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漸青
文在一家公司做部門主管,公司不大,加上老板在內沒超過30人。大張的技術部只有四五個人,說是部門主管,其實和普通員工一樣,常年出差,奔波在一線。
文已婚,與妻子的關系已是相敬如冰,僅靠五歲的兒子維系。日子過得如同白開水,有時候煮沸,雞飛狗跳,有時候又陷入冰點,聲相聞而不相往來。只有孩子,天真無邪的孩子,才能為這個家?guī)硇┰S溫馨。
文不是個有宏圖大志的人,性子更是喜歡隨波逐流。他有時候覺得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守著兒子,看著他長大,結婚,生子,老去。
后來,技術部來了個剛畢業(yè)的小姑娘櫻,個子高挑、性子活潑,說不上有多漂亮,卻正是文上大學時喜歡的類型。
上大學時文有一個相愛四年的女友,畢業(yè)后女友回老家工作,文留在了現(xiàn)在的城市。最終,愛情敵不過距離,兩人的感情無疾而終。后來,經(jīng)同事介紹認識了妻子,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一開始卻也并不互相討厭。淡淡地談著,到了結婚年齡兩人就結婚生子,然后經(jīng)歷所有中國小夫妻都要經(jīng)歷的婆媳關系緊張、婚后感情淡漠,最終走到了今天。
每次與妻子吵架,文都暗下決心,一定要離婚,但每次看到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臉,就一次又一次的放棄。妻子也一定是這么想的,文認為。
與妻子的頤指氣使不同,櫻每次面對文都是甜甜的笑臉。文其實也知道,櫻的笑并不是給自己的,只是作為一個下屬對上司泛泛的尊敬。
櫻的家境似乎并不太好,穿著并不高檔的衣服,每次去必勝客之類地方吃飯,都要拍幾張照片發(fā)在朋友圈里。看著櫻,文覺得有些軟軟的心疼,有種父親的感覺。
有次公司聚會,心情壓抑的文酩酊大醉,躺在酒店大堂沙發(fā)上頭疼欲裂。有人拿了風衣幫他蓋上,半昏半醒的文抬起頭,是櫻。
櫻說,別感冒了。
慢慢的,文覺得自己喜歡上了櫻,說不上是喜歡她的外貌還是性格,總之一天見不到櫻,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文總是有意無意的安排一些小事讓櫻去做,或許,只是想借機看看櫻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或者跟櫻說上幾句話。
很多次,文暗暗下決心,要把內心的喜歡告訴櫻,卻總在最后一刻保持了所謂的理智。即便告訴她又能怎樣?恐怕連普通同事關系也保持不了了。而且,文暗暗告訴自己,不要讓自己的世俗和灰暗去玷污櫻。
文又問自己,如果自己年輕十歲,會有勇氣去追求櫻嗎?文沉浸在這個問題中無法自拔。
現(xiàn)在這樣不挺好嗎?文安慰自己,年近中年,還能在內心保持一份純潔的情感,不是挺好嗎?
然而,幽暗生長的情愫總是難以壓抑,尤其是陽光明媚的公司與陰晴不定的家兩兩對比,讓文覺得上班路上的腳步都格外輕松。只是,無數(shù)次夜半醒來,文看看身邊沉睡的兒子,然后悄悄打開手機翻看櫻的照片,笑容純潔而燦爛,文的心里仿佛壓著千鈞巨石。
一次,原本是文和另一位同事一起出差,鬼使神差的,文利用自己的小權力讓櫻陪自己去。高鐵上,倆人的座位隔著過道,櫻帶著耳機聽音樂,文定定的看著櫻的面孔,鼻子、嘴巴、睫毛,還有耳朵后面幾絲柔軟細膩的頭發(fā)。
文不知道櫻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談判桌上,看著對方喋喋不休的嘴巴,文的腦海里卻始終浮現(xiàn)著櫻戴著耳機、閉著眼睛的面孔。莫名其妙的,文覺得一陣陣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猥瑣,惡心、想吐。
在文的強硬要求下,原定兩天的洽談在一天內草草結束,文退掉了預定的酒店,與櫻連夜返回。
櫻沒有說什么,順從地跟著文。在火車上落座,她關心的問文是不是不舒服,然后幫文去接開水。
看著櫻的背影,文問自己,還能怎樣呢?又能怎樣呢?
高鐵到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文強笑著與櫻告別。
坐在回家的地鐵上,文看著對面車廂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肚子微凸、頭發(fā)凌亂、滿臉油膩,背著黑色泛舊的公文包,突然間覺得,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
就像車廂內外那些中年男人一個鳥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