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利
[內容提要] 特朗普政府對外戰(zhàn)略的調整對亞太聯盟體系產生重大影響,使之呈現安全強化和經濟弱化的雙重趨勢。政治方面,美國與盟國之間仍保持較為頻繁的溝通但親疏有別;安全方面,美國與盟國合作整體加強但聯盟防務分擔分歧增加;經濟方面,美國迫使盟國不斷讓步加劇了聯盟經貿摩擦。此輪亞太聯盟調整呈現出聯盟責任不斷向盟國傾斜、多邊安全合作更加明顯、聯盟內部的安全與經濟利益分化加劇等鮮明特點。受此影響,亞太聯盟將產生安全聚合作用更加突出但持續(xù)性存疑、聯盟經濟利益分化明顯且短期難以改變、盟國“選邊站隊”困境加劇等多重趨勢。對于中國而言,要逐漸增加中國與美國亞太盟國之間的雙多邊合作,促進一些“中美鄰”合作機制,拓展中國周邊外交的戰(zhàn)略空間,實現周邊外交和對美外交的有機協(xié)調。
亞太聯盟體系是美國亞太戰(zhàn)略的重要支柱,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在對外戰(zhàn)略領域實施了一系列調整。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發(fā)布《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開始推出“印太戰(zhàn)略”,強調盟國在回應共同威脅和拓展共同利益方面的重要意義。(1)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網時間:2019年11月19日)2019年6月,美國出臺《印太戰(zhàn)略報告》,標志著美國新版亞太戰(zhàn)略基本成型;報告指出美國在戰(zhàn)略應對方面將加強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菲律賓和泰國的聯盟關系,稱其對該地區(qū)的和平與安全不可或缺。(2)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 (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5日)可見,美國的亞太聯盟體系在其新版亞太戰(zhàn)略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為此有必要探究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亞太聯盟的調整,深入分析其調整動向與主要特點,把握其主要發(fā)展趨勢,以有助于研判亞太安全的未來態(tài)勢。
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基于“美國優(yōu)先”的政策導向,對美聯盟政策進行了大幅調整,使得美國與亞太盟國的關系出現顯著變化。政治方面,美國與盟國之間依然保持著較為頻繁的溝通,但更為注重日韓澳核心盟國;在安全方面,美國不斷加強與盟國之間的雙多邊合作,通過向盟國卸責以調整聯盟內部關系;在經濟方面,優(yōu)先關注美國自身利益,導致聯盟經貿摩擦加劇。
(一)政治互動相對頻繁。美國與盟國之間的政治交往頻率一般被視為聯盟關系強弱的晴雨表。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與亞太盟國的政治互動相對頻繁,其中與日韓之間的互動尤其突出,與澳大利亞、菲律賓、泰國的互動則相對低調。
自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日雙方領導人通過雙邊多邊會晤、通話、書信等方式進行了頻繁交流,涉及美日貿易、日本安保、聯盟關系、朝核等諸多議題。(3)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nd Prime Minister Abe of Japan Before Bilateral Meeting,”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prime-minister-abe-japan-bilateral-meeting-4/.(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5日)特朗普上臺后,美日首腦已經進行10多次會晤,特朗普更是成為日本“令和時代”的首位國賓。2017年2月,特朗普上任不久,安倍首相就急切訪美,成為特朗普上任后首次會晤的亞洲領導人,以此鞏固美日聯盟關系。2017年11月,特朗普訪問日本,盛贊美日聯盟在過去60年來對兩國主權、安全與繁榮的重要貢獻,并強調兩國推進印太地區(qū)秩序建設的共識。(4)The White House,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s Visit to Japan Strengthens the United States-Japan Alliance and Economic Partnership,”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visit-japan-strengthens-united-states-japan-alliance-economic-partnership/.(上網時間:2020年5月9日)美韓首腦在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會晤同樣頻繁,已進行了10余次正式雙邊會晤,其中特朗普兩次訪韓,雙方首腦會晤商討了有關安全合作、經貿關系、朝核等問題。(5)[韓]外交部:“第二次韓美首腦會議”,http://www.mofa.go.kr/www/brd/m_20053/view.do?seq=367983&;srchFr=&;srchTo=&;srchWord=%EB%AF%B8&srchTp=0&;multi_itm_seq=0&itm_seq_1=0&;itm_seq_2=0&company_cd=&company_nm=&;page=1.(上網時間:2019年11月19日)2017年11月,特朗普總統(tǒng)首次訪問韓國,成為近25年來首位對韓國進行國事訪問的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肯定美韓聯盟的同時,也不忘表示兩國之間的經貿問題需要盡快解決,并就朝核問題、全球伙伴關系建設與韓協(xié)商。(6)The White House,“Joint Press Release by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joint-press-release-united-states-america-republic-korea/.(上網時間:2020年5月9日)2019年6月,特朗普總統(tǒng)再度訪韓,雙方元首在肯定美韓聯盟的同時,又對朝核問題、印太地區(qū)秩序構建等再次進行深入探討。(7)The White House,“President Donald J. Trump Is Strengthening Our Historic Alliance with the Republic Of Korea,”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trengthening-historic-alliance-republic-korea/.(上網時間:2020年5月9日)
相比于日韓而言,澳大利亞與美國的雙邊首腦會晤較少,但雙方聯盟關系仍有所提升。特朗普執(zhí)政之初,美澳領導人之間出現了“電話風波”,隨后雙方關系逐漸修復。2018年2月,澳總理特恩布爾訪問美國,雙方發(fā)表了關于進一步加強聯盟關系與經貿合作的聯合聲明,以此深化了兩國的聯盟關系。(8)The White House, “Joint Statement by United States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 and Australian Prime Minister Malcolm Turnbull,”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joint-statement-united-states-president-donald-j-trump-australian-prime-minister-malcolm-turnbull/.(上網時間:2019年10月19日)2019年9月,澳總理莫里森訪問美國,雙方強調了美澳聯盟的悠久歷史、共同價值和廣泛利益。(9)The White House,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 Is Celebrating Our Long and Steadfast Friendship with Australia,”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celebrating-long-steadfast-friendship-australia/.(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9日)此外,美澳兩國領導人也充分利用G20峰會等多邊會議場合不斷交流意見。
2017年發(fā)布的《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明確表示,菲律賓和泰國是重要盟國和市場,美國將重振與菲律賓和泰國的聯盟關系。(10)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December 2017, p.47.2017年4~5月,特朗普總統(tǒng)在與泰國總理巴育、菲律賓總統(tǒng)杜特爾特的通話中對他們發(fā)出了訪美邀請,展現出對兩國的重視姿態(tài)。2017年10月,泰國總理巴育訪問美國,以此修復美泰聯盟關系。(11)Matthew Pennington, “Trump Hosts Thailand’s Junta Leader at White House,” https://www.washingtontimes.com/news/2017/oct/2/donald-trump-hosts-prayuth-chan-ocha-thailands-jun/.(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6日)不過菲律賓總統(tǒng)杜特爾特以“分身乏術”為由(菲律賓是當年的東盟輪值主席國)謝絕了特朗普的訪美邀請,并且至今依然拒絕訪美。2017年8月,美國時任國務卿蒂勒森首訪東南亞,顯示了對該地區(qū)的重視。2017年11月,特朗普總統(tǒng)訪問東南亞,出席了2017年的APEC峰會、東盟峰會(提前離開)、東盟50周年紀念活動。在東盟峰會期間,特朗普與菲律賓總統(tǒng)杜特爾特舉行了會晤,試圖改善聯盟關系。2018~2019年,美國國務卿還多次訪問東南亞試圖強化美國在東南亞地區(qū)的存在,為其“印太戰(zhàn)略”造勢。不過東南亞國家包括美國的盟國菲律賓、泰國在內,對美“印太戰(zhàn)略”保持相對距離,強調要構建一個對話與合作而不是競爭的印太區(qū)域,并要加強和優(yōu)化東盟主導的機制。(12)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Asean Outlook on The Indo-Pacific, ” https://asean.org/storage/2019/06/ASEAN-Outlook-on-the-Indo-Pacific_FINAL_22062019.pdf.(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6日)
(二)安全合作整體加強。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亞太聯盟的安全合作呈現整體性加強勢頭。強化聯盟的安全合作是美亞太聯盟戰(zhàn)略調整的核心任務,主要體現在雙邊和多邊兩個維度。2017年初,美國時任國防部長詹姆斯·馬蒂斯首次出訪就選擇了韓國和日本,并借此重申美國加強與這兩個盟國安全關系的意圖。(13)Justin McCurry, “US Defence Chief Heads to Japan and South Korea to Strengthen Ties,”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7/jan/26/james-mattis-us-defence-chief-japan-south-korea-strengthen-military-ties.(上網時間:2020年2月26日)2017年《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宣稱,美國需要其盟國作出相同的努力——實現現代化、獲得必要的能力、提高戰(zhàn)備狀態(tài)、擴大軍隊規(guī)模以及具有明確贏得勝利的政治意愿。(14)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p.46.從政策實施來看,特朗普政府對與亞太盟國的安全合作持比較積極的立場。
首先是雙邊合作繼續(xù)深化與拓展。安全關系是美日聯盟的基石,近年來,雙方圍繞著聯盟權責分擔、海外軍事行動、釣魚島協(xié)防等問題不斷協(xié)商。美國希望日本承擔更多的聯盟責任,支持日本軍事能力提升。2017年,特朗普在訪日期間就要求日本大量進口美國的反導系統(tǒng)和先進的“F-35A”隱形戰(zhàn)機。2018年11月彭斯副總統(tǒng)訪日時強調,希望日本能夠對兩國共同安全領域有更大的投資,美國將放松對日本防衛(wèi)技術的管控。(15)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Pence and Prime Minister Abe of Japan in Joint Press Statements,”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vice-president-pence-prime-minister-abe-japan-joint-press-statements/.(上網時間:2020年1月29日)此外,美日雙方在網絡、太空等領域的安全合作進一步加強。美韓安全合作因解決朝核問題的需要依然非常密切。美韓雙方不時通過軍事演習顯示聯盟威懾,在駐韓美軍防務費用方面簽署了新協(xié)議,圍繞韓國戰(zhàn)時指揮權回收簽署了相關協(xié)議。(16)“Joint Communiqué of the 50th U.S.-ROK Security Consultative Meeting,” https://kr.usembassy.gov/wp-content/uploads/sites/75/50TH-SCM-JOINT-COMMUNIQUE.pdf.(上網時間:2020年2月26日)不過雙方在對朝安全政策、防務分擔等方面不乏分歧。安全合作一直是美澳聯盟最重要的合作內容。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澳年度“2+2”(外長+防長)部長級對話已舉行多次,雙方探討了涉及美澳關系和地區(qū)局勢等多個議題,包括攜手打擊恐怖主義、解決朝核問題等。(17)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Trade, “AUSMIN - 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 https://dfat.gov.au/geo/united-states-of-america/ausmin/Pages/ausmin-australia-united-states-ministerial-consultations.aspx.(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6日)美澳安全合作的持續(xù)發(fā)展主要體現為美國在澳大利亞的駐軍不斷機制化、情報合作持續(xù)深化、軍事演習穩(wěn)定發(fā)展和注重南太平洋地區(qū)的安全合作等方面。(18)U.S. Department of State, “Agreement Between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Government of Australia for Space Vehicle Tracking and Communication Facilities,”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02/18-221-Australia-Tracking-and-Comm-Facilities.pdf.(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8日)
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與泰國、菲律賓兩個盟國的安全合作有所恢復,年度聯合軍演規(guī)格有所提升、安全合作更加頻繁。美一改2014年泰國軍事政變后故意降格軍演的做法,派時任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出席了2017年美泰聯合軍演的開幕式和2018年的閉幕式。美泰在軍事演習、軍火貿易方面的合作也有所恢復。美菲之間的軍事聯系在特朗普政府時期逐漸恢復,擺脫了奧巴馬政府后期幾乎中斷的局面,主要體現于軍事演習數量增加,反恐合作更加密切等方面。(19)任遠喆:“杜特爾特時期美菲防務合作的調整及其局限”,《國際問題研究》,2020年第1期,第121~135頁。2019年3月,美國國務卿蓬佩奧重申了《美菲共同防御條約》,強調美國對菲律賓的安全支持態(tài)度。(20)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May/31/2002139210/-1/-1/1/DOD_INDO_PACIFIC_STRATEGY_REPORT_JUNE_2019.PDF. (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6日)除此之外,美國還和東南亞國家舉行了每年一次的“金色眼鏡蛇”和兩年一次的“環(huán)太平洋”軍演,泰國和菲律賓均積極參與。
美國亞太聯盟雙邊合作不斷增強的同時,多邊安全合作也逐漸發(fā)展,這主要表現于美日澳三邊安全合作和美日澳印四國合作。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日澳已舉行三輪三邊戰(zhàn)略對話部長級會議,在南海、朝核、區(qū)域導彈防御等問題上加強溝通。(21)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2019 Missile Defense Review,”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an/17/2002080666/-1/-1/1/2019-MISSILE-DEFENSE-REVIEW.PDF.(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6日)2017年11月,美日澳印時隔十年重啟“四邊安全對話”,四國合作也進入了新的發(fā)展階段。此后美日澳印又舉行了6次四邊安全對話,安全對話的內容包括維持和加強開放、透明、包容和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印太地區(qū)秩序,促進印太地區(qū)的和平繁榮。(22)U.S. Embassy & Consulates in Australia, “U.S.-Australia-India-Japan Consultations,” https://au.usembassy.gov/u-s-australia-india-japan-consultations/ (上網時間:2020年2月26日)從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亞太聯盟在雙邊、多邊維度的合作進展來看,美國與盟國的安全合作整體加強,但由于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優(yōu)先”政策導向,在聯盟責任方面要求盟國承擔更大的責任,使得聯盟安全合作不乏分歧。
(三)經貿關系摩擦不斷。特朗普政府對于美國的經濟利益格外關注,強調所謂的“公平貿易”,對“貿易逆差”容忍度極低,這也使得其對于盟國之間的經貿問題非常重視,甚至為了美國的經濟利益不惜損害與盟國的安全合作。在亞太聯盟當中,特朗普政府率先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讓盟國感到失望,而其不斷要求盟國在經貿問題上讓步更是加劇了美與盟國之間的利益分歧與貿易摩擦。
在經貿問題上,美日雙方分歧明顯。美日之間貿易逆差巨大,特朗普在訪日期間對美日貿易問題進行了猛烈抨擊,表示美日雙方必須解決存在多年的貿易逆差問題。(23)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nd Prime Minister Abe of Japan in Joint Press Conference,”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prime-minister-abe-japan-joint-press-conference-tokyo-japan/.(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6日)2018年3月,特朗普政府宣布對出口美國的鋼鐵和鋁產品加征關稅,而日本作為美國的盟國并未獲得豁免。此后,美國還不斷敦促日本在貿易問題上作出讓步。2018年9月,特朗普與安倍晉三達成了開展雙邊貿易協(xié)定協(xié)商的意見,(24)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Pence and Prime Minister Abe of Japan in Joint Press Statements,” November 13, 2018.隨后雙方不斷進行談判。2019年9月,美日兩國首腦在聯合國大會期間簽署初步貿易協(xié)議,取消或降低部分農產品和工業(yè)產品的關稅,但美日貿易談判的焦點——汽車關稅并未包括在內。
在“美國優(yōu)先”的影響下,特朗普政府對韓經貿政策的調整呈現出明顯的保護主義色彩。2017年6月,特朗普公開表示要對美韓貿易協(xié)定重新進行談判。自2017年10月起,美韓雙方多次就《自由貿易協(xié)定》的修訂進行談判,并于2018年3月28日就美韓《自由貿易協(xié)定》一般性條款修訂原則達成了共識;同年9月26日,特朗普和文在寅簽署了修正案文件。根據新的美韓《自由貿易協(xié)定》,韓國將在兩國的汽車貿易中給予美國更多的優(yōu)惠,在鋼鐵、鋁的進出口與關稅政策上也將受到進一步限制。
美澳聯盟受貿易摩擦影響相對較小。2017年4月,美國副總統(tǒng)彭斯在出訪澳大利亞期間,強調美國會致力于發(fā)展美澳經濟關系,并將采取舉措削減雙邊經貿關系中的障礙。(25)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the Vice President to the US-Australian Business Community,”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vice-president-us-australian-business-community/. (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0日)2017年12月,美澳簽署的促進雙邊經濟和科技發(fā)展的協(xié)議正式生效,這為兩國經濟合作提供了新的動能。此外,美澳貿易摩擦也得到了有效控制。澳大利亞由于獲得了豁免而導致其對美國鋼鋁出口激增。(26)The White House, “Presidential Proclamation Adjusting Imports of Aluminum into the United States,” 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presidential-proclamation-adjusting-imports-aluminum-united-states-3/. (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5日)針對這一現象,特朗普政府曾考慮取消對澳大利亞的豁免,但在美國軍方和國務院的激烈反對下作罷。(27)“Trump Administration Considered Tariffs on Australia,” https://www.nytimes.com/2019/06/02/business/trump-australia-tariffs.html.(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3日)此外,美澳之間的經貿問題雖不嚴重,但澳大利亞也比較擔心中美貿易競爭等可能帶來的沖擊,對美國退出TPP也并不認同。
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與泰國、菲律賓的經貿合作相對冷淡,已逐漸成為美聯盟關系發(fā)展的掣肘。美國退出TPP加深了東南亞國家對美國在經濟方面的不信任,(28)Lynn Kuok,“ ‘America First’ Cannot Mean ‘America Alone’: Engaging Southeast Asia, Brookings,” https://www.brookings.edu/opinions/america-first-cannot-mean-america-alone-engaging-southeast-asia/.(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1日)而雙邊貿易合作不利則直接沖擊聯盟關系。2017年3月,美國宣布的首批被調查的16個國家中就包括泰國。美泰經貿關系因美國征加關稅遭受沖擊,泰國多種產品出口美國受到影響。(29)王勤:“中美貿易戰(zhàn)對亞細安經濟影響”,http://www.uzbcn.com/mon/keji/20190718/59831.html.(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1日)2018年11月,美國與菲律賓首次就雙邊自由貿易協(xié)定(FTA)進行談判,但至今未果。杜特爾特對于美國未能給菲律賓帶來經濟福利已經多次表示抱怨。
雖然冷戰(zhàn)后美國的亞太聯盟關系不斷調整,但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亞太聯盟關系的調整還是有著鮮明的特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特朗普沖擊”。一是在聯盟責任方面不斷向盟國傾斜,二是多邊安全合作更加明顯,三是聯盟內部的安全與經濟利益分化加劇。
(一)聯盟責任不斷向盟國傾斜。聯盟責任關系到聯盟內部的負擔分擔。從以往美國聯盟的負擔分擔來看,基本規(guī)律是國際秩序面臨大國威脅時,美國聯盟負擔增加,反之減輕。美國進行戰(zhàn)略擴張時,美國聯盟負擔增加,反之減輕。(30)孫茹:“美國同盟與國際秩序變革——以分擔負擔為例”,《國際政治科學》,2018年第2期,第1頁。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的外交政策變得更為實用主義。在戰(zhàn)略收縮過程中,美國在聯盟管理方面面臨的主要問題不是“被牽連”和“被拋棄”的風險,而是成本與風險之間的權衡。(31)周方銀:“有限戰(zhàn)略收縮下的同盟關系管理:奧巴馬政府與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選擇”,《國際政治科學》,2019年第2期,第27~34頁。盡管特朗普政府依然需要亞太盟國的戰(zhàn)略支持,但是卻呈現出不斷向盟國轉嫁聯盟責任的特點。
相對于奧巴馬政府而言,特朗普政府要求盟國承擔更多的聯盟職能、付出更高的聯盟成本,使得盟國在美聯盟關系中承擔的責任有所增加。一方面,美國希望盟國增強防務能力,增加國防投入,能夠在更大范圍內為美國的全球或地區(qū)戰(zhàn)略提供支持。(32)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 (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5日)如美國對日本增強自主防務能力不斷開綠燈,認為日本防務能力的增強能夠為美國提供更大的戰(zhàn)略支持。(33)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nd Prime Minister Abe of Japan in Joint Press Conference,”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prime-minister-abe-japan-joint-press-conference-tokyo-japan/.(上網時間:2019年11月26日)對于韓國,美則認為其不能在安全上過度依賴美國,需要增強自主防務能力,從而降低美國的聯盟成本。(34)Stephanie Condon, “Donald Trump: Japan, South Korea Might Need Nuclear Weapons,” https://www.cbsnews.com/news/donald-trump-japan-south-korea-might-need-nuclear-weapons/.(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7日)另一方面,在雙邊聯盟關系內部,美國要求盟國承擔更多的防務分擔。特朗普政府基于“交易主義”的態(tài)度來處理聯盟關系,將美國提供的“安全承諾”視為商品,要求日韓增加對美國駐軍費用的支出等,迫使盟國承擔更多的聯盟責任。2019年11月,特朗普總統(tǒng)向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要求提高4倍的駐日美軍費用,無論是日本政府還是民間都認為自身承擔的駐日美軍費用比例已經很高,面對特朗普政府的施壓并不輕易屈服。(35)“Trump Demands Tokyo Quadruple Payments for U.S. Military,” 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11/15/trump-asks-tokyo-quadruple-payments-us-troops-japan/.(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7日)美韓雙方自2019年下半年開始就防務費分擔再次進行了艱難的談判,至今雙方仍未達成一致。美國要求韓國至少承擔40億美元的駐韓美軍費用,相當于目前韓國承擔費用的4倍之多,韓國則認為上調幅度不能超過10%,雙方分歧巨大。(36)“韓青瓦臺:韓美防衛(wèi)費協(xié)定談判仍在進行”,https://cn.yna.co.kr/view/ACK20200401005800881?section=politics/index.(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
相對而言,澳大利亞為了擴大地區(qū)影響,在承擔聯盟責任方面,比日韓要積極一些。澳大利亞把美澳聯盟看作其走向印太的核心,認為如果沒有美國強有力的政治、經濟和安全參與,該地區(qū)的權力轉移可能會更快,澳大利亞將更難實現自己所尋求的地區(qū)秩序。(37)2017 Foreign Policy White Paper, Australia Government, 2017, p.4.當然,美國也希望泰國和菲律賓承擔更多的聯盟責任,不過這兩個盟國由于能力受限,能夠承擔的聯盟責任相對有限。
總之,盡管美亞太聯盟整體安全合作加強,但聯盟責任分擔的矛盾也逐漸顯現。目前看來,美國亞太盟國在承擔更多聯盟責任方面并不情愿,這也導致美國與日韓等盟國在防務費用分擔方面的談判異常艱難。但鑒于各自對于美國依然存在不同程度的需求,盟國大多會選擇適當讓步以迎合美國的卸責。在美國實力相對下降和戰(zhàn)略收縮的情況下,特朗普政府試圖通過聯盟卸責的方式實現美國在亞太地區(qū)主導權的低成本維持,在戰(zhàn)略資源方面更加倚重盟國。美國在向盟國不斷卸責的同時,也推動聯盟關系進一步由單向“依賴型”向雙向“互助型”方向發(fā)展,美國亞太盟國的自主性有所提升,聯盟內部的相互需求也會有所變化,聯盟管理也將面臨更大的挑戰(zhàn)。
(二)多邊安全合作更加明顯。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亞太聯盟安全合作的調整相比以往而言,顯著變化之一是多邊安全合作更加明顯。特朗普政府將中國視為“戰(zhàn)略競爭者”和“修正主義國家”,并指責中國正在利用軍事現代化、經濟等手段重新塑造地區(qū)秩序。(38)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May/31/2002139210/-1/-1/1/DOD_INDO_PACIFIC_STRATEGY_REPORT_JUNE_2019.PDF.(上網時間:2020年1月26日)試圖通過不斷塑造和利用“中國威脅”加強亞太聯盟的多邊合作,增加對中國的制衡。
一是美日澳三邊安全合作不斷拓展和深化。2017年和2018年美日澳三邊部長級戰(zhàn)略對話,表達了對朝核問題、南海問題、東海問題的關注,加強了各方對于地區(qū)安全問題的溝通與協(xié)調。(39)仇朝兵:“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戰(zhàn)略’及其對中國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的影響”,《南亞研究》,2018年第4期,第20頁。2019年8月,美日澳三國發(fā)布了第九屆三邊戰(zhàn)略對話聯合聲明,三國部長強調對朝核問題、南海問題、反恐問題的關注,并重申致力于維護印太地區(qū)的安全。(40)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Trilateral Strategic Dialogue Joint Ministerial Statement,” https://www.mofa.go.jp/files/000503888.pdf.(上網時間:2019年11月19日)二是美日澳印四國安全合作增強。印太戰(zhàn)略可以視為此前美日澳印四國合作的升級版,將有利于拓展與強化亞太聯盟的聚合作用。雖然印度并非美國的正式盟國,但美國近年來一直極力拉攏印度,希望印度能夠與美國一道共同制衡中國,印度逐漸有成為美國“準盟國”的趨勢。(41)楊端、王世達:“印度與‘印太戰(zhàn)略構想’:定位、介入及局限”,《現代國際關系》,2018年第1期,第46~52頁。2017年11月,在東盟地區(qū)論壇會議期間,美日澳印四國單獨舉行了安全對話會議,探討了基于規(guī)則的秩序、航行與飛越自由、海洋安全、朝核問題和恐怖主義等問題。(42)章節(jié)根、李紅梅:“澳大利亞對‘印太’戰(zhàn)略的認知、原因及應對”,《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8年第3期,第46頁。此后美日澳印四國的安全互動和合作不斷增強。值得注意的是,2019年11月的四國對話已經由先前的司局級上升為部長級,體現了四國對于印太合作更加重視的態(tài)度。此外,美日韓澳的安全合作苗頭也值得關注,2019年5月,美國、日本、韓國和澳大利亞舉行了代號為“太平洋先鋒”的海上聯合軍事演習,這是四國首次在西太平洋舉行聯合軍演。不過日韓之間因歷史問題而引發(fā)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美日韓之間的多邊安全合作。
(三)安全與經濟利益更加分化。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將“交易主義”的思維方式帶入聯盟管理當中,導致亞太聯盟的調整在安全與經濟領域出現了明顯的利益分化,且不同領域之間的利益統(tǒng)籌大為減少。奧巴馬政府則與其不同,更加注意美國與盟國之間的安全利益和經濟利益的統(tǒng)籌,謀求通過TPP的實施來加強亞太聯盟之間的經濟利益,進而促使聯盟利益更加拓展和契合。特朗普政府的聯盟政策則“美國優(yōu)先”“經濟優(yōu)先”導向明顯,格外關注美國自身的利益特別是經濟利益,導致此輪聯盟調整的安全與經濟利益缺少統(tǒng)籌,利益分化明顯。
在安全領域,美國不斷向盟國卸責導致利益分化增加,不過這些利益分化對聯盟的影響有限,這也是美國為何能夠在軍事交流、軍工合作、戰(zhàn)略協(xié)調等方面繼續(xù)加強聯盟合作的重要原因。盡管美國與盟國在聯盟責任分擔上不乏分歧,但無論是雙邊安全還是多邊安全合作,美國與亞太盟國的安全合作還是呈現總體強化態(tài)勢。反觀經濟領域,美國與盟國的利益分化、經濟弱化趨勢則非常明顯。一是在多邊經濟領域,美國與盟國對于地區(qū)多邊經貿制度的分歧凸顯。美國不僅不顧日澳等盟國的挽留率先退出TPP,而且對亞太經合組織(APEC)等地區(qū)經濟合作機制態(tài)度冷淡,這與盟國對于地區(qū)多邊經濟制度的積極態(tài)度截然不同。盟國不僅繼續(xù)推動TPP發(fā)展為(CPTPP)并生效,在“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的推進方面也持肯定態(tài)度。二是在雙邊經濟領域,美國不斷逼迫日韓等盟國修改貿易協(xié)議,甚至不惜采取貿易制裁方式,導致美國與盟國出現貿易摩擦。盡管盟國基于對美國的安全和戰(zhàn)略需求,不得不讓步以滿足美國的要求,但實際上也凸顯了美國與盟國之間的利益分化,這從貿易談判的艱難歷程可見一斑。如韓國政府雖公開表態(tài)稱貿易協(xié)議修改有助于美韓經濟合作的發(fā)展,(43)“韓美自由貿易簽字儀式”,https://www1.president.go.kr/articles/4366. (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3日)但韓國商界和公共輿論較官方觀點則更為保守,認為美韓《自由貿易協(xié)定》修正案對于汽車進口和鋼鐵出口限額的調整將嚴重影響韓國經濟的發(fā)展。(44)李厚民、成道賢、李亨鎮(zhèn):“美韓自貿協(xié)定談判... 與‘實現國家利益’vs.野‘失敗的談判’”,http://news1.kr/articles/?3272380;“找到克服貿易戰(zhàn)頭緒的韓美FTA修改協(xié)商”,http://www.hankookilbo.com/News/Read/201803261972193322.(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6日)受此影響,亞太聯盟的安全強化和經濟弱化的雙重趨勢不斷呈現,聯盟在不同領域的利益分化更加明顯。
如何協(xié)調這些利益分化,直接考驗著美國亞太聯盟管理能力。相對而言,在安全領域,美國更有能力來協(xié)調利益分歧。由于安全領域呈現較強的“零和博弈”特點,且美國的盟國在安全上對其有著更高程度的依賴,這也使得美國更有能力來管控安全利益分化。但在經濟領域卻有所不同,經濟利益涉及非政府主體且更為多元化,國內相關利益關系更加錯綜復雜,美國管控聯盟中的經濟利益分化面臨著更為困難的局面。此前美國難以勸阻其盟國加入亞投行和參與“一帶一路”合作,如今亞太盟國參與RCEP和繼續(xù)推動CPTPP,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亞太聯盟的經濟分化。在雙邊貿易方面,美國的盟國也基于自身利益與美國展開博弈。美日、美韓的新貿易協(xié)議艱難談判都體現了盟國對于美國的要求并非全盤接受和迅速妥協(xié)。
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亞太聯盟的調整態(tài)勢明顯,其主要趨勢體現為聯盟安全聚合作用更加突出但持續(xù)性存疑、聯盟經濟利益分化明顯且短期難以改變、美國亞太盟國的“選邊站隊”困境加劇等三個方面。這些不僅會影響亞太聯盟的發(fā)展前景,也會對亞太地區(qū)合作和地區(qū)秩序重塑產生影響。
(一)聯盟安全聚合作用更加突出但持續(xù)性存疑。通過加強亞太聯盟的安全聚合作用,推動亞太聯盟向網絡化轉型,一方面有助于緩解美國實力相對下降的不足,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強化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安全影響。特朗普政府執(zhí)政以來,亞太聯盟聚合作用更加突出,孕育著未來亞太聯盟調整的趨勢,通過“印太戰(zhàn)略”的實施,亞太聯盟的整體協(xié)作會更加顯著。
目前,美日澳三邊合作已經形成了包括三邊戰(zhàn)略對話在內的機制化發(fā)展,且合作領域廣泛,其成為多邊聯盟的潛力很大。在美日澳三邊合作的基礎上,特朗普政府大力倡導“印太戰(zhàn)略”,實際上也是對亞太聯盟體系進行革新,美日澳印之間安全合作的加強拓展了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戰(zhàn)略資源,使得美國能夠有更多的幫手和資源與中國進行競爭。不過美日澳印之間也不乏分歧,印度希望保持戰(zhàn)略自主性,不愿過度追隨美國。(45)Minister of External Affairs,Government of India,“India-Australia-Japan-U. S. Consultations on Indo-Pacific ( November 12,2017) ,” https://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29110/IndiaAustraliaJapanUS_Consultations_on_IndoPacific_November_12_2017.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美日澳印四國安全合作的加強能否發(fā)展成多邊聯盟,對此也是見仁見智,多數意見是既要注意到美日澳印安全合作加強的趨勢,也要關注四國彼此之間的分歧與張力,其發(fā)展成印太版北約的難度極大。(46)賀凱:“美國印太戰(zhàn)略實質與中國的制度制衡——一種基于國際關系理論的政策分析”,《現代國際關系》,2019年第1期,第13~21頁;宋偉:“從印太地區(qū)到印太體系:演進中的戰(zhàn)略格局”,《太平洋學報》,2018年第11期,第24~34頁;葉海林:“中國應對美國再版‘印太’概念的策略性思考”,《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9年第5期,第1~14頁;林民旺:“‘印太’的建構與亞洲地緣政治的張力”,《外交評論》,2018年第1期,第16~35頁;凌勝利:“木桶效應:“印太”視域下的印澳合作”,《南亞研究》,2019年第3期,第41~72頁。與美日澳印等多邊安全合作增強相比,美日韓之間的多邊安全合作卻有所回落。由于日韓之間的歷史問題等矛盾激化和朝鮮半島局勢趨向緩和,日韓之間相互借重的需求下降,兩國之間的安全合作進展也比較緩慢。2019年下半年更是因日韓貿易摩擦導致雙邊安全合作受損,影響了美日韓三邊安全合作的推進。(47)李婷婷:“貿易摩擦與日韓關系新變局”,《現代國際關系》,2019年第8期,第1~11頁。
對于地區(qū)安全合作而言,美國強化聯盟安全合作有助于繼續(xù)維持其在亞太地區(qū)的安全主導地位。與此同時,隨著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的日益增加,構建更為包容的地區(qū)安全合作機制也更有必要。亞太聯盟安全聚合作用雖有所增強,但其包容性相對缺乏,導致亞太地區(qū)多邊安全合作的碎片化現象難以改觀。由于美各盟國的戰(zhàn)略目標分歧、活動區(qū)域差異和國家利益分化,這些盟國對于亞太聯盟強化的支持態(tài)度迥異。這些盟國一方面將加強與美國的聯盟關系作為安全基礎,依然信賴美國對其的安全作用;另一方面也將拓展地區(qū)多邊安全合作作為輔助,為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戰(zhàn)略收縮而未雨綢繆。如日本明確提出三點防務基本方針:自我強大、加強日美同盟和積極推進安全保障合作,要在美日聯盟之外拓展與澳大利亞、印度等國的合作。(48)日本防衛(wèi)?。骸?017年防衛(wèi)白皮書(摘要)”, https://www.mod.go.jp/e/publ/w_paper/pdf/2017/DOJ2017_Digest_CH.pdf.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澳大利亞也主張構建與鄰國、地區(qū)伙伴的戰(zhàn)略關系網,希望構建相對包容的地區(qū)安全秩序,重視類似東亞峰會這樣包容性較好的地區(qū)合作機制。(49)宋偉:“試論澳大利亞的印太體系概念與戰(zhàn)略路徑選擇”,《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第18頁。
目前看來,“印太戰(zhàn)略”的實施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亞太聯盟的安全聚合作用,不過由于美國及其盟國對于“中國威脅”認知的差異,特朗普政府試圖以“中國威脅”來加強聯盟的安全聚合也會遇到不少困難,其能持續(xù)多久也存在不確定性。韓國、澳大利亞、泰國等國對“中國威脅”認知與美國并不相同,因而也難以完全追隨美國在安全上制衡中國。(50)“Australians would Reject Siding with Japan over China in East China Sea Dispute, Survey Finds,” https://www.abc.net.au/news/2015-01-06/australians-reject-siding-with-japan-over-china-survey/6002712.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當然,中國對于美國亞太聯盟的整體協(xié)作加強及其“外溢”也應予以重視,亞太聯盟的網絡化轉型會加強其戰(zhàn)略協(xié)調,有可能對中國施加更大的壓力。對此中國應該在管控地區(qū)安全分歧的基礎上,推進亞太地區(qū)的包容性安全合作,削弱亞太聯盟的對華針對性。
(二)聯盟經濟利益分化明顯且短期難以改變。由于特朗普政府強烈的“美國優(yōu)先”“經濟優(yōu)先”政策導向,美國與盟國的經濟利益分化將更加明顯。聯盟之間的經貿關系深刻地影響到各自的國內政治,這使得美國與盟國之間的經貿摩擦處理起來比較困難。
總體來看,美國與盟國的貿易摩擦雖然當前不會對聯盟關系構成重創(chuàng),但解決起來也不容易。在雙邊經貿問題上,美國為了迫使盟國讓步,不斷施加壓力,不惜采取貿易制裁方式,這也使得目前美國與日韓等盟國基本達成了新的貿易協(xié)議,但與菲律賓、泰國仍未達成新的貿易協(xié)議。一方面,在多邊經貿方面,特朗普政府對多邊貿易制度的冷淡態(tài)度與盟國對多邊經貿合作的積極態(tài)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進一步凸顯了美國與盟國之間的利益分歧,這也促使亞太盟國在經濟上與美國保持距離。雖然在“印太戰(zhàn)略”的推動下,美日澳印四國多次協(xié)商,承諾推動廣泛的經濟發(fā)展,充分發(fā)揮本區(qū)域的潛力,促進基于透明度、真正需求、債務可持續(xù)等符合國際標準的基礎設施發(fā)展。(51)U.S. Embassy & Consulates in Australia, “U.S.-Australia-India-Japan Consultations,” https://au.usembassy.gov/u-s-australia-india-japan-consultations/.(上網時間:2019年12月25日)不過目前其實際進展還比較有限。另一方面,美國亞太盟國也逐漸修復和增加與中國的經濟合作。如中日兩國就第三方市場合作達成共識,首屆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期間,兩國地方政府、企業(yè)、金融機構之間簽署了50余項合作協(xié)議,涉及基礎設施、物流、金融等多個領域,協(xié)議金額超過180億美元。(52)“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前景廣闊”,http://www.xinhuanet.com/mrdx/2018-10/29/c_137565619.htm.(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中日韓經濟合作有所復蘇,2019年的第八次中日韓領導人會議,通過了《中日韓合作未來十年展望》,三國將在RCEP談判成果的基礎上,加快中日韓自貿協(xié)定談判,力爭達成全面、高質量、互惠且具有自身價值的自貿協(xié)定。(53)“中日韓合作未來十年展望”,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hdqzz_681964/zrhhz_682590/zywj_682602/t1727417.shtml.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中澳貿易更加便利,零關稅商品增加,極大地推動了兩國貿易額增加。據澳大利亞統(tǒng)計局統(tǒng)計,2019年中澳雙邊貿易額為1589.7億美元,同比增長10.9%。中國依然是澳大利亞第一大出口市場,占澳出口總額的38.2%。(54)Australian Bureau of Statistics,“ International Trade in Goods and Services, Australia,” https://www.abs.gov.au/AUSSTATS/abs@.nsf/Lookup/5368.0Main+Features1Feb%202020?OpenDocument.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中菲經濟合作快速發(fā)展,2017年以來中菲兩國貿易額逐年增加,中國在菲律賓的投資也不斷增加。(55)“中菲經貿合作進入“最好時期””,http://www.chinanews.com/gj/2019/08-28/8940569.shtml.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中國是美國亞太盟國數一數二的貿易伙伴,對這些國家的經濟發(fā)展極為重要。
亞太地區(qū)是當前全球經濟最具活力的地區(qū),亞太國家普遍將亞太經濟合作視為發(fā)展機遇。隨著安全威脅的總體下降,美亞太盟國對經濟利益也更為關注,更加注重與中國的經濟合作。美國亞太聯盟經濟利益的分化在一定程度上是排他性的聯盟與開放性的地區(qū)經濟合作沖突的產物,這一局面在短時期內將難以改變。對于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美國的亞太盟國不乏擔憂。如泰國、澳大利亞都曾表示擔憂中美貿易摩擦對它們的沖擊。澳大利亞投資與貿易部長史蒂文喬博在接受《南華早報》采訪更是直言不諱,“中美貿易戰(zhàn)將威脅全球經濟。事態(tài)這么逆轉將使澳大利亞經濟‘報廢’”。(56)Olivier Languepin,“How China-U.S. Trade Spat May Impact Thailand,” https://www.thailand-business-news.com/trade/69134-china-u-s-trade-spat-and-thailand.html;屈彩云:“美國挑起貿易戰(zhàn),澳大利亞擔心經濟‘報廢’”,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08730458290633115&wfr=spider&for=pc. (上網時間:2020年4月2日)
(三)美國盟國“選邊站隊”困境加劇。隨著中美戰(zhàn)略競爭加劇,亞太地區(qū)其他國家包括美國的盟國不得不審慎應對。對于美亞太盟國而言,為了實現安全利益和經濟利益的統(tǒng)籌,它們還是希望在強化與美國聯盟關系的同時,與中國保持良好關系,避免全面陷入“選邊站隊”困境。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亞太聯盟戰(zhàn)略調整導致盟國之間利益分化加劇。特朗普政府對外政策的大幅調整使得美國盟國對其信任度降低,對于美國實際領導能力的信心下降,(57)洛伊研究所2019年的民意調查顯示,澳大利亞只有25%的受訪者對特朗普領導美國國際事務的能力有信心,46%的受訪者表示“毫無信心”。參見Lowy Institute: “Lowy Institute Poll 2019,” https://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lowy-institute-poll-2019.(上網時間:2020年5月7日)也使得其盟國或被迫選擇“自力更生”的內向型策略,或選擇“對沖風險”的外向型策略來應對特朗普政策所造成的不確定性。(58)田旭:“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聯盟政策的調整”,《國際經濟評論》,2019年第6期,第100頁。而在中美之間,美國的亞太盟國更有可能尋求在中美之間相對有利的位置,采取動態(tài)平衡戰(zhàn)略,以緩解“選邊站隊”困境。
盡管中日之間存在領土爭端、歷史問題等矛盾,但是日本深知維持相對良好的中日關系對日本尋求更大戰(zhàn)略自主的重要性。鑒于特朗普政府對于美日聯盟強烈的利己主義態(tài)度,日本也不斷改善與中國的關系,在安全上盡量不激化矛盾,在經濟上與中國在第三方市場化競爭為合作。2019年6月,習近平與安倍晉三在大阪會晤,安倍晉三表示,日方希望擴大兩國在經貿、投資、金融、創(chuàng)新等領域合作,愿為雙方企業(yè)相互提供公平、開放、透明、非歧視的市場環(huán)境。日方愿同中方一道,妥善處理有關敏感問題,有效管控東海等問題的矛盾分歧。(59)“習近平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6/27/c_1124681266.htm.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韓國基于中韓關系改善的需要,在安全上謀求減少與中國的沖突,對“薩德”部署作出“三不”承諾,在經濟上則繼續(xù)加強與中國的合作。2017年11月,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表示,“韓方支持并愿積極參與‘一帶一路’建設。韓方重視中方在‘薩德’問題上的關切,無意損害中國的戰(zhàn)略安全利益”。(60)“習近平會見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7-11/11/c_1121941083.htm. (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澳大利亞也希望能盡量避免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澳總理莫里森在接受采訪時聲稱,澳大利亞不必在自己的“客戶”中國和自己的朋友美國之間選邊站,澳大利亞會用一種務實的方式處理兩國的關系。(61)SBS News, “China ‘Customers’, US ‘Friends’: Morrison,” https://www.sbs.com.au/news/china-customers-us-friends-morrison.(上網時間:2019年11月10日)至于泰國,則基本謀求在中美之間“兩面討好”,泰國總理巴育一方面表態(tài)支持“一帶一路”建設,(62)“Prime Minister Prayut Chan-o-cha of Thailand Meets with Wang Yi,” http://www.china-embassy.org/eng/zgyw/t1686158.htm.(上網時間:2020年4月12日)另一方面也通過訪美等方式不斷修復美泰關系。菲律賓自杜特爾特政府執(zhí)政以來,基于經濟發(fā)展的優(yōu)先需要,不斷修復與中國的關系,緩和與中國的海洋爭端,大力發(fā)展兩國經濟合作,對美國則不時抱怨,這使得菲律賓在中美之間的“選邊站隊”困境有一定的緩解。(63)席桂桂、凌勝利:“安全感知、發(fā)展訴求與菲律賓對華政策轉變”,《東南亞研究》,2019年第5期,第138頁。
顯然,特朗普政府的對華強硬態(tài)度導致中美戰(zhàn)略競爭加劇,美國盟國在中美之間的戰(zhàn)略選擇空間縮小,“選邊站隊”困境有所增強。出于對自身安全利益和經濟利益統(tǒng)籌的考慮,美國的亞太盟國不得不謀求改善同中國的關系,以緩解“選邊站隊”的困境,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凸顯了美國與盟國的戰(zhàn)略分歧,使其聯盟管理更加困難。
特朗普執(zhí)政以來,美國亞太聯盟關系調整大體呈現出安全強化與經濟弱化的雙重趨勢。這不僅會影響亞太聯盟的合作,也會對亞太地區(qū)合作與秩序重塑產生多重影響。美國亞太聯盟關系的調整也存在一些問題,一是亞太聯盟強化的動力面臨不確定性。特朗普政府雖不斷推動亞太聯盟戰(zhàn)略調整,但由于安全與經濟的分化將不利于聯盟的長遠發(fā)展,雖然美國亞太聯盟會延續(xù),但聯盟內部的張力也會增加,亞太盟國難以在所有領域全面追隨美國。美亞太盟國在安全和經濟領域將對美實行一定的對沖,以爭取本國的戰(zhàn)略自主性提升和利益最大化。二是美國對盟國的不斷卸責會削弱盟國對其信任程度,盟國對于其戰(zhàn)略支持也會更加精于算計,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國際動員能力將受到沖擊。三是中國因素對于美國亞太聯盟的調整存在巨大影響。美基于“中國威脅”的塑造以加強亞太聯盟的安全聚合作用的做法將難以持續(xù),美與其盟國的對“中國威脅”認知存在差異,一定程度削弱了其推動聯盟多邊安全合作的動力。對于中國而言,要逐漸加強對美外交和周邊外交的統(tǒng)籌,處理好與美國亞太盟國的關系是其中關鍵之一。美國亞太聯盟并非鐵板一塊,其中不乏戰(zhàn)略分歧與利益分化,中國應該因勢利導,增加中國與美國亞太盟國之間的雙多邊合作,促進一些“中美鄰”合作機制,拓展中國周邊外交的戰(zhàn)略空間,實現周邊外交和對美外交的有機協(xié)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