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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原日夜

        2020-11-18 13:11:53安寧
        莫愁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雪原啄食阿媽

        文安寧

        冬天,呼倫貝爾草原的小鎮(zhèn),猶如一個喝醉的漢子,瞇眼微醺著,從東家串到西家,步態(tài)里都是歡快恣意的曲調(diào)。從外面看,鎮(zhèn)上似乎人煙稀少,除了路上凍成石頭一樣堅硬的牛糞,還有在無風(fēng)的半空緩慢飄著的炊煙,或者幾只奔跑的大狗,起起落落的麻雀,便再也看不到其他有生命的東西。

        夏天里風(fēng)馳電掣的摩托,在厚厚的積雪上,早就熄了火?;h笆的影子,落在從未有人踏過的雪地上,清晰而又干凈,再好的畫家都畫不出那樣別致的影子。但是這樣的靜寂,只是給在遙遠的馬路上,坐在大巴里經(jīng)過小鎮(zhèn)的行人看的。他們在感嘆這里的“荒涼”的時候,絲毫不清楚,房間里的炕頭上,正有怎樣的熱氣和歌聲在繚繞蒸騰。

        每天幾趟從鎮(zhèn)上馬路穿過的大巴,會將牧民們帶到鄂溫克旗或者海拉爾市區(qū),用一種揮霍錢財?shù)姆绞?,購買蔬菜、水果、熟肉、糖塊、餅干、煙酒、雪糕等一切可以帶來快樂的東西。

        整個鎮(zhèn)上,沒有一盞路燈。當(dāng)夜色降臨,似濃重的墨汁潑過來,瞬間淹沒了一切。人除了進入夢中,基本無計可施,就連勤勞的狗,都停止了吠聲。

        鎮(zhèn)上的小夫妻們,不像阿爸阿媽一樣,躺在床上閉眼就沉沉睡去,火墻里加上兩次滿滿的煤炭,就足夠讓一個嘮嗑的夜晚,變得熱烈而且纏綿。夜晚的鎮(zhèn)上,窗外的冷,與炕上的熱,對比鮮明,雪原在這樣的時刻,流露出它濃郁的善意與柔情。

        晨起后,看到阿媽在祭火。蒙古族人很虔誠地祭拜火神,那墻壁中奔放穿行的火,給整個沉寂的冬天,帶來的不只是光與熱,還有希望、激情與勇猛。這樣的力量,不僅僅屬于人類,還有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戶外,依然悠閑散步的馬群和牛羊,在厚厚的積雪中尋找吃食的鳥類,或者于一米多厚的冰層下潛伏的魚類,以及一切冬眠在地下的動物。

        兩只略顯肥胖的喜鵲,每天都會在我的窗下,辛勤地啄食。窗腳堆放著阿媽傾倒的垃圾,所以只要不太懶惰,自然可以覓得飯吃。我猜它們的家,應(yīng)該就在前面一戶人家廢棄的倉庫屋檐下。而且,早已經(jīng)與其他喜鵲們協(xié)商好了,占地為王,不準(zhǔn)其他同類侵占這一風(fēng)水寶地。窗戶上隨風(fēng)飄擺的“囍”字,將兩只喜鵲,映襯得多了幾分靈動與喜慶。

        兩只喜鵲偶爾也會落在后院的牛背上,啄食它身上破損了的腐肉。我起初看見,總覺得有些殘忍,但后來又聽阿媽平淡地講起鄰居家的一頭奶牛,身患重病時,許多只喜鵲,都來啄食肉吃,并且村里的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似乎,那不過是日常生活里的一個場景,平常到猶如兩只狗在雪地上打架,耄耋老人在冬夜的睡夢中無聲離去……我就在那一刻,忽然領(lǐng)悟到,諸如天葬等儀式,其實大都源自于自然萬物的消長與循環(huán),生命的來與去,不過是自此岸流淌到彼岸,就像周而復(fù)始生命輪回,來年春天冰雪融化,草原重新被染成無邊綠色的夏天,花朵、河流、奔馬一切又都充滿了豐沛的生命力,宛如自我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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