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清華 王士強
符力是一位海南“土著”,除了到重慶讀大學和2018年以來到北京工作,他基本都生活在海南。這片炎熱、潮濕的熱帶區(qū)域,原本是不適合思考,不適合詩歌的生長的,符力在這其中是一個例外,確可謂“一股清流”,他的身上沒有熱烈、激情、奔放的“熱帶性格”,沒有狂飆突進的革命沖動,相反,他是非常冷靜、沉著、低調的。實際上,即便放到全國的范圍,放到70后詩人的群體中,符力身上的這種特質都是極為顯明的。他的寫作不跟風、不造勢,在一個詩歌寫作已然需要“包裝”和“經營”的時代,他是自外于這一潮流的,并不是沒有機會和條件,而實在是“不為也,非不能也”。在這個意義上,“海南”之于符力的寫作是具有隱喻意義的,它不僅是一個地理意義、現(xiàn)實意義上的島嶼,而且是文化之島、漢語之島,其中體現(xiàn)著他的價值立場和美學態(tài)度。
符力為人謙遜、真誠、優(yōu)雅,有親和力,內在則不無立場、鋒芒、風骨。詩如其人,他的詩本真而平實,自然而然,不花哨,不炫技,長于通過對日常生活的凝視而發(fā)見其特異、不尋常之處,“切口”不大內涵卻很豐富。他詩中的情感態(tài)度一般來說是冷色調,是平和沖淡的,不動聲色、娓娓道來。但這些,并非不用情、不動情,實際上恰恰相反,是飽含深情的體現(xiàn)。他將深情、真情壓抑到了文字的最深處,經過沉淀、審視與再處理,如他自己所說是“把詩意的核心部分放到語言的深層”,是以無情達有情、以缺席而在場,其間有著強烈的藝術張力。在相當程度上,說符力是一個抒情詩人并沒有問題,他的詩是有情的詩,他的文字是有情的文字,在當今這樣一個寡情、薄情、濫情的世界,符力是一個有情、深情、專情的人,他是真正有愛并且相信愛的。由這樣“有情”的基調出發(fā),他的創(chuàng)作也在一定程度上“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達到了較高的水準??梢哉f,他的寫作是走在一條端方、正直的道路上的,不劍走偏鋒,不好勇斗狠,看起來不那么“先鋒”,沖擊力不強,但卻是可持續(xù)、有后勁、能夠不斷向前的。
符力的寫作具有明顯的“在地性”,他的寫作一個很重要的主題或母題是家園、故鄉(xiāng)。但他的寫作不是田園牧歌式的復古,而是關注現(xiàn)實、立足當代的,寫出了一位現(xiàn)代人在現(xiàn)代語境中的真實感受。在當今這樣一個迅疾變化的時代,敏感的詩人不可能不感到強烈的文化沖突和撕裂感,符力的作品中包含了內心的掙扎、困頓、猶疑、揚棄……他表達著文化鄉(xiāng)愁,但這種鄉(xiāng)愁不是單向度、表面化、景觀化的,而是復雜、糾結、曖昧、富有現(xiàn)代內涵的文化鄉(xiāng)愁。他的詩歌寫出了獨屬于他自己的情感歷程和態(tài)度,包含著深刻、尖銳、欲語還休、難于言明的人生體驗,有著深沉的命運感,這也是他的詩歌能夠打動人、引起人的共鳴的重要原因。詩中體現(xiàn)著人與境諧、樂觀豁達、自尊有愛、平等公義等的人生樣態(tài),體現(xiàn)著詩人符力對理想形態(tài)之人生的理解和追求。
對于符力而言,從海南到北京、從南方到北方不僅對他的人生有著重要意義,對他的寫作或許同樣如此,至少是一次檢視和提高自己的契機。時至今日,作為詩人的符力已屆“不惑”之年,他早已形成了自己穩(wěn)定的價值觀念和表達方式,具有了一定的個人化風格,但是,是否需要來一次自我革命、自我變法,是否有必要“另起爐灶”、重新出發(fā),找尋一個更新、更陌生、更寬闊、更立體的自己,這或許是值得符力認真思考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