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我不去歌頌她 我確信
就會像那截被丟棄的胎盤 忘得一干二凈
甚至不知道她的顏色 胖瘦和丑俊
最初的回應(yīng) 藏著一輩子的世事
母親的母親 越往前走越黑
每個人身后的宮殿 糧食和水
常常比我還痛 也更無奈
我是她行走的勛章 或敗家的浪子
二
知黑守白 把更豐富的色彩讓給你
五彩的臉譜只會讓天空更生氣
紅或者黃 都不是她的本意
沉默 收留那些被人看不上的棄嬰
稗草的根須 寒冷和大塊頭的冰雪
還有深陷的鐵蹄 亡魂之上已開出了花朵
一場敲鑼打鼓的大戲
正沒邊沒沿地展開 自由地奔跑
她對著根系喊了句:“小子,加油!”
他們就幸福地跋山涉水
三
錯把她當(dāng)成肉體 頭發(fā) 眼睛里的光芒
自由穿越白樺林和黑松林的夜游神
不知疲倦的飛鳥和沒有年限的青草
茅草房總是更知心 甘愿做山野的信使
狐仙洞和萬畝稻浪同唱一首贊美詩
江河壯闊 聽到最北邊馴鹿的叫聲
馬哈魚就開始了它的回游之旅
晶瑩的不止是冰雪 還有遠方的海
四
肉體很沉 魂魄很輕
一生里 必須沿著松花江和黑龍江
漂流一次 南甕河舞動一下綢帶
嘟嚕河就鮮花盛開 菱角花封閉了
珍寶島和雁窩島的航道
二狗子和黑娃 一個在大白天走丟了
一個在夜里走失 沒有傳出哭音
供桌上的燈火只是自己咬了自己一口兒
坐在門坎兒上起伏著的山野
再也壓制不住蓬勃的綠意
五
大盜橫行 護送黑金的駝隊很顯眼
為了走私白銀 與西伯利亞靠得很近
存儲了很多的故事 歌謠和詩人
只愿講給對脾氣的朋友
平原極易迷醉 那就往山上走
風(fēng)雪夜 枯枝在隘口用孤傲征服了一切
不為財富和名色所動
每一次接近 都愛得死去活來
因之 窩集嶺、老爺嶺、張廣才嶺……
就多了一份別樣的深情
到此 浩蕩的春風(fēng)也敗下了陣
六
濕地和荒野 共用一個魂魄
莊稼是人們從遠方移植來的苦難
折腰的葦草比蒼鷺更高貴
知錯就改 它動不動就低頭懺悔一次
我犯了一個不可悔改的錯誤
過去常說:一根草兒
到了北大荒我再也沒敢這樣去喊
不知道我要喊的是哪一根
是的 這一根與那一根完全不同
該一個一個地叫她們的小名嗎
或者學(xué)著蒼鷺的樣子
按著輩分去一一拜一下
七
如夜色 張開雙臂
才知道你想抱也抱不住她
如已隱身藏起來的母親
但你卻時時能感受到她溫暖的愛意
沒有一陣風(fēng)
是平白無故地吹來
每一滴雨無不懷揣著深意
甚至于極寒和冰雪
月色與晨曦 都有前生的約定
一根草懷抱著濕地
一棵樹和另一棵樹心生羞愧
走進南甕河的時候
千萬不要被她表面的容貌所迷惑
別說遺世之美
別生出什么崇拜之心
只須沖著那又黑又亮的水土
喊一句:南甕河我懂你
她就心甘情愿地為你魂飛魄散
把吃過的苦都藏起來
把眼淚和孤寂
也都藏起來
是風(fēng)的正面和反面
當(dāng)看得見那只無形的散花之手
愛情和宿命的斗爭與約會
起承轉(zhuǎn)合 愛過恨過
這一刻 才步入了難以割舍的自由之境
在林間穿梭 把命運交給風(fēng)
魂魄 用兩種語言在表白
都是印象派的技法 打啞謎的人更懂
我在樹下等你
看兩個老人在悠然地打太極
抗拒絢麗 抗拒所有對他們的逼迫
在落和未落之間
我想 我們確實應(yīng)該談一場戀愛
早一點驚心動魄多好
絕色 然后一心一意地去思考
該如何下一場繽紛之雨
道的輕與重 自然而然地剔除人為因素
布道的人也會被自己感動
然后才能平淡如水
做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送流水
更送這一江秋色
在風(fēng)里安葬自己并歌唱
落日溶金 昨天我把裸體獻給了它
老鐵匠輪起了敲打之錘 開始自由地點燈
遠峰和城市走進骨骼里的幽暗
畫畫的人只想捕捉風(fēng)里那些隱秘的神性
把自己砸個粉碎 然后更加富有彈性
夢里的一個細節(jié)已開始了跳動
書生之夜 星空里布滿了旋轉(zhuǎn)的向日葵
風(fēng)聲稠密了起來 破碎與艱難的重構(gòu)
更加純粹 沉醉并以此為樂
因為聽得懂淙淙流水 鮮花盛開
一個倒時差的人拎一箱殘破的經(jīng)卷
試圖把自己從身體中剝離出來
震撼并失魂落魄地做愛
玄而又玄 一道孤寂的光影
虛無得更加癡狂
奔跑在冰河世紀或者是生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