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小鹿

知道岜農(nóng)，緣于他的一本書《低頭種地，抬頭唱歌》。

封面上，一彎橙紅色的月牙，一個綠衣男人的背影，吸著煙，戴著一頂火黃色的帽子，好似麥田里的梵高，孤獨、沉默但又流淌出無比自怡的氣息。

岜農(nóng)，是一個住在廣西南丹山里面的農(nóng)民。岜在壯語里讀作Bia，意思是石頭山。他同時也是一位民謠歌手。半農(nóng)半歌，是對岜農(nóng)最合宜的寫照。

不久前，央視播放了一部音樂系列紀錄片《踏歌行》，聚焦了七組民謠音樂人，他們像扎根于故土的植物一樣，頂著滿身灰塵，開出不一樣顏色的花朵。岜農(nóng)，便是其中的一朵奇葩。

岜農(nóng)的生活簡單到用幾個字就可以概括：一棟舊房、幾畝山地，低頭種地，抬頭唱歌。在此之前，為了體驗一下花花世界，他曾去廣州生活了八年。他形容自己是只鳥，最終發(fā)現(xiàn)在鱗次櫛比的城市里找不到可以棲息的落腳點。于是，他回到了家鄉(xiāng)，從此安心根植鄉(xiāng)野，過上春種秋收、自得其樂的生活。

岜農(nóng)出過三張唱片《飄云天空》《西部老爸》《阿妹想做城里人》，合稱《那歌三部曲》。這是他和小伙伴索力合作完成的，岜農(nóng)擔任創(chuàng)作和主唱，索力負責伴奏，兩個人為了像模像樣地玩音樂，成立了一個樂隊，名叫：瓦伊那，這是壯語的音譯，意思是稻花飄香的田野。

多美的名字——稻花飄香的田野。山下種田，山頂歌唱，岜農(nóng)活出了一種讓人羨慕的世外桃源的境界。

大多數(shù)時候，岜農(nóng)使用壯語來演唱他的原創(chuàng)歌曲。我聽不懂歌詞，但他原生態(tài)吟唱的曲調(diào)一下子就將我打動了。在一首《Rongh Rib》（Rongh Rib在壯語里的意思是螢火蟲）里，岜農(nóng)回憶了小時候和他一起捉螢火蟲的小伙伴們：老二、五弟、老七……如今，大家天各一方，有的去東莞起房子，有的去深圳學廚師，有的去福建做鞋子……你去了那里，我去了那里，螢火蟲還在這里。岜農(nóng)用歌聲述說了小時候的歡欣和長大后的無奈，真正的民謠就是要貼近生活，走進人的心里。

在《低頭種地，抬頭唱歌》里，岜農(nóng)還寫了不少長詩，也隨手畫了一些畫。在自序里，他說：“每首歌都是生活中的自娛自樂或自問自答。詩和畫，都是和歌一起尋找快樂源頭的推理字句和圖稿?！?/p>

那些長詩句句純質(zhì)，豐富的想象賦予所有動物以人性。岜農(nóng)在詩里寫上古的時候，人和動物是有來往的，人和草木也能對話，譬如柚子結(jié)果多，壓得腰桿要彎斷，就會請路人采摘；老虎背上癢，就會請人拿爪耙抓；樹的枝條老了葉子殘了，就請秋風來搖動……

岜農(nóng)還寫到人和動物互做游戲，猴子和人比賽過河，猴子彈力好，抓住溪邊的葛藤，一搖一助力就跳過了河，正想笑話人類，誰知人砍了根竹子搭了座橋，也輕松過了河。人又和山狼比賽抓魚，狼撲到潭邊一咬一條，人不慌不忙，用葛藤編織了一只籮筐，放在出水口，魚蝦就自動跑到筐里來了……總之，在岜農(nóng)詩意流淌的世界里，上古時代大自然的所有生物都能和平相處，互幫互助，玩耍嬉笑，純真美好。只是后來，當人與自然的經(jīng)脈斷離后，世間才有了紛爭，有了冷酷，有了虛情和假意。

至此，我才恍然明白，岜農(nóng)的歌也好，詩也罷，傳遞出來的信息是高度統(tǒng)一的，即人類只有與大自然融而為一，才能抵達理想中的桃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