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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雨器

        2020-11-17 12:59⊙文/森
        青年文學(xué)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兇手母親

        ⊙文/森 目

        父親火化的當(dāng)天夜里,陳醒躺在父親經(jīng)常睡的木板床上,就著雨聲合了眼。眼前卻總是影影綽綽,出現(xiàn)父親捕雨時的背影。雨水似乎從那時開始,一直落到眼前?;蛟S就是同一場雨,下午海邊見到父親捕雨,晚上父親就裝入了壇子里,似時間奮力地跳躍。陳醒翻個身,下面吱呀吱呀地響。新世紀(jì)了,還睡這樣陳舊的床。對父親的死應(yīng)該感到傷心,可是又覺得這未嘗不是種解脫。

        從母親手里得到的解脫。

        父親的后半生用母親的話來講,就是:無用噶。父親聽到這類說話,向來不過是輕咳兩聲,將視線投向別處避免接觸。但那次他抬起頭來,深吸了口氣說,我做的事業(yè)你無(無:方言,“不,沒有,不要”。下同。)會明白。時間凝固了幾秒鐘,仍然換來母親冰冷墜地的嘲笑聲。幾個月后,父親原本預(yù)計豐收的魚塘遭了病,魚死過半。他蹲在塘基邊緣,失神地望著暗綠水體上挨挨擠擠的水葫蘆。就是這些植物奪走了水里的氧氣,才使得鱖魚不時翻白肚。奇怪,父親已連續(xù)幾天冒雨下塘撈水葫蘆,但一夜過去,水葫蘆又重新布滿塘面。他疑心有人眼紅他的魚長勢過好,趁黑投放水葫蘆回來。守了幾個通宵,毫無所獲。躺在冰涼的竹床上,連睡夢中都聽到葉子瘋長摩擦的聲音。不過,水葫蘆成片開花好靚的,你要來看,父親對陳醒說。陳醒真的去看了,像成百上千串紫藍(lán)色的眼睛。

        更早時,父親入職明珠市捕撈公司當(dāng)船員,常出海到中越共同漁區(qū)捕魚。好幾回,海盜的子彈從身邊擦過。他們無奈屈服,躲到旁邊,眼睜睜看著一張張收滿魚獲的網(wǎng)被海盜船拖走。魚獲還在其次,痛心的是網(wǎng)。離了漁網(wǎng)無法維持生計,船長不想走借高利貸買網(wǎng)的不歸路,把船橫過去堵在海盜逃走的方向,以等待海警到來。海盜亂槍掃射,打碎艙室玻璃。這無系(系:方言,“是”。下同。)最兇猛的,父親說,有次,在455漁區(qū),海盜跳上船,一槍打掉了舵手的卵泡。那他無痛死?陳醒問。父親笑,成個打掉,未死,如果打掉一半,才會痛死。母親在旁邊剜了他一眼,又同小孩亂講。那是陳醒記憶中為數(shù)不多的開心時刻,父親的笑聲爽朗如同日光和煦的大海。那時父親肱二頭肌能滾來滾去,油亮的臉頰下方布滿黑褐海草般茂盛凌亂的胡子,一點也不像黑白婚照里斯文白皮的書生模樣。

        船員生涯的終結(jié)發(fā)生在一次月夜歸航的途中。從深海歸來,滿載一船鯊魚肉塊和魚翅。父親這次表現(xiàn)得最好,果決,狂勇,嗜血。每一條拖上來的鯊魚都是被他下先手砍死的。盡管已被魚槍射中,鯊魚滿口利牙還是很駭人的。父親不選擇當(dāng)?shù)貞T用的鐵斧,改用一把祖?zhèn)鞔罂车叮瑥孽忯~身側(cè)一刀刀追砍下去。離水的霸主拼命翻滾跳躍也無效,甲板上霎時淌滿了血,父親的虎口麻木半天才恢復(fù)。沒料到海盜居然還會出現(xiàn),銜尾直追,最終在漁區(qū)分界處追上了他們。最先跳上船的盜賊如往常一樣趾高氣揚,不把中國佬放在眼里。父親乘著斬鯊的余勇,一刀過去,不料竟劏開那盜賊肚腹。那海盜眼球凸出欲裂,不相信地看著流出來的腸子,后退著跌入海中。這下鼓舞起眾人反抗之心,紛紛拿起魚槍利斧,又結(jié)果了幾條小賊。但是又怎么敵得過全副武裝的海盜?很快被打得四散?;靵y中父親躲進(jìn)駕駛室,反鎖門,握刀蹲在電柜后面。舵手已被穿窗的子彈爆頭。其他人也在密集如雨的槍聲過后沉默。父親的汗珠一顆接一顆打在地上。一世人從未試過如此勇猛,無想到馬上就要交代在這里了。鎖被打壞,門被踹開,至少七八條槍同時噴出火光。接著同時啞聲。一個腳步聲慢慢卻堅定地接近他。父親想著無論如何要再賺一個,便如海豚般高高躍起,砍了下去。卻遇到了真正的高手,被閃身避過,再一晃神,刀已經(jīng)到了那人手中。刀高高舉起,那人面上冷酷不見絲毫波動,父親轉(zhuǎn)身要逃,被那人照后腦一直到背門到尾椎劃了落去……后來呢,陳醒問。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都無知,應(yīng)該海警趕到了,醒翻時后腦包著紗布,總之無死到。后遺癥是,至今陰雨天他還會覺得痛,從后腦至尾椎一線痛下去。

        即便如此傳奇地英勇,也沒能挽救父親的職業(yè)生涯,他因為恐懼出遠(yuǎn)海而失業(yè)了。母親因此不停嘆息,埋怨,自傷,自憐。父親后來得了厲害的偏頭疼,多半是因為母親層層疊疊、密密麻麻覆蓋上來的啰唆。他的一生就在這不停循環(huán)的咒語堆中茍活著。即便躲進(jìn)房中,那些話語還像潮水一樣從門縫里漫進(jìn)來,不停升高,將他淹沒。

        父親臨死,右手伸出虛握,食指點按空氣。母親對別人說那是望空亂抓,陳醒卻非常熟悉那個動作,他知道父親有一樣?xùn)|西還未舍得放下,就是靠著這個東西,父親才撐過他難熬的人生。這個東西被父親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外套的內(nèi)袋里,用時才慢慢掏出來。然而,在父親的遺物里卻沒找到這個東西。

        他起身來到客廳,母親仍然陷在沙發(fā)上,癱軟如蛇,茶幾上擺著攤開的舊相冊。陳醒猶豫了好久才說,那只東西你收起來了?母親動也不動,什么東西?他說,你知道的。母親說,如果他無系玩這種東西,無會過得這么慘。陳醒搖搖頭,如果無系玩這種東西,他早就死了。母親說,他早死就好了,無會連累到我,如果無系他養(yǎng)魚——陳醒截斷她的話,無講了,那個東西在哪里?母親卻好似聽不見一樣,陳醒也明白阻止已經(jīng)太遲,她的傾訴一旦發(fā)動,任你怎么呵斥叫罵也無法停下,只有等這臺話語機(jī)器耗盡力量,轉(zhuǎn)去覓食才有機(jī)會重獲清凈世界。

        想來母親也真是痛苦。和一個她無力改變的男人度過了青春,越是無力改變越是意圖數(shù)落,傾訴,越是數(shù)落對方越是不想改變,越是傾訴越是無人傾聽。然而保持沉默忍受一切又讓她幾乎瘋狂,抵受不住后變成巨大的反撲:既然你無讓我好受,那大家都無要好受,既然你一意孤行,就別怪我講到你死……

        每當(dāng)這時陳醒都會強(qiáng)迫自己去想一個場景,那就是圣斗士冰河潛入西伯利亞的深海,打破冰壁進(jìn)入沉船,去探視他永葆青春的母親。有次重復(fù)得太多,睡著以后繼續(xù)了情節(jié),不料那位美麗的母親化成了骷髏,張開兩條只??莨堑氖直酃烤o了他……

        陳醒一聲不出地退了出去。他爬上頂樓,在父親遺留的舊物堆里翻找。潮濕而充滿霉味的空氣使裸露的皮膚發(fā)癢,使鼻腔和喉嚨發(fā)癢,使父親的形象和往事一齊抖動而扭曲。找到眼球酸痛,咳嗽連連也沒有絲毫發(fā)現(xiàn)。他疲憊地坐落房間當(dāng)中的折疊椅,不想咔嚓摔在地上。他順勢躺下,覺得也許就是這樣了,父親的一切都要了無蹤跡了。就連他的骨灰,也會遵照遺囑撒入明珠灣的海水。這次,母親終于沒有反對,她連一個字也講不出來。但旁人散去后,她又抓住陳醒繼續(xù)復(fù)讀機(jī)般重復(fù)講述被父親害慘的人生。

        母親倚靠著門框,手扶額頭說,在找那個啊,我早就扔了,還等你來找?陳醒站了起來,在哪里?母親冷笑了一下,還能在哪里?陳醒感到漆黑之中亮起一豆微光,難道是在那片林子里?

        下樓時母親從背后朝他大聲說,別以為我無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你比你老子還要壞,壞得多,果然系一條種,聽我說話,無要再去地下室了,或者你還有救……

        他打開底樓的門,借著路燈灑下的黃光望去,那是樓前的林子,暗夜里拼命吸收雨水的植物。成片的木麻黃遮蔽天空,窄隙里擠滿濃烈的苦薏、銀膠菊還有飛機(jī)草,夾雜著幾株營養(yǎng)不良的狀元樹。中間的小塊空地,臺風(fēng)吹折留下的下半截樹干上爆出新綠,而倒伏下來還與下半截連著樹皮、幾近枯死的上半截樹干上,冒出聆聽雨落的木耳。那里,有一堆孤零零、黑乎乎的垃圾。

        當(dāng)陳醒滿手污泥從中掏挖出那個東西時,全身都濕透了。那是個細(xì)圓筒狀的玻璃瓶子,兩頭有銀色金屬箍。瓶身發(fā)綠,已經(jīng)附滿青苔。就著雨水用衣袖擦去泥沙和青苔后,也像父親那樣把它收進(jìn)內(nèi)袋。但等不及回到家,他又把它掏了出來,緊緊握著。

        父親叫它“捕雨器”。陳醒不清楚它本來的用途,但父親的確用它來捕雨,而且只用來捕雨。父親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待第一滴雨造訪,便舉起捕雨器候著,等雨點漸漸增多又尚未連成雨線,看準(zhǔn)了便按下頂部。一線白光激射而出,擊中某粒雨珠,拉扯回來,儲存在瓶子里。過程中不能碰上別的雨珠,否則會爆碎成霧。因此捕雨對天氣要求非常苛刻,雨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更不能有大風(fēng)。臺風(fēng)天不能捕雨,海上的雨常常來去迅疾且伴著狂風(fēng),所以坐船出海也很難捕雨。

        年輕時父親喜歡寫詩,這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青年的流行風(fēng)尚。當(dāng)時所有人都拼命閱讀寫作。父親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坐在船頭苦思半日,卻什么也沒想出來,發(fā)起狂來把鉛筆稿紙全部扔進(jìn)海水。母親算炮竹廠女工中生得好看的,能看上父親,或有幾分是被父親寫詩愛好蠱惑了。既然迷戀過寫詩,父親下崗失業(yè)、養(yǎng)魚失敗之后,重新迷戀上捕雨這種玄幻的詩意行為也不奇怪。他會挑選那些形狀完美、水質(zhì)清澈的雨滴,用舊海鷗相機(jī)拍照,然后珍藏起來,無人時獨自觀看。

        捕雨器的來歷父親約莫提過。某次他在公海附近下網(wǎng),本來魚蝦成群的地方,不知怎的,只撈上來大團(tuán)水草和小得可憐的貝類,還有個密封在塑料袋里的瓶子。原打算丟掉,但想著寫首詩塞進(jìn)去當(dāng)漂流瓶也不錯,就丟掉袋子,留下瓶子,這才發(fā)現(xiàn)這東西不簡單。但陳醒不太相信塑料袋密封性能好到在深海毫不進(jìn)水。

        還記得那次偶然,父母臥室衣柜頂上的破藤箱被他撞得跌落下來。藤箱落了鎖,他用力掰大箱蓋與箱身間的縫隙,伸入食指和中指,慢慢夾拖出一本紅膠皮小本子。打開,扉頁上寫著“捕雨日記”,是父親的筆跡。記得清楚的一頁,日期是一九九三年八月,原本并不會使用捕雨器的父親,這天胡亂擺弄,竟然捕捉到了一粒雨水。也嘗試用它來捕捉其他東西,比如米粒,芝麻,豆子,瓢蟲,鋼珠,彈丸,蟬,甚至蝴蝶。捕捉生命體都失敗了,其他東西成功率也不高,有幾次還發(fā)生爆炸。似乎對物體的完整性有要求,破碎的東西捕捉不進(jìn)來。最終父親決定以后還是用來捕雨,這樣最安全。至于捕雨器的來歷,父親猜測是來自深海文明,或者外星人,說不定只是外星人的玩具罷了。他始終弄不清楚這東西原來到底是干什么的,只好暫時稱之為“捕雨器”。也考慮過把它交給科研機(jī)構(gòu)或軍事機(jī)構(gòu),說不定能領(lǐng)一筆獎勵金??筛赣H實在害怕平淡的生活被打破,就這樣吧,做些無用的事也很有詩意。

        看完后陳醒把日記塞了回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父親卻開始當(dāng)著陳醒的面捕雨,以往從未如此明目張膽。陳醒意識到他已知道自己看過日記了,索性央求操作捕雨器。父親猶豫很久沒有答應(yīng),后來也沒答應(yīng)過,只說,太危險了。而直到多年后的這個雨夜,陳醒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母親已經(jīng)守在底樓門口。她跟在渾身淌水的陳醒身后大聲說,快點擦干不然感冒,你為什么這么傻,你知無知道這東西很危險啊,快點用毛巾擦。陳醒一言不發(fā)地關(guān)上洗澡房的門,把花灑擰到最大,試圖用水聲隔絕母親的話聲。母親的聲音還是穿透了所有事物鉆入他的耳朵,喂,上次我介紹給你的那個妹仔,你怎么無聯(lián)系人家了?千萬無要同一些無檢點的妹仔來往。

        陳醒站在花灑下,讓水兜頭淋下。他閉上眼睛,黑暗中仿佛又見到了那個女孩。女孩趴在床上帶著舒服的疲倦,陳醒的手指在她光潔的后背上模仿走路。女孩告訴他,班里女生晚上在宿舍會拉上窗簾,然后脫光了走來走去比身材。女孩問,你猜身材最好系哪個?陳醒愣了愣說,應(yīng)該系你吧。女孩笑,就算你講系別人也無關(guān)系。笑聲持續(xù)頗久卻忽然換成嘆息,就像剖開一個豐滿紅亮的蘋果,突然呈現(xiàn)出來霉黑的內(nèi)核。女孩沒有給他問的機(jī)會,只說,我要你永遠(yuǎn)記住我現(xiàn)在的樣子,其他東西無要問……隔著已經(jīng)逝去的幾千萬秒,陳醒想再度開口,話聲卻被水流吞沒。

        哐當(dāng)。似乎有碗碟摔落碎裂。陳醒圍上浴巾走了出來,母親正蹲在地上撿碎片,每撿起一片就丟進(jìn)垃圾斗里,刺耳的摩擦聲讓人牙酸。陳醒說,你放心,我無會同那個女孩再來往了。母親頭也不抬地說,那為什么聽見你在地下室同她講話?陳醒已經(jīng)套好了上衣,說,就算我想同她講也無可能了,她已經(jīng)似爸爸一樣了。母親沒有接話。陳醒說,她死了,病死,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滿意了?母親抬起頭來,眼睛充滿血絲,你們父子無一個好人。

        陳醒嘆了口氣?;氐阶约悍块g,從抽屜里抽出那本黑白相冊。父親多年來珍藏的雨滴照片都在里面了。所有的水珠無一例外,全都懸浮在捕雨器透明的瓶身中。也有幾張年輕時的父親,夾在中間某頁,很容易忽略過去。那時的父親身板挺得直直的,有股傲氣。遭遇海盜的經(jīng)歷成為他的勛章,雖然后來事業(yè)毫無起色漸漸磨損了他,但他死時再度放射光芒,像個英雄——他保護(hù)了一個被搶包的女人,據(jù)說那個刺傷他的劫匪也被父親重創(chuàng)。母親卻說那女人只是路過被嚇倒,兇手的目標(biāo)就是你爸爸。他心中發(fā)笑,父親有什么好搶的,身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捕雨途中聊以充饑的三角粽。

        這晚母親舊話重提,卻篤定地說,那人就沖他去的,因為他身上那個怪瓶。陳醒說,你指捕雨器?母親搖搖頭,她一直拒絕承認(rèn)那東西叫捕雨器,但她斷定,正是那個怪瓶害死了她的丈夫。她根據(jù)現(xiàn)場那個女人的描述,覺得兇手好似丈夫年輕時的一個死黨,丈夫常提起他——身上總是帶著牛角刀,隨時要人命——因此后來與他疏遠(yuǎn)了。那個怪瓶無系會使東西爆炸嗎,這人一定是為了這種威力來的,母親望著陳醒的眼睛說,所以,你快點丟掉那瓶子,不然連你都要被殺死。

        好,我去丟掉它,陳醒回答。接著,以最快速度穿上父親留下的黑膠水衣,套上水鞋,推開了門。身后傳來母親的聲音,等等,你要去哪里丟掉它?陳醒頭也不回地說道,當(dāng)然是海里。其實他只是不愿再和母親待在一起。

        他想再去看看父親在海邊的小屋。

        陳醒沿著海岸步行,海水里是秋茄和白骨壤組成的紅樹林,頭頂是被雨浸軟、變形、滴落的黑夜。原先的焦躁慢慢平復(fù)下來,他漸漸地忘掉了一切。似乎從人生之初毫無變化地走到現(xiàn)在,而且會繼續(xù)這樣下去。等他終于抵達(dá)海邊那個小木屋時,他才從這種錯覺中清醒回來。小木屋本是父親看管蝦塘休息用的,后來荒廢許久,塘基漸漸崩塌,又被海水重新漫過,蝦塘重新和大海連在了一起。組成小屋的剝皮圓木日曬雨淋,漲裂的不少。陳醒舔過那些縫隙,有海水的咸味和陽光的溫度。雨已經(jīng)小了,陳醒在木門前站定?,F(xiàn)在,屋子里應(yīng)該什么都沒有了。

        然而推門進(jìn)去,手電光柱晃動之下,發(fā)覺有人住過的痕跡。盛滿灰燼的鐵盤,破洞的薄毯,滿地凌亂糖果餅干的包裝紙,還散落著半干的橘子皮。也許,曾有流浪漢在此度過許多潮濕的冷夜。但,也有另一個可能。

        雨小了,有熟悉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我在這兒等你好久了。陳醒眼睛酸澀,聲音沙啞,系你?那人說,無錯。陳醒不敢用電筒去照他,只是問,你怎么會在這里?那人說,還記得那年我遇到海盜嗎?陳醒說當(dāng)然記得啊。那人說,當(dāng)時那刀其實把我劈成兩邊了。陳醒悚然一驚,手顫抖著照去,只見那人側(cè)身對著自己,露出一只右眼,一只右耳,右邊臉,以及半邊嘴和鼻子的右側(cè)。他心說無要怕,是他的話,即使只有半邊又怎樣。不過,緊接著陳醒心中生出大疑問。

        無對,你回來時明明系完整的啊。

        他肯定又生回個另一半來代替了。

        你一直住在這里?

        無,我一直在海上流浪,你知我一直渴望這樣的生活。

        他卻一直留在陸地捕雨了。

        講實話,我無在乎他,他也無在乎我。他死了,我也快要消失,但我還有一點掛念。

        陳醒往前走了半步,喊,爸爸。

        這半個父親卻后退了半步,保持原來的距離,指著他的懷抱說,捕雨器你會用嗎?陳醒感到某種熟悉的失落,但他很快回過神來,點點頭說,會一點。那人說,但你應(yīng)該無懂另一種用法。他告訴陳醒如何解除捕雨器限制,以捕捉一個不完整的東西。這點他說得十分詳細(xì),最后他舉例說,比如,人體上的一小塊血肉。陳醒陡然心跳加快,為什么你要捕捉這種東西?難道你——

        陳醒仿佛看到了父親被這一半刺傷倒地,皺著眉頭捂著腹部的場景。這半個父親看穿了陳醒的想法,立即分辯自己沒做過,而且說,你真是太糊涂了,就好似你在地下室做的事情一樣糊涂。陳醒心想,原來父親早就撞見了只是沒揭穿我。

        在地下室里,陳醒最常做的事便是望著那個女孩的身體。女孩曾經(jīng)叫他永遠(yuǎn)不要忘記自己的樣子,陳醒做到了。他的目光掠過她的乳房、腹部,在她兩腿之間流連。那稀疏微曲的絨毛覆蓋著他無法得到的東西。他褪下褲子,就在她的面前,望著她的嘴唇,她的乳房,她的兩腿之間,給自己安慰,直到暈眩襲上腦袋……

        可是,即使父親看見這一切也會保持沉默吧,我和他之間,男人的默契總還是存在的。我畢竟是他的兒子,像他一樣眷戀著那些逝去的事物不肯放手。不過,到底是不是這一半把那一半刺傷致死的呢?睡意突然襲上腦袋,他朦朧中只聽到這一半父親說,我去了,有些事情必須要你自己面對了……

        陳醒睜開眼時雨聲正大,像極了平日母親把馬鮫魚塊丟進(jìn)油鍋里炸的聲響。電光閃爍,無數(shù)雨鞭狂舞如蛇,父親剩下的這一半已不見蹤影。擦掉后腦和頸部的冷汗,開始懷疑剛才所見一切的真實性。他想,或許,我只是睡著了。

        他站起身來,抖抖雨衣的褶皺,發(fā)現(xiàn)雨痕已經(jīng)半干。他摸向內(nèi)袋,那瓶子硬硬地還在,不由得松了口氣。掏出來,照著剛才聽到的方法,在捕雨器頂部屏幕上點按,取消了捕捉物體的完整性限制。對著木頭試了一下,低頭看,捕雨器中已懸停著一個雨滴大小的木塊。果然,捕雨器原來的用途包括殺人——想想看,如果對準(zhǔn)人心臟的位置捕捉。世界上會存在這種東西也是正常的,不過是一種更隱蔽更強(qiáng)大的槍罷了。陳醒想著,揉揉酸痛的眼睛,抬頭向外望去。

        不知何時,竟有個人影已站在門外。沉默的人影和黑夜融合,只偶爾被閃光畫出輪廓。那人頭形如牛睪丸,桀桀怪笑如附近海嶺的夜鳥。陳醒下意識地握緊了捕雨器。那人慢慢走了進(jìn)來,陳醒立即背靠墻壁,舉起捕雨器。那人說,你手里頭那個系怪瓶?陳醒一下子意識到對方是誰了,他就是兇手,刺傷父親,奪走他生命的兇手。

        陳醒真想大聲說這個不是怪瓶,而是捕雨器,但又覺得對方肯定無法理解。逼近了,兇手握著一把青黑的牛角刀,想必已浸過箭毒木之類的毒液。不過落水這么大,見血封喉的效果難免已大打折扣。而且他的右臂膀綁著繃帶,握刀的是非慣用的左手。他的嘴巴似乎已被焊死,只有目光不停地滲透出寒意。

        陳醒突然想起父親講過他這只死黨做了殺手,在東南亞揾食。

        但是一切都無暇證明了。陳醒驟然啟動捕雨器,射線掠過兇手頭頂。兇手滾地過來,陳醒又發(fā)射了幾次,卻射中那把牛角刀。兇手停頓,后退,轉(zhuǎn)身,沖入雨中。陳醒追上,兇手鉆進(jìn)了紅樹林。陳醒在岸邊對著水里的樹林激射,連串小爆炸,樹枝紛紛折斷。有幾次,失去了目標(biāo)。又有幾次,一回頭就看見兇手無聲地逼來。抬手射去,卻只捕捉到一些雨滴。漸漸地,涉水聲遠(yuǎn)去而至于消失。陳醒呆呆地站在路堤上。雨安靜了不小,不時有風(fēng)掠過,寒意侵入周身毛孔,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返回木屋,摸索了好久,在破布中找到幾條頭發(fā)絲和一卷丟棄的腥臭的繃帶。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一種方法,通過鎖定基因來捕捉整個人體?,F(xiàn)在,他又知道如何解除完整性限制,因此他可以只捕捉兇手的心臟,又或者一只眼睛。

        當(dāng)然,他也不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方法了。他曾用在那個女孩身上,那時女孩面上已罩上白床單,陳醒卻不敢見她最后一面,只躲在外面的樓道里發(fā)呆。一種罕見的貧血癥在她成年兩年后殺死了她。入院時她曾指著自己的雙眼和額頭笑著和陳醒說,我無要眼睛這么寬,無要額頭這么凸。頓了頓她又說,我情愿現(xiàn)在就死。這句話她重復(fù)過好多次,直到陷入永恒的沉默中。即便在地下室里,女孩也從不張口,因為無法開口。她的臉略帶嬰兒肥,鼻梁處有些許雀斑,肩膀及膝蓋處存在幾道白色的膨脹紋。一粒紅痣正在兩個乳房中間的位置形成,顏色尚淺。她正在笑,露出一丁點粉紅的牙床肉。陳醒一遍遍熟悉她的身體,直到他算清楚她身上共有六處隱約不顯的傷疤,并且發(fā)現(xiàn)她左眼有一個極小的黃斑。陳醒最喜歡那一縷縷在她鎖骨處散開的水紋,從霜雪般兩乳內(nèi)側(cè)滑過,漫過平坦的,隱隱有人魚線的腹部……只可惜,這是一個永遠(yuǎn)不可觸及的女孩了。

        然而,捕捉失敗了。檢查后發(fā)現(xiàn)雖然完整性捕捉功能已開啟,但捕捉動物體功能已經(jīng)被鎖死在關(guān)閉位置。不死心又試了幾次,依然無效,陳醒只好嘆了口氣,把捕雨器又放回懷里。想必是父親鎖死的,到頭來,父親還是不能容忍這個詩意的道具淪為殺人的武器。

        多年前的一個早上,父母外出做事,他因為重感冒只能躺床上,呆看布滿霉點的天花板。然后被一個奇怪的聲音驚動,他循著聲音下到地下室門口,找到鑰匙打開了門。有處地面已隆起開裂。他摳走那些碎土,然后擴(kuò)大、挖深,露出那銀色金屬頂來,清除干凈浮土后,那熟悉的按鍵布局使他意識到:這是一部巨型捕雨器(直徑約一米)。又花了好幾天,在瓶體的一側(cè)往下深挖了兩米,在嵌墻鐵鉤上拉了根繩子垂下坑里。他凝視著重新變得剔透的瓶身,猜想捕雨器或者擁有生命,會自動從時空深處航行而來。至于它為什么會停泊在這個點,他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驚喜的是,他找到了兩頁幾乎漚爛的說明書。然后,他開始無數(shù)次堅守在地下室門前,向父母宣告他長大了,地下室是他的領(lǐng)地,別人不得入侵,否則,他就吞下那把生銹的鑰匙。

        在地下室里,他總是反鎖著門。尤其是那個女孩來了之后,他更小心,在門口頂了一根粗大的木條。女孩第一次進(jìn)入這個秘密領(lǐng)地,就對巨型捕雨器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好奇心。她不停追問陳醒這個東西是什么,為什么會在這里,有什么用途。陳醒告訴她這叫捕雨器,并且在雷雨天演示了如何捕雨。女孩望著那一大片懸浮在瓶中的雨滴,若有所思。她要過那兩頁說明書,鉆研了半天,問陳醒,你說這東西能無能把人捕捉進(jìn)去?陳醒說,理論上無問題,按上面講的基因鎖定,然后去除人體捕捉限制就可以了,你問這個做什么?女孩說,我覺得我自己也似一滴雨,揾無到我了,可以用這個捉我過來啊。

        現(xiàn)在,陳醒照舊用木條頂住了地下室的門。而兇手急奔后的喘息聲也如預(yù)料般響起。母親在身后的折疊床上躺著,吃了安眠藥后(父親過世后她只能靠此入睡)睡得很沉,背她下來花了不少力氣。他呆呆看著母親因為沉睡而終于顯露平靜的臉龐,希望能做點什么,使那平靜能停留得盡量久一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捕雨器”,而母親的“捕雨器”,已經(jīng)什么也捕不到了。

        兇手慢吞吞的語速如鱷魚逼近獵物,你等住,馬上就燒屋了。陳醒沒有應(yīng)腔,而是望向巨型捕雨器。他始終搞不清楚,巨型捕雨器到底保存的是一具屬于他的人形欲念,還是附滿他執(zhí)著念想的感情實體?他只知道,這是過去某一瞬時的她,最漂亮的她。他多希望女孩眼中能倒映出自己,多希望她能動起來,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動不動地懸浮在巨型捕雨器中。陳醒曾無數(shù)次試過要將女孩釋放到他的所在,然而巨型捕雨器卻不同意,它給出的答案是——釋放過去的物體到現(xiàn)在的坐標(biāo)會造成時空紊亂,因此無法做到?!坝辍保仨毣氐綄儆谒约旱臅r空坐標(biāo)去。他隔著巨型捕雨器再次摩挲著女孩光潔的臉部,他時常會產(chǎn)生錯覺,懸浮在巨型捕雨器里的不是女孩,而是自己。而他曾暗下決心,要像保存蝴蝶標(biāo)本一樣永遠(yuǎn)保存著她。

        漸漸地,從門縫里溢進(jìn)來的煙讓他產(chǎn)生了焦灼。他意識到只有一個方法能解決眼前的困境,即把現(xiàn)在時刻的兇手捕捉進(jìn)巨型捕雨器,永遠(yuǎn)把他囚禁在里面。但這也意味著他將永遠(yuǎn)失去他最珍貴的東西。

        他又從懷中掏出那臺遺自父親的捕雨器。捕雨器還帶著溫度,令他恍然將眼前與記憶重疊?!莻€位于遙遠(yuǎn)的上世紀(jì)的下午,雨過天青了,他從書柜中將捕雨器偷拿出來,上面還殘留著父親的體溫。這體溫似乎正從那時空傳遞了過來,沿著他的手臂入到心田,他的耳邊又響起那時父親常說的一句話:今日又無捕到雨,都好,明日還可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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