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兩重天
第一次聞榴蓮味,臭氣濃得像是迎面打來一拳,避之不及。怎么形容這個味呢?一股子臭雞蛋味。也有人說像在“臭氣熏天的廁所里吃果凍”。
看著愛吃的人,說榴蓮就像新交了個小鮮肉男友,無比快活的樣子。我有心要嘗嘗。入口后,瞬時逆轉(zhuǎn),臭味幻化成如奶油樣綿潤甜香。真是奇怪,入嘴前一個味兒,入口一個味兒。
再后來,看植物探險家奧蒂斯·巴雷特曾形容榴蓮散發(fā)的氣味,像是包含腐爛洋蔥、松脂、大蒜、林堡奶酪以及某種辛辣樹脂成分。
榴蓮的原產(chǎn)地是婆羅洲和蘇門答臘。東南亞人都比較喜歡這股子臭味。新馬人甚至特別愛吃一種腌過的榴蓮,味道比新鮮榴蓮還臭,叫tempoyak。是把榴蓮果肉打成漿狀,攪拌入鹽和砂糖,放上幾天,發(fā)酵出更怪異的酸臭味,用來拌飯。這倒有點像歐洲人好吃奶酪,伊努伊特人愛吃放臭的鯨魚肉。
真應(yīng)了那句“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像榴蓮,愛的人是真狂熱,泰國民間有句俗諺:“榴蓮上市,就是當(dāng)了褲子也要嘗嘗。”厭的人呢,見了想躲八丈遠(yuǎn)。
用榴蓮做甜品很多見,像榴蓮班戟、榴蓮千層、榴蓮雪糕、榴蓮焦糖燉蛋、榴蓮披薩、榴蓮酥、榴蓮芝士等,還能做成榴蓮壽司、榴蓮青團(tuán)和榴蓮燕窩,怎么做都成。
這幾年一到夏天,就烤榴蓮吃??玖裆徍贸?,一定要尋找到少有水汽的,烤出來熱騰騰的有焦糖般的甘甜綿黏。熱榴蓮要和冰榴蓮榧在一起吃,冷熱交融,冰火兩重天,那是雌雄同體的感受,真刺激。
女生有意思,不單愛吃榴蓮,連布滿堅硬的棕色棘刺的外殼,都成了法寶,搓衣板不需要了,有事沒事就給男朋友來一句:回家跪榴蓮去。
豆汁布丁
說豆汁兒,就會說到發(fā)酵。不止北京豆汁兒、麻豆腐,還有“王致和”臭豆腐,中國乃至世界各地都有各自特色的發(fā)酵食品。原來世界食物的發(fā)展進(jìn)化史實則就是食物的發(fā)酵史。
有一年我去丹麥哥本哈根“Noma”餐廳,他家是那年世界餐廳評比第一名。在他家廚房里,堆放排列些各種罐子,做著各種海藻植物發(fā)酵實驗。當(dāng)時我想,何必費(fèi)這樣周折,做這些發(fā)酵實驗,直接用世界各地的發(fā)酵味道,不是更有噱頭嗎?
豆汁兒是老北京人的標(biāo)簽。京劇有一出戲,名《金玉奴》,又叫《豆汁兒記》。如果說老北京人喝豆汁兒,是多年的生活習(xí)俗和口味傳統(tǒng)?,F(xiàn)今也有一幫子年輕人喜歡喝這一口兒和愛吃鹵煮。尤其是女生,這真是有點意思。這些年輕男女未必是老北京,大多是這些年在北京工作生活,站穩(wěn)了腳跟的外來人。能喝豆汁愛吃鹵煮可以給自己貼上我是北京人的標(biāo)簽。
豆汁兒是北京的傳統(tǒng)小吃,就連老北京人,也不都喜歡。但能不能影響外來人口味,倒是和“融入”這兩個字,有些關(guān)聯(lián)。陳曉卿前些日子送給我一本書《不生不熟——發(fā)酵食物的文明史》,其中引言有一句話,倒是把一個地區(qū)的食物和其他地區(qū)人的關(guān)系說得明白些:“正因為如此,被吞吃入腹的食物才被賦予了意義,一種能使同一集體中的人們發(fā)生聯(lián)系,讓外來者融入其中的文化意義?!辈⒄f:“在世界各地,這些食物都能引起人們身份的歸屬感?!?/p>
我能喝豆汁兒,但屬于不熱愛的那種,有可以喝一口,沒有絕對想不起來。后?!巴恰钡鸟R師傅是研究素菜的,這天給我做了一個豆汁涼粉:把豆汁兒加熱再加入豆粉,放涼成型,冰鎮(zhèn)。調(diào)味用羅勒醬加上油潑辣子,以傳統(tǒng)之名,行“fashion”之事。簡直神了。我這個對豆汁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北京人,大呼好吃,這真坐實了我是個北京人。
新麥子下來吃面筋
入了夏,新麥子下來了。新麥子下來,就吃新面。新面好吃,面里有醇厚面香,說這面香是大地的味道,陽光的味道。除了吃面,新麥子還有很多吃法。前天看杭州美食家柏師文章介紹的富陽龍門孫家的面筋,有很長的歷史。又看著孫大媽嫻熟手法,洗出面筋后,再塞上肉餡筍丁韭菜,過油炸,可蘸味汁吃,也可燒著吃,都是炎熱夏天里好味道。
面筋制作伴隨著小麥在黃河流域種植,面粉制品以及吃法就越來越多。面筋是植物性蛋白質(zhì),由麥醇溶蛋白和麥谷蛋白組成。將面粉加入適量水、少許食鹽,攪勻上勁,形成面團(tuán),稍后用清水反復(fù)搓洗,把面團(tuán)中的淀粉和其它雜質(zhì)全部洗掉,剩下的即是面筋。面筋蒸的叫烤麩,煮的叫水面筋,炸的叫油面筋。
上海菜里有烤麩,濃油赤醬的味道,甜味濃郁。北京菜里也有烤麩,團(tuán)結(jié)湖店里曾經(jīng)做過,用八角熗鍋,加醬油黃酒燒,還有黃花木耳花生米?,F(xiàn)在烤肉季還有這道菜。前些日子,望海樓的馬偉師傅給我拿了點他蒸的面筋,我把面筋放在冰箱里鎮(zhèn)涼,用陜西油潑辣子的汁拌,香香辣辣酸酸涼涼,大大的蜂窩,吸足了汁,真是過癮。對了,馬偉師傅做的面筋,很筋道,耐嚼。油面筋在很多菜里吃過,比如炒個菜心,放點油面筋,一盤菜里岔出花樣來。有涮火鍋也涮油面筋。
面筋洗過之后發(fā)酵,直接蒸后再搟成皮,再蒸,再切細(xì)條,熊麗媽媽給我做過,她們叫搟面皮。同樣要油潑辣子麻醬汁,還要蒜汁。吃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大夏天的爽死了。
最近去了幾趟鄭州,她們吃什么都放荊芥,別說荊芥放在涼涼的面筋里,更顯清爽,獨(dú)俱風(fēng)味。
一個面筋在無錫叫油面筋、生麩,上海做成甜甜的叫四喜烤麩,在陜西涼拌成油辣酸香面筋涼皮,面筋雖小,想用名字把它前世的關(guān)系說清楚,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無論把面筋炒,涮,蒸,拌,還是烤,鹵,炸,面筋在中國各個地方都發(fā)揮著獨(dú)特的風(fēng)味,伴隨著無數(shù)人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