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國華
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我的家鄉(xiāng)很窮,三年自然災(zāi)害,更是雪上加霜。稻谷、麥子,一畝難收個百兒八十斤,燒草更是成了困擾鄉(xiāng)親們的大難題??偛荒軣焽璨幻盁煱??!鄉(xiāng)親們只能拿著小鍬,帶著籃子,到地里去刮地皮。
父親對我說:“到海灘拾海巴根草去?!?/p>
我和父親駕起小船,到了離家30 多里的黃海海灘??拷5?,父親用幾塊棺材板搭建了遮風(fēng)避雨的小棚子。我走上灘涂,想看看海巴根草到底長啥樣,因?yàn)槲覜]有見過這種植物。
眼前的灘涂一望無際,灘涂上的海巴根長勢旺盛。這草細(xì)細(xì)長長的,一棵草有三四米長。草莖上每隔三四寸有一個節(jié),節(jié)上的根須深深地扎在泥土里。
搭完棚子,父親走過來。他帶著特制的耙子,這是父親請木匠定制的。耙子有三四尺寬,上面安裝六個竹子耙釘,中間有一二尺長柄子,用來固定扁擔(dān),還有一個穿繩孔。使用時,繩子放在肩膀上使勁,手握住扁擔(dān)掌握方向。我試了一下,倒是不怎么吃力。灘涂潮濕,走過后留下了深深的腳印。一個多小時后,我拾了足足一擔(dān)海巴根草。父親系好擔(dān)子往回挑。我繼續(xù)像老牛似的拖拉耙子,看著身后一堆又一堆的海巴根草,雖說累點(diǎn),出了些汗,但勞動后的成就感使我興奮。
父親回來了,看到我又拾了一擔(dān)多,對我說:“你先休息一會兒,別累壞了。我來拉?!?/p>
我坐在海巴根草上,眺望黃海。陣陣海風(fēng)吹拂到我的臉上,很涼爽,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咸味。黃色的海水,伸向無邊無際的天際。我正陶醉于大自然的壯麗景觀時,父親對我說:“上午拾了三擔(dān),不少了,回吧!”我和父親挑起海巴根草,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海堤走去。
午飯后,父親說:“抓緊點(diǎn)干吧,這荒灘野地總不是個居處?!闭麄€下午,我們父子都在海灘上忙碌,竟拾了五擔(dān)。
太陽下山了,我們回到父親搭建的小棚子宿營。我撫摸著紅紅的肩膀,父親用熱毛巾給我做熱敷,說:“沒事,三日肩膀二日腿,過兩天就好了。”
晚上,我睡在草棚里,怎么也難以入眠。慘淡的月光照進(jìn)草棚,草棚上那幾塊棺材板也使我恐懼,雜七雜八的鬼怪故事在我腦海中浮過,毛骨悚然,我嚇得一下坐起來了。父親看到我害怕的樣子,對我說:“怕什么,你一個高中生還迷信不成?”我只得緊挨著父親,用大被蒙住頭,也許是白天太疲勞,一會兒就睡著了。
三天后,父親對我說:“有二三十擔(dān)了,夠了,回吧!”我們趕忙裝船??吹礁赣H將棺材板往船上拿,我說:“要這干嗎?不吉利!”父親看了我一眼說:“帶回去打一副門,財門財門,發(fā)財之門!”
我們滿載黃海的恩賜回到了村里。鄉(xiāng)親們看到后都圍了上來,問這問那,父親對他們說:“黃海邊草多著呢,取之不盡!”鄉(xiāng)親們于是三三兩兩商議,都到海邊拾草去……
后來,鄉(xiāng)親們再也不為燒草犯愁,大田的稻草和麥稈堆山積海的,怕影響耕作,都放火燒了。這幾年,政府加大了秸稈還田措施,收割機(jī)增加了碎草功能,秸稈又回贈于大地,農(nóng)作物產(chǎn)量如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
如今,家家戶戶都用上了電飯煲和天然氣、液化氣。然而,我仍鐘愛草灶,吃草灶做出的飯菜特別香。我常常拾一些樹枝和硬草燒灶,坐在灶后,看著那熊熊的火苗,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dāng)年拾巴根草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