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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鄉(xiāng)散記

        2020-11-12 02:38:47
        連云港文學(xué) 2020年3期

        廊橋煙雨

        當飛機飛越秦嶺,降落于漢中機場時,西鄉(xiāng)正飄著蒙蒙細雨。蒸騰的暑氣已遁形,濕潤的空氣中,似乎有氤氳的茶香。環(huán)顧四野,遠山含翠,云霧飄帶,仿若每一個山頭,都住著一群仙人,隨時下凡前來迎接我們。

        從機場出來,坐上大巴,一路飛奔。沿途樹木蔥蘢,麥田碧波萬頃,時有鷺鳥在麥田邊搔首弄姿,令人不覺懷疑,是否走進了魚米之鄉(xiāng)的江南。這一波疑問還沒解除,耳邊又響起陣陣淙淙的流水聲,急忙看向窗外,一條寬闊的河流,逶迤向前延伸著,湍急的水流裹挾著泥沙,泛著并不透明的黃色,大有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豪邁與奔放。西鄉(xiāng)友人告訴我們,這條河流叫牧馬河,是西鄉(xiāng)的母親河。三國時期,張飛曾在這條水草豐茂的河流里放牧軍馬,故得此名。而西鄉(xiāng)得名也跟張飛有關(guān),劉備曾封張飛為西鄉(xiāng)侯。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張飛以其勇猛、魯莽、疾惡如仇而著稱,雖然此形象主要來源于小說和戲劇等民間藝術(shù),但已深入人心。隨后的幾天里,我們幾乎一直在沿著牧馬河行走,似乎我們走多遠,它就流多遠。

        煙雨中的廊橋,就在牧馬河上。廊橋,一個富有詩情畫意的字眼,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那部經(jīng)典老電影《廊橋遺夢》。影片中的廊橋,原是一條不知名的橋,即便出現(xiàn)在電影鏡頭中,也沒有那么宏偉壯觀。直到1992 年,《廊橋遺夢》一書在全美發(fā)行,才吸引了數(shù)以千計的游客慕名造訪。隨后,《廊橋遺夢》被搬上大屏幕,該橋更是聲名遠揚。如今,對影迷們來說,這座橋是一種特別的存在。而對研究橋梁結(jié)構(gòu)及其演變歷史的人來說,它的意義就更不同了。想來也是,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條屬于自己記憶的廊橋模樣。就如今夜的廊橋,它的每一個臺階,每一道欄桿,以及橋上的每一縷微風、每一束燈光,河中的每一圈漣漪……都刻上了我的記憶。

        華燈初上,煙雨朦朧。白日流水高歌的牧馬河,此刻安靜如謎。河兩岸,燈火璀璨,燦若星辰。鱗次櫛比的夜排檔,人流潺潺,歡聲笑語在夜空飄蕩。走上廊橋,我們立馬被它震撼住了,氣勢宏偉、古樸典雅、宛如長虹。西鄉(xiāng)友人自豪地介紹,這座漢唐風格的廊橋,是迄今為止亞洲最大的車行商業(yè)景觀廊橋,也是西鄉(xiāng)縣最具特色的城市名片和標志性建筑。因為廊橋,西鄉(xiāng)山水更添了幾分溫柔和雅韻。聽罷介紹,我們哪里還顧得上去丈量它的長度和寬度,那一刻恨不得自己再能生出兩雙眼睛來。

        廊橋東面,遙遙相對的是高大的鐵索橋“情侶橋”。在燈光的映襯下,“情侶橋”更顯浪漫夢幻的色彩。橋上,紅綢飄舞,索道閃悠,猶如天上牛郎織女“七夕”相會的鵲橋,眾多青年男女在橋上相擁留影。古老的牧馬河,披上了現(xiàn)代的霓裳,竟也是那么和諧生動,美輪美奐?;蛟S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以后,這里又將是一幅具有西鄉(xiāng)風情的清明上河圖。

        頗為羨慕西鄉(xiāng)百姓,區(qū)區(qū)一個縣城,竟有如此大手筆,因地制宜打造了這般人間盛景。這與建多少高樓,獲多少利潤能同一而論嗎?一想起那些只見樓盤森森,不見水色花樣的城市,我就感到莫名的恐慌與壓迫感??上驳氖牵鬣l(xiāng)尋常百姓茶余飯后,都可以隨心所欲地來到牧馬河畔散步,走一走廊橋,蕩一蕩“情侶橋”,抑或駐足看看靜默的河水,數(shù)數(shù)天上的星子,再在心中構(gòu)筑一個兩漢三國的故事。倘若張飛生活在現(xiàn)在,或許他那魯莽的性格,也會隨著溫婉的牧馬河水,漸漸變得從容、柔軟、細膩……

        告別西鄉(xiāng)的前一個夜晚,我和朋友們再次來到牧馬河畔。晴天的牧馬河又是一番別樣的景致。兩岸的燈光更亮更炫,夜空中星羅棋布,橋上游人如織,樹上蟬聲不絕于耳。仔細聽,不免偷笑,這西鄉(xiāng)的蟬聲啊,抒情而又奔放,纏綿而又熱烈,或許它們也被游客們的熱情似火感染了。唯一感到遺憾的是,牧馬河上少了點點漁火,當然也就少了“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意境。不過,這樣也好,如此良辰美景,何以生愁?

        路過河邊一個夜釣客,瘦小的個子,面容看不大清楚,說話聲卻洪亮如鐘。問及經(jīng)常釣到幾點,他答凌晨一點多。我們又問,有收獲嗎?他沒說話,指了指身邊的小水桶,桶里已有幾條魚兒。我們在邊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只見他不緊不慢地穿餌、拋竿、提竿,每一個動作都很流暢自如,而有無魚上鉤,似乎并不重要。那一刻,我腦海中無端竄出一個詞來:純粹。純粹的夜,純粹的河,純粹的人,純粹的事……夜色越來越濃,剛才歌喉高亢的蟬兒已入夢鄉(xiāng)。大地靜得也只能用“純粹”來形容了。

        靜美茶園

        飛機還未著陸,大片大片的茶樹,已迫不及待地印入我的眼簾。雖然玉米等農(nóng)作物也是一片碧綠,但我依然能一眼認出層層梯田上種滿的茶樹,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綠,有著布匹的肌理,又有著油畫的質(zhì)感。

        西鄉(xiāng),果真是茶的故鄉(xiāng)。茶,是西鄉(xiāng)的靈魂。自戰(zhàn)國時代起,西鄉(xiāng)就有了茶的倩影。后歷經(jīng)秦漢、唐宋、明清,西鄉(xiāng)一路走來,茶歌清亮,茶業(yè)興盛。尤其在秦嶺、巴山、漢水的潤澤之下,西鄉(xiāng)的茶成了眾多茶葉中的翹楚。

        西鄉(xiāng)的茶園不勝枚舉。江塝茗園就是西鄉(xiāng)最大的茶園之一,位于西鄉(xiāng)縣峽口鎮(zhèn)江塝村,地勢也頗具趣味性。一眼看上去,群山連綿起伏,云霧繚繞,綠波暗中涌動,遠眺疑為仙境,近看勝似江南。我們饒有興致地穿梭于一壟壟茶樹間,因剛下過一陣小雨,空氣中流淌的都是濃郁清新的茶的氣息。眼望四周,茶樹排列整齊,高矮一致,郁郁蔥蔥,翠綠的嫩芽傲立枝頭,吐露出茶葉的芳香。整個茶園就像一片綠色的海洋,而我們一行人五顏六色的衣服點綴其間,鮮明奪目。此刻,即便用再好的相機,即便有再好的拍攝技巧,恐怕也難以拍出茶人合一的大美來。茶園中還植擁著松樹、桂花,峽口有風,來年茶的香味就是預(yù)料中的事了。

        在江塝茗園駐足觀賞的間隙,我和朋友們研究起此園的名字來。原來,“塝”為本地方言,即田地、溝渠、土埂的邊坡?!败保?。在“塝”這樣的緩坡地帶,泥土干濕適宜,陽光不溫不火,最適合植物生長。看來,好茶離不開好山好水好茶人。西鄉(xiāng)的百姓個個都是好茶人。

        我們的話題還沒結(jié)束,園中熱情好客的工作人員,便為我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茶。一聞,清香四溢;再品,味濃醇厚,大家一致稱贊其好茶。一片青山入座,半潭秋水烹茶。說的是這一片青山好像是造物主專為茶樓而設(shè),憑軒而視,它們正奔“半潭秋水烹茶”而來。“半潭”較之“一潭”更有詩意,“秋水”明凈以襯托茶味純香。山光水色,清遠閑適,此情此景像極了宋人小品——一幅靜美的品茗圖。而此刻,我們就在細品茶味中,飽覽山色風光,茶因景秀而添味,景因茶趣而增光。這,大凡也達到了喝茶的最高境界吧。

        雖說此次前來茶園沒逢采摘期,但漫山遍野的茶樹,仍輕而易舉地勾起我的思緒。我能想象出,一到春季,西鄉(xiāng)千座茶山蜂飛蝶舞,熱鬧非凡。采茶者們兩手翻飛,你追我趕;游客們往來如織,聽泉賞茶,流連忘返。這樣想著,我便不覺得寂寞失落了。正好與時光寂寂,與茶樹相默,與遠山對望,與白云共舞,與流泉纏繞,與鳥雀隱居。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我愿隱于泥土、隱于山河、隱于天地、隱于塵世之外。

        毛毛細雨又漫不經(jīng)心地飄起來,將一片片茶葉洗得油光發(fā)亮。山頭的云霧越發(fā)濃密,一團團,一層層,緩緩飄移,像有人在騰云駕霧一般。我們走出江塝茗園沒多遠,迎面碰到一對山里的老夫婦。大爺?shù)哪昙o看上去比大娘要大些。大娘臉上雖有些皺紋,但皮膚白皙,想必年輕時是個面容姣好的姑娘。我們不由得感嘆,還是山水養(yǎng)人哪。可話又說回來,要真讓你住在深山老林里,會有幾個人愿意呢?我注意到這對老夫婦都挎著籃子,似乎去山中采摘什么。一問,是采茶去。我們有些疑惑,走了這么久,沒發(fā)現(xiàn)有人在采茶葉,何況又是雨天,難道他們的茶樹長得晚一些,抑或剛采過又長出新芽來了?又或者,他們就喜歡每天來茶園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就像惦記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們沒有多問,只是問了老人家子女在哪里,種了多少茶樹,一年大約有多少收成。大爺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子女都出去打工了,有兩畝茶樹,每年一畝的收入有三千多元。沒等我們再想問些什么,老夫婦一前一后往山上走了,背有些佝僂,步履有些蹣跚??粗氂曛兴麄儩u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心里五味雜陳。在西鄉(xiāng),有多少棵茶樹,有多少枚茶葉,就有多少個像這對老夫婦一樣依戀故土的人,在這里世世代代,祖祖輩輩,前仆后繼地化為泥,落為塵,賦予了茶園旺盛的生命力。

        看,一畦畦朝氣蓬勃的新茶與一壟壟穩(wěn)重沉著的老茶,以寧靜祥和的氣度,相互依托,承前啟后,構(gòu)筑成江塝茗園的圖騰。這圖騰也許就是茶之道場,茶之內(nèi)核,茶之載體;也許就是西鄉(xiāng)茶園生生不息,源遠流長的根脈所在。

        浪漫櫻桃溝

        跟向往新疆吐魯番的葡萄溝一樣,來到西鄉(xiāng),櫻桃溝是不容錯過的。

        聽西鄉(xiāng)友人介紹,櫻桃溝最美的時節(jié),當屬三月至五月期間。三月份,千樹萬樹櫻花開;四五月份,大果小果壓枝低。今時值七月,只能見其樹,而不見其花果。即便如此,我們依舊興致盎然地走進了櫻桃溝。

        這個季節(jié),櫻桃溝很清靜。哪怕正值暑假,游人也并不多。這恰好合了我的心意。避開俗世喧囂,只與山水相親,擁有一份寧靜與自得,多好。

        往前走,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水面寬闊的湖,整個櫻桃溝幾乎就是環(huán)湖而成的。西鄉(xiāng)友人說,這個湖原本是一個水庫,現(xiàn)經(jīng)精心打造取名為櫻花湖。多浪漫的湖名,令我想起李健的《撫仙湖》中那段令人陶醉的優(yōu)美旋律,腳步也不覺有些輕飄起來。

        沿湖而行,無風。這與我的家鄉(xiāng)很不同。我們那里是平原,又是沿海城市,大凡有河流湖泊之地,或多或少會有風穿過。不說櫻桃溝四面環(huán)山,就是整個西鄉(xiāng),也是一個盆中之地,風少是自然的,何況于炎熱的夏日。倚欄小憩,一泓碧水平平靜靜,無風無漣漪,有魚兒游過才波紋微漾,湖水真是敏感得很,也多情得很。從不同的角度看湖面,色彩層次非常豐富,天的藍,云的白,樹的綠……整個湖面,仿若一幅巨大的以藍色為底子的油畫,畫面上由遠及近地點綴著白、淡綠、翠綠、墨綠……

        櫻花湖畔四周,亭榭樓閣,雕梁畫棟,勾檐走壁。一架石拱橋連接南北,洞孔倒映在水中,像深情的眼眸。木質(zhì)甬道環(huán)形相連,彼此相通,走上去腳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禁想,待到櫻花爛漫時,即便環(huán)湖走幾圈,也不見得能把整個櫻花湖看個夠。走上橋頭,環(huán)顧四周,山坡上、低洼處全是櫻桃樹,根本數(shù)不過來有多少棵。更令人想不到,櫻桃溝距今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溝內(nèi)櫻桃樹以天然形成,經(jīng)人工種植,逐漸形成如此盛大的規(guī)模。此時的櫻桃樹看上去再普通不過了,要是淹沒在其他綠樹間,也不一定能一眼認出它們。可它們就是這般不怨不艾,不急不躁,從容淡定,耐心守候著花開的那一天。

        除櫻花湖,櫻桃溝還建了春、夏、秋、冬四個園,主題鮮明,景色各異。其實這些園的美景用不著我來一一介紹,僅憑一點常識便能想象出它們的特色。我要隆重推出的是觀景平臺。走出櫻花湖,爬一段坡,再走幾步路,便到達櫻桃溝的觀景平臺,這也是櫻桃溝的最高點。此時,雖看不到櫻桃溝春暖花開時,“萬畝櫻花香雪海,銀裝素裹春爛漫”的壯麗美景,但站在觀景臺上,放眼遠眺,巴山巍巍,牧河環(huán)繞,高樓林立,綠樹掩映,魅力西鄉(xiāng)美景盡收眼底。不難想象,在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整個櫻桃溝是白茫茫的一片,人們穿行于櫻花叢中,談笑風生、合影留念。櫻花仿佛成了這座小城的美麗精靈,誰遇見她,誰都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她,然后心甘情愿地為她寫詩,為她歌唱,為她吟誦。

        櫻桃溝的人們也是浪漫的,是幸福的。櫻花謝過之后,就進入了孕期,人們開始切切地等待,等待碩果累累的一天。這個過程雖漫長,卻是那么妙不可言,美不勝收。五月一日,是屬于櫻桃溝人自己的“櫻桃節(jié)”。一家老少,身披節(jié)日的盛裝,在芬芳的果園中采摘品嘗,自由徜徉,何等逍遙。當然,熱情好客的櫻桃溝人,絕對不會將游客拒之門外。瞧!那一串串、一樹樹、一片片紅似瑪瑙、圓如珍珠、美如寶石的紅櫻桃,就掛在伸手可摘的樹枝上,等候游客們光臨呢!這樣的自給自足,不僅令游客們第一時間嘗到了櫻桃的美味,還體悟到了勞動的樂趣。

        這里的櫻桃特別甜,西鄉(xiāng)友人不無自豪地跟我們說。這無疑是個極好的誘餌,確切地說給我們留了個美麗的念想。西鄉(xiāng)友人接著介紹,人們都喜歡來這兒摘櫻桃。這地方的土質(zhì)好,櫻桃個大,通體發(fā)紅,口味純正,酸得恰如其分,甜得又正是火候。這一番話,把我們?nèi)堑脗€個口舌生津,卻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身旁的櫻桃樹解渴。后來,還是西鄉(xiāng)友人心思細膩,熱情周到。他在一家經(jīng)營櫻桃酒櫻桃干的店鋪里,購買了一些櫻桃酒和櫻桃干給我們品嘗。一嘗,味道果然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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