快到中午時,雪已經(jīng)像棉花團,大朵大朵滿天飛。地上的雪越堆越厚,房子上和遠處的山上全白了。

        寨子上有人家在放鞭炮。有鞭炮聲,就有了點年味。

        我和母親正在炸豆腐果。母親負責團豆腐丸子,我負責炸。油鍋中白色的豆腐丸子慢慢變成金黃色,香味飄滿木屋。

        三叔推開房門走進來,一邊跺腳,抖落身上的雪,一邊說:“在門口就聞到香味了?!币瞧綍r,我早就和他打招呼?,F(xiàn)在,我一點也不想和他說話。他并不在乎我的冷漠,問我母親:“我大哥還沒到家?”“還沒?!蹦赣H的語氣淡淡的。

        三叔在我身邊坐下來,伸手揪了一個豆腐果遞到嘴里,邊嚼邊對我說:“曉雪,你去三棵樹問問陳芹來不來家過年吧。”

        我沖口回答:“不去。”

        母親抬起頭來看著他,說:“老五,年三十了,你才想起問她來不來過年。楊花在,她咋來?”

        “楊花回她媽家去過年,我也是不好去三棵樹嘛?!比宓穆曇糨p了下來。

        母親看著我說:“曉雪,你去一趟吧。”

        我剛想拒絕,母親看我的眼神多了一層內(nèi)容。雖然不完全理解母親的意思,但我還是站起身來。

        剛走到門邊,母親的聲音傳來:“你這些年沒少打她?!?/p>

        三叔的聲音:“我,我是心窄……”

        三棵樹距離木楊寨不遠,一個小時就能來回。我跑到雪地上去踩雪玩,屋外幾乎沒有什么人,大地空蕩蕩的,雪覆蓋住所有的坑洼和污垢。每家房頂上,都牽著一道青煙。又有人家稀稀拉拉燃放鞭炮,還有小孩的喧鬧聲、狗叫聲。

        一個小時以后,我又回到自己家。父親端坐在火坑邊上,穿著一件軍大衣,特別威嚴。看到我,才咧開嘴笑起來。他問我:“接到你家三孃了?”

        母親在父親身后的那道房門站著。我一邊跟父親打招呼,一邊猜測母親手上的動作和臉上的表情,然后大著膽子說:“那個外婆說三孃不在三棵樹?!?/p>

        父親起身朝三叔家去,母親小聲夸我:“就這么說。人都走半個月了,他們都還不管不問。”

        那一天,三叔和爺爺都在我家吃年夜飯。三叔一遍遍問我:“三棵樹家沒說陳芹去了哪里?”

        三叔問多了,我父親就有些不耐煩,回了他一句:“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還管她去了哪里?”

        師范畢業(yè)后,我被分到一所鄉(xiāng)中心小學當老師。十年后,我成了學校的教學骨干,教育局派我到北京,去參加“全國小學生智力培養(yǎng)與發(fā)展實驗課題”學習。

        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比我還激動:“北京?去看看你三孃?!?/p>

        時隔十年,貴陽火車站變化很大。但“貴陽站”三個暗紅色大字還立在售票廳房頂上,左側(cè)的郵電所也還在,門口墨綠色的信箱似乎才換過,嶄新的。

        三孃走后的第二年夏天,我收到過一封信。信封已經(jīng)被揉得像塊抹布,下方寄信人地址卻還很清晰。我沒有著急撕開信封,而是拿著信件,仔細看上面的字跡,就像那是學生的作業(yè),我必須認真對待。

        信是三孃從河北通縣請人寫來的。

        薄薄的一張信箋紙上,寫了兩行字兩句話:我在通縣XX鄉(xiāng)XXX村,陸龍飛懂技術(shù)有孩子對我很好。

        有孩子?莫非三孃有了自己的孩子?當天晚上我給三孃寫回信,一口氣寫了五頁半的信簽紙。整整十年時間,我想我能寫出五十頁,甚至五百頁。

        列車到達北京。果然,車站大樓房頂上立著鮮紅色的大方塊字,不叫“北京站”,而叫“北京西站”。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向出站口,眼睛所能看到的,除了人還是人。我們找了兩個站內(nèi)服務員詢問,才搞清楚要從哪個口出站。

        培訓結(jié)束后,我順著信件上的地址,來到距離通縣縣城三十多公里的一個小鎮(zhèn),站在陸龍飛家的房門前。

        對于這次見面,我作過無數(shù)次的猜測與想象。每一次都是三孃抱著我,或者我抱著三孃高興得喊起來的場景。

        我被想象鼓動著,期盼著。

        房門被一個大男孩拉開,他大約十一二歲的樣子,穿著一件紅色的背心褂和灰色的長褲。他警惕地盯著我,用目光阻止我繼續(xù)進入屋內(nèi)?!澳闶钦l?”男孩問,一口普通話?!罢垎栮惽凼遣皇亲≡谶@里?”我趕緊報出三孃的名字。

        房間有些暗,有個人從暗處站起身來,男孩子一扭頭,對著那人喊:“姨,找你?!?/p>

        “誰呀?”那人走到門口來,說的也是普通話,明顯帶著我所熟悉的口音。

        “三孃,是我,曉雪。”

        我連忙跨一步,迎了上去,兩只手微張。

        三孃慢慢向我走來,走近時,眼睛盯著我的臉看,像在辨認一件似曾見過的器皿,一段模糊了的記憶。我努力讓自己保持一個平靜的微笑,并隨時做好被三孃抱住的準備。

        “是曉雪啊,你怎么來了?”三孃的語氣里沒有表現(xiàn)出半分激動,仿佛我只是他們家的一個鄰居,今天中午我們都才見過面。

        三孃轉(zhuǎn)身彎下腰去,從黑暗中拉出一張塑料凳子,對我說:“坐吧?!?/p>

        我順勢坐下,問道:“三孃,你都好嗎?”

        她抬起右手理了一下發(fā)際,回答道:“我好的?!?/p>

        原本準備好的一大堆話,一下子都長了翅膀,飛得一干二凈。像十年前在貴陽火車站候車室一樣,我們找不到話題,陷入沉默中。

        時間沒有在三孃臉上留下太重的痕跡,她依然是瓜子臉,只是她一直沒有笑,不知道那兩個淺淺的酒窩還在不在。

        這時,一個矮胖男人走進屋來,三孃對我說:

        “雪,這是你姑父?!?/p>

        那聲“雪”讓我心里一顫,眼角一熱。沖著那個男人親親熱熱喊了一句“姑父”。男人一邊答應,一邊伸手拉墻上的一根線。燈亮起來,房間里的陳設一覽無遺。一張低矮的木桌子,幾個塑料凳子,墻邊還擺著兩個黃色紙箱,里面裝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三孃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她甚至都不看我,站起身來說:“你們坐,我去做飯?!?/p>

        三孃起身往另一個房間走去,她身上穿著一件細碎藍花的襯衫,發(fā)長齊耳,有些凌亂。她邁開步子時,身子有些搖晃,腳步遲緩、木訥。

        這是北京郊外一戶普通農(nóng)家,房子不大,屋內(nèi)陳設簡單。

        晚上,三孃帶我到一個小房間,給我換上干凈被褥,還用毛巾把房間里的小桌子擦得干干凈凈,連燈泡上的灰塵也不放過。在做這一切時,她依舊保持著沉默,像我看過一部電影中的啞奴。

        收拾完后,她要離開,我一下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粗糙,手掌上有明顯老繭。她似乎不習慣這么親熱的動作,迅速將手收回去,放到了身體的側(cè)面。

        “三孃,我一直都想來看看你,這么多年了,我和我媽都很想你?!?/p>

        她抬著頭,眼睛卻沒有看我,而是盯著我身后的床單。

        “三孃,你是不是忘記我是哪個?我是曉雪,木楊寨的曉雪。”

        這么多年的擔憂和思念,這一周以來的急切盼望,我恨不得扒開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是曉雪?!?/p>

        三孃似乎并不受我的激動所影響,每一句話都平穩(wěn)無波。

        “那天我送你上火車,后來是不是都很順利?”

        客廳的方向有聲音傳來,姑父陸龍飛還在看電視。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都不會那么順利,但都會過去?!?/p>

        我感覺到吃驚,這話竟然是從來沒有上過學的三孃說出來的。

        三孃連續(xù)打了兩次呵欠,看得出來,她不想繼續(xù)和我談下去。

        那一夜,躺在有著三孃氣息的房間里,我整夜睡不著。時間真是一把鋒利的剪刀,將原來的枝繁葉茂都修剪成了另外的樣子。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一切都變得亮堂了許多,包括三孃家微暗的客廳。姑父告訴我:“你姑下地了?!?/p>

        除了個子比三孃矮,年齡比三孃大,這個叫陸龍飛的男人還算得上本分老實。他一邊揉面準備給我烙餅,一邊繼續(xù)說:“你姑姑來北京的那次出了一些意外,我也是三天以后才找到她的。”

        “三天才接到她?那三天姑姑在哪里?”一陣熟悉的疼痛又穿過我的胸口。

        “具體發(fā)生什么事,她不肯說。當天我先是在北京南站接站,貴陽開來的兩趟列車進站都沒有見到她。第二天我又去北站等了一天,直到第三天,我又返回南站,才發(fā)現(xiàn)了她。幸虧之前介紹人寄過一張她的照片給我?!?/p>

        “姑父,你現(xiàn)在就帶我去跟姑姑道別吧?!?/p>

        姑父經(jīng)不住我的請求,用自行車帶我往田野去。

        三孃正在一塊棉花地里清理雜草。棉團像一個個可愛的小圓腦袋,從層層疊疊的棉葉中探出來。三孃蹲在壟溝里,密密匝匝的花葉將她包圍在中間。

        我大聲喊“三孃”,跳到壟溝里,說:“三孃,我要回去了,再來看你一眼。”

        太陽光把三孃臉上的汗水照得亮晶晶,滿臉紅通通的。風吹來,一株長得跟三孃一樣高的棉花拂在了她的臉上,或許那棉葉的絨毛觸碰到了她的眼睛,三孃伸手在眼睛上揉了幾下。

        母親的話更少了,她不愿意跟我住到縣城去,一個人守著老屋,喂養(yǎng)幾只雞,有時候說話給雞聽。

        這個周末,我剛進家,母親就告訴我,她昨天晚上夢到滿山的樹葉從樹上落下來。母親認定這個夢不好。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總是有些信神疑鬼的。

        沒想到,我剛回到自己家里,就收到了一封信。信是陸龍飛姑父寫的:

        “曉雪:你姑姑于農(nóng)歷9月25日在通縣醫(yī)院去世,醫(yī)生診斷她死于心肌梗塞。我萬分悲痛,她在我非常困難的時候跟了我,幫我?guī)Т箨懴琛j懴璩扇撕?,她又從你們貴州老家,給他介紹了一個媳婦,并幫他們帶大了兩個孩子。這么多年,她一直都想回老家去看看,卻沒有回去過。如今她去世了,我個人做主,想把她的骨灰送回貴州去安葬。我相信這也是她的愿望。她的家人也同意我的意見,并為她找好了地點,就在三棵樹。幾十年來,她一直都惦記著你,直到她走,都還保留著你寫給她的地址。上次你從北京回去后,她悄悄哭過多次。今天這封信,我是想提一個不成敬意的請求:我們于農(nóng)歷10月19要將她的骨灰送回貴州,想請你到貴陽火車站接她,我們一起送她回老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貴陽火車站廣場寬敞明亮,當年單獨的一棟古樸小樓已經(jīng)被高大時尚的綜合體大樓所替代。

        陸龍飛一家五口走出出站口,陸翔懷里抱著一個黑色的布包,布包里是一個方形的盒子。和陸翔并排出來的,是他嬌小的妻子,陸龍飛和兩個七八歲的孩子走在后面。

        我迎上去,伸出兩只手,接過陸翔手中的黑布包。像接過一件貴重的,而又是我極度心愛的物品,輕輕將它擁入懷里。我的動作是那么輕柔,連同我的心,在這一刻,變得很軟、很暖。

        三孃,我終于擁抱了你,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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