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晨
據(jù)《漢書·禮樂志》記載,漢武帝時,設有采集各地歌謠和整理、制訂樂譜的機構,名叫“樂府”。后來,人們就把這一機構收集并制譜的詩歌,稱為樂府詩,或者簡稱樂府。到了唐代,這些詩歌的樂譜雖然早已失傳,但這種形式卻相沿下來,成為一種沒有嚴格格律、近于五七言古體詩的詩歌體裁?!稑犯蓬}序》指出:“詩訖于周,離騷訖于楚……由詩而下十七名,盡編為樂府、樂錄等題。”另外,如《鮑嶺鹽》《昔昔鹽》《一臺鹽》等以“鹽”為題的樂府?!皣省币蚱涮赜械那{和唱法等特點而著名,如《春鶯囀》《五更囀》《莫才人囀》。
《康熙字典》對“囀”的解釋如下:“《廣韻》知戀切。并轉去聲。《廣韻》:鳥吟。庾信《春賦》:新年鳥聲千種囀。又《廣韻》:韻也。《集韻》:聲轉。”由此可見,“囀”為鳥鳴之意,多見于宛轉動聽的鳥鳴之聲。許慎的《說文解字》曰:“轉,運也。還,大徐作運,非還者,復也?!倍斡癫弥赋觥墩f文解字》把“轉”訓為“運”,誤,應把“轉”訓為“還”,其是往來、反復的意思,從而引申為唱歌宛轉,在先秦文獻中均有這種用法?!皣省弊值镍B鳴、鳥吟之意是從“轉”的宛轉歌唱意演變而來的[1]?!昂韲省弊鳛樘厥獾陌l(fā)聲方式,能模仿出簫笳等樂器的聲音。在南北朝時期,“轉”和“囀”等都表達宛轉的意思,二者可以通用。如蕭綱《倡樓怨節(jié)詩》中的“片光片影皆麗,一聲一囀煎心”;沈約《郊居賦》中的“驅四牡之低昂,響繁笳之清囀”?!皣省辈还苁切稳輼菲髀曇?,還是指鳥鳴之聲,其都具備了清晰的含義[2]。樂府《五更囀》的書寫形式有“囀”和“轉”之分,其題名中的“囀”和“轉”意義相同,并在《藝文類聚》中產生了《五更囀》。與唐代的《春鶯囀》《莫才人囀》相比,把南朝時期舊樂府題名中的“轉”改為“囀”,這對其樂府題名給出了更清晰的含義。其次,唐諸樂中的《五更囀》與樂府《五更囀》有明顯差異。第三,因唐玄宗偏愛羯鼓曲所以在唐代盛行,這說明唐代已經獨立使用“囀”意,與“轉”已經劃分開來[3]。
《春鶯囀》《五更囀》《莫才人囀》等“囀”題樂府,其在上應具備區(qū)別于其他曲調,帶有鮮明特點的音樂屬性。盡管《春秋》已有關于“轉以歌”的記錄,但因漢代的“喉囀”發(fā)展到南北朝時期的蟬鳴鳥叫,“囀”更是一種發(fā)聲方式,與歌樂演唱并沒有什么聯(lián)系。謝朓《和伏武昌等孫權故城詩》中的“舞館識余基,歌梁想遺囀”;而《六臣注文選》中的“妙歌者發(fā)聲,聲繞梁而塵起,故見梁則想其余聲也?!边@里的“囀”指的就是歌者美妙的歌聲,這也是“囀”首次和歌樂聯(lián)系起來[4]。但從整體來看,謝朓詩中的“囀”是指古代遺聲,并沒有形成一種系統(tǒng)的歌唱方式。后來發(fā)展到唐代,“囀”更多地應用于歌者,如韋應物《擬古詩》中的“玉顏上哀囀,絕耳非世有”,這主要是描寫女子歌聲動聽。這里的“囀”并不是指歌聲,更主要指的是歌唱方式。所以說唐代的“囀”并不是單純的發(fā)聲方式,更是指鳥兒的叫聲,而逐漸發(fā)展成為專門的限定性唱法[5]。
“囀”作為用“喉囀”發(fā)聲的演唱方法,“囀歌”與普通的唱歌不同,如李肇《唐國史補》中記錄了開元年間的“李八郎善歌”之事。這里的“李八郎”指的是唐代歌唱家李袞,即“及囀喉一發(fā),樂人皆大驚”,囀喉并不是唱歌那么簡單,其是通過高超的技巧和音色才能呈現(xiàn)的演唱[6]。李袞通過喉囀的方式演唱,搭配詞曲,讓聽眾感受到聲樂之美,并不是簡單的技巧,這也是“喉囀”唱法的精髓。除此之外,“轉”字是“反復、往來”的意思,所以“囀”這種唱法包含了疊沓往復的方式。歐陽修在《李留后家聞箏坐上作》序中寫道:“余少時嘗聞一鈞容老樂工箏聲,與時人所彈絕異,云是前朝教坊舊聲,其后不復聞”,這里所說的就是“綿蠻巧囀花間舌,嗚咽交流冰下泉”。這主要是指宛轉往復的箏聲。另外,“囀”的唱法在唐代屬于“新聲”的范疇,這一直延續(xù)到宋代,在蘇軾《減字木蘭花·慶姬》的創(chuàng)作中:“響亮歌喉[7]。遏住行云翠不收。妙詞佳曲。囀出新聲能斷續(xù)。重客多情。滿勸金卮玉手擎?!薄靶侣暋毙枰皣食觥?,這在當時是一種全新的唱法。最后,“囀”和秦聲也有一定關系,如《莫才人囀》中記載的“莫才人能為秦聲,當時號‘莫才人囀’焉”。秦聲指的是秦地的音樂,如王驥德《曲律》言道:“樂之筐格在曲,而色澤在唱。古四方之音不同,而為聲亦異,于是有秦聲,有趙曲,有燕歌,有吳歈,有越唱,有楚調,有蜀音,有蔡謳?!碧茦啡诤狭吮姸嗟耐鈦硪魳吩?,如宴樂十伎,李唐皇族起自隴西,秦聲屬于其家鄉(xiāng)音樂,這可能是因為秦聲高亢,難以適合宮廷演奏。但“囀”和秦聲肯定有一定關聯(lián),秦聲的高亢與“囀”的宛轉唱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應拉長所發(fā)聲音,并應用“喉囀”的演唱技巧。
《五更囀》是樂府“相和歌辭”平調曲,其曲辭體式獨具特色,每章均以“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開頭,并和題目相照應。《五更囀》創(chuàng)作豐富,如文人創(chuàng)作的《五更囀》,又如佛道曲《五更囀》等。既往研究顯示:《五更囀》體式特殊,學者通常從“五更”入手梳理其連章敘事的特點,卻忽略了題名中的“囀”。在樂府中,歌、謠、曲等都能當作“歌唱”,但實質上各有特點,不能雷同。《五更囀》正是指的是“往復疊沓”的意思。通過五人一人一輪的延長方式,能在復沓中自然銜接,反之,由于“囀”回環(huán)往復的唱法,因此要講究疊嶂復沓的形式。所以,從“囀”的看法來講,“囀”題樂府獨特的演唱方式也是《五更囀》的特殊體式。所謂“囀”,大概與“囀”相同,是吟唱,如《黃鶯囀》?!段甯鼑省?,便是作者在夜里思緒萬千,不能入睡,邊數(shù)更邊低聲淺唱。正如京劇伍子胥過文昭關時,在東皋公花園中的情節(jié)一樣,從“一輪明月照窗前”嘀嘀咕咕、翻來覆去直唱到“雞鳴犬吠五更天”,因為一夜失眠,伍子胥便頭白如雪,過了昭關險。
漢代樂府是我國歷史上建立的第一個大規(guī)模采集民歌的音樂機構,雖然它建立之初是為了滿足宮廷享樂之用,并沒有有意識地去保護民間音樂,但是從客觀方面來說卻起到了保存民間音樂的作用,由于樂府采集民間音樂的范圍很廣,幾乎涉及中國各個地區(qū);其對我國的音樂創(chuàng)作,演唱和演唱技術的發(fā)展,各民族相互吸收、提高,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為培養(yǎng)音樂人才做出了貢獻,促進漢代民間音樂的繁榮與發(fā)展起到積極作用?!皣省敝饕墙柚昂韲省钡姆绞介_展演唱,“喉囀”的發(fā)聲與黃鶯類似。黃鶯叫聲嘹亮,富有韻律,宛轉動聽。由此可見,黃鶯鳴囀是人聲“喉囀”追求的最高層次。所以,從題目來看,《春鶯囀》描述了曲調的歌唱方式及來源,其發(fā)展相對完備。
《春鶯囀》在中唐后期發(fā)生巨大改變,原來是太常梨園別教院曲目,其借助胡琴演奏,并由胡女表演。自從《春鶯囀》誕生后,唐代詩人通常在詠“鶯”中都會用“囀”,簡言之,“鶯”和“囀”相連是種定式。如蘇颋《贈彭州權別駕》中的“黃鶯急囀春風盡,斑馬長嘶落景催”;鄭愔《詠黃鶯》中的“欲囀聲猶澀,將飛羽未調”;韋應物《聽鶯曲》中的“欲囀不囀意自嬌,羌兒弄笛曲未調”;杜甫《奉送嚴公入朝十韻》中的“漏鼓還思晝,宮鶯罷囀春。”這種詩歌的大量使用與唐詩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有密切關系,但如果想形成詩歌用語習慣,通常要把握契機,并根據(jù)當代詩歌創(chuàng)作進行考察。“囀”的廣泛使用是從唐代開始的,“囀”是種特殊的唱法,其在唐代確定下來,在這期間,《春鶯囀》的創(chuàng)作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囀”不管是形容樂器聲音,還是指鳥鳴之聲,其都具備了清晰的含義?!洞胡L囀》《五更囀》《莫才人囀》等“囀”題樂府,其在上應具備區(qū)別于其他曲調,帶有鮮明特點的音樂屬性。這是一種獨具特色的演唱方式,在長期的演變過程中其內容得到不斷豐富,并自成一體,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曲調變化和音樂變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