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偉 易 嵐 倪 斌 王 鋼 鄒燕勤
(1.江蘇省中醫(yī)院,鄒燕勤國醫(yī)大師傳承工作室,江蘇南京210029;2.南京市中醫(yī)院,江蘇南京210022;3.南京中醫(yī)藥大學附屬南京博大腎科醫(yī)院,江蘇南京210004)
張簡齋是民國時期最具影響力的金陵醫(yī)家之一,金陵醫(yī)派的奠基人,與北方施今墨齊名,時有“南張北施”之說[1]。但由于歷史的原因,其流傳于世的醫(yī)案非常罕見,鄒偉俊編纂的《張簡齋醫(yī)案》中僅有處方56個[2]。國醫(yī)大師鄒燕勤教授將其父,一代名醫(yī)鄒云翔教授當年手抄珍藏的12冊共568個簡齋先生晚年在南京行醫(yī)時的醫(yī)案整理為《鄒云翔手錄孤本張簡齋醫(yī)案》(以下簡稱《醫(yī)案》)[3]出版發(fā)行,成為珍貴的研究資料。
外感與內傷雜病雖然病因和發(fā)病特點不同,但作為疾病其內在的固有構成因素,人體的臟腑、經絡、氣血津液是相同的,只要病性、病機吻合,外感病的辨治方法就可以用于內傷雜病。溫病大家葉天士是這方面的杰出代表,面對清代江南溫病流行的狀況,葉天士在《傷寒雜病論》的理論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衛(wèi)、氣、營、血辨治體系,提出了“甘寒滋陰生津”“分消三焦”“滋陰熄風”等治法。同時,他不僅在外感溫病的治療中變通應用經方[4],還在內科雜病的治療中推廣、創(chuàng)新應用溫病理論[5]。蔣式玉在《臨證指南醫(yī)案·瀉泄》案中總結說:“今觀葉氏診記,配合氣味,妙在清新,縱橫治術,不離規(guī)矩,所謂讀古而不泥于古,采方而不執(zhí)于方,化裁之妙,人所難能者。”嗣后吳鞠通進一步繼承和發(fā)展了葉氏理論,在《溫病條辨》中系統(tǒng)總結,創(chuàng)制了三仁湯、沙參麥冬湯、宣痹湯、宣清導濁湯等方劑,并將溫病的論治方法運用于內科雜病,如其在翹荷湯注中云:“清竅不利,如耳鳴目赤、齦脹咽痛之類”[6]。由于內生火熱、濕熱、寒濕與外感溫病有著基本相同的病機,用溫病方治療這類病證能夠取得理想的療效,極大地豐富了中醫(yī)內科雜病的診療體系。
從對《醫(yī)案》的解讀、分析中我們發(fā)現(xiàn),簡齋先生不僅精通葉氏、吳氏的溫病辨治體系,而且在內科雜病的治療中靈活運用溫病方,茲擷取其中部分案例,總結其經驗特色,與同道分享。
1.1 方劑源流 《素問·至真要大論》第七十四條云:“濕淫于內,治以苦熱,佐以酸淡,以苦燥之,以淡泄之?!睗h代張仲景創(chuàng)辛開苦降法,以疏散、淡滲、苦寒、溫散等諸法施治于臨床,如麻黃連軺赤小豆湯、柴胡劑、瀉心劑等方均具舒展氣機、宣暢三焦、分消濕邪之功效[7]。劉完素在《黃帝素問宣明論方·水濕門》中對濕熱互結,陽氣怫郁之證,多采用宣通上下、分消二便的治法[8]。至清代,葉天士在治療濕溫時倡導分消三焦?jié)駸醄9],《溫熱論》中謂:“再論氣病有不傳血分,而邪留三焦,亦如傷寒中少陽病也。彼則和解表里之半,此則分消上、下之勢,隨證變法,如近時杏、樸、苓等類,或如溫膽湯之走泄?!?/p>
三仁湯出自吳鞠通《溫病條辨·卷一》第四十三條:“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黃,胸悶不饑,午后身熱,狀若陰虛,病難速已,名曰濕溫。汗之則神昏耳聾,甚則目瞑不欲言,下之則洞泄,潤之則病深不解,長夏深秋冬日同法,三仁湯主之。杏仁(五錢),飛滑石(六錢),白通草(二錢),白蔻仁(二錢),竹葉(二錢),濃樸(二錢),生薏仁(六錢),半夏(五錢)。”
1.2 方證特點及其在內科雜病中的應用機制 三仁湯原為濕溫初起,邪在氣分,濕重于熱之證而設。濕邪阻遏,衛(wèi)陽不達,故頭痛惡寒、身重疼痛;濕為陰邪,濕遏熱伏,則午后身熱;濕阻氣機,脾胃受困,故胸悶不饑;舌白不渴、面色淡黃、脈弦細而濡皆因濕邪為患。本證病機為濕熱合邪,邪阻氣機,涉及上中下三焦,濕遏熱伏,濕重熱輕,其中三焦氣機受阻為病機之關鍵。
吳鞠通指出:濕為陰邪,且其性氤氳黏膩,非若寒邪之一汗而解,溫熱之一涼則退,故難速已。以為傷寒而汗之,汗傷心陽,濕隨辛溫發(fā)表之藥蒸騰上逆,內蒙心竅則神昏,上蒙清竅則耳聾目瞑不言;如誤用下法則傷陰,而重抑脾陽之升,脾氣轉陷,濕邪乘勢內漬;如用柔藥潤之,濕為膠滯陰邪,再加柔潤陰藥,二陰相合,同氣相求,遂有錮結而不可解之勢。惟以三仁湯輕開上焦肺氣,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濕亦化也。方中杏仁宣通上焦肺氣,《醫(yī)原·濕氣論》載:“治法總以輕開肺氣為主……肺主氣,氣化則濕自化,即有兼邪,亦與之俱化……濕熱治肺,千古定論也”;白蔻仁開發(fā)中焦?jié)駵?,化濁宣中;薏苡仁益脾滲濕,使?jié)駸釓南露ァI先帪橹?,故名“三仁”。輔以半夏、厚樸除濕消痞,行氣散滿;通草、滑石、竹葉清利濕熱,《本草綱目》言“滑石上能發(fā)表,下利水道,為蕩熱燥濕之劑”。諸藥合用,共成宣上、暢中、滲下之劑,而有清熱利濕、宣暢氣機之功。
簡齋先生對此方治法的認識則從藥物氣味的理論以及氣味與臟腑、疾病之間的關系出發(fā),表述為“苦辛通化”,是指同時使用苦味藥如黃芩、黃連、枳實等以泄熱,用厚樸、生姜、半夏等辛味藥以散氣郁,用茯苓、澤瀉等咸淡之藥以滲濕,從而達到宣暢氣機、開郁行滯、疏通三焦,使彌漫三焦之濕熱和痰濁從表里分消的一種治療方法。因此,通過加減可使該方不僅適用于外感濕熱證,同時對臨床各科,凡屬濕熱阻滯三焦運化,造成氣機不暢之諸證,如水濕、痰飲、痞滿等,皆適用,且不必拘泥于“濕重于熱”,可根據(jù)濕、熱孰輕孰重變通用藥。對于食欲不振的患者可加雞內金、神曲、麥芽等消食導滯;如病發(fā)于夏季,兼暑邪者可加用荷葉、藿香、香薷等。
1.3 臨床應用及體會 《醫(yī)案》[3]246載(見圖1洪先生案):洪先生,胃腎相關,腎虛胃實,濕熱上蒸,早起口苦,脘悶不暢,小溲色黃,大便不解,脈弦。治以苦辛通化。杏仁、薏苡仁、法半夏、白蔻仁拌滑石、川厚樸、炒黃芩、赤茯苓、白茯苓、陳皮、建曲、桔梗、枳殼、藿梗、佩蘭、紫蘇梗,荷葉蓋煎。
本案為痞滿之濕熱阻胃證?!端貑枴そ浢}別論》言:“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靈樞·口問》云:“中氣不足,溲便為之變?!逼?、胃與腎、膀胱通過三焦協(xié)調在水液代謝中共同發(fā)揮作用,故案中言胃腎相關,患者素體腎氣不足,加之胃有邪阻,故云:腎虛胃實。證由腎氣不足,濕熱內蘊,脾胃升降失常所致。濕熱中阻,氣機不暢,脾失健運,故可見脘悶不暢、口苦;濕熱下注,膀胱氣化不利,則出現(xiàn)小便短赤、色黃;濕熱壅滯腸道,則大便不解。治以“苦辛通化”,清熱化濕,理氣和中,方選三仁湯加減。
圖1 《鄒云翔手錄孤本張簡齋醫(yī)案》節(jié)選
除三仁湯主方外,加用黃芩之苦寒以清熱燥濕,配合辛溫之半夏、苦溫之厚樸苦辛通化,吳鞠通認為“非苦無能勝濕,非辛無能通利邪氣”;陳皮、建曲理氣化濕,健脾和中;伍以桔梗、枳殼,取其一升一降,升降相宜,調暢氣機;紫蘇梗理氣寬中,取其氣化則濕化之意;藿香味辛,性微溫,歸脾、胃、肺經,為芳香化濕濁要藥,外開肌腠,透毛竅,散表邪,宣透肌表、上焦之濕,尚能內化濕濁,醒脾胃,不耗脾氣,不劫胃陰,故可用于外邪表證及濕阻中焦證;與苦溫之杏仁配伍,善開上焦,宣肺利氣,使肺氣宣降,則水道自調,助化濕濁;赤、白茯苓淡滲利濕于下,下焦?jié)裥翱捎伤蓝庖?,《神農本草經疏》云赤、白茯苓“白者入氣分,赤者入血分,補心益脾,白優(yōu)于赤,通利小腸,專除濕熱,赤亦勝白”;配入佩蘭芳香化濕,醒脾和中,加強藿梗的作用;荷葉清熱利濕??梢钥闯?,簡齋先生用藥輕清靈動,體現(xiàn)了“輕可去實”的治療方法。
2.1 方劑源流 沙參麥冬湯原用于治療燥證,《素問·至真要大論》病機十九條中并未言及燥證,劉完素于《素問玄機原病式·六氣為病》中補出:“諸澀枯涸,干勁皴揭,皆屬于燥”,并提出以“退風散熱、活血養(yǎng)液、潤燥通氣之涼藥調之”的治法。喻昌在《醫(yī)門法律》中補燥氣論,法用甘潤微寒,并創(chuàng)立清燥救肺湯。葉天士《臨證指南醫(yī)案》中治療咳嗽風溫化燥時指出:“不必過投沉降清散。以辛甘涼理上燥、清絡熱。”吳鞠通以桑杏湯、桑菊飲治療秋燥輕癥,而癥狀較重者使用沙參麥冬湯以甘寒救其津液。
沙參麥冬湯出自吳鞠通《溫病條辨·卷一》第五十六條:“燥傷肺胃陰分,或熱或咳者,沙參麥冬湯主之……沙參(三錢),玉竹(二錢),生甘草(一錢),冬桑葉(一錢五分),麥冬(三錢),生扁豆(一錢五分),花粉(一錢五分)。”
2.2 方證特點及其在內科雜病中的應用機制 沙參麥冬湯方中沙參、麥冬清養(yǎng)胃陰,為君藥;玉竹、花粉生津解渴,為臣藥;生扁豆、生甘草益氣培中,甘緩和胃,為佐藥;配以冬桑葉,輕宣燥熱為使藥。七藥合而成方,具有清養(yǎng)肺胃、生津潤燥之功,用于燥傷肺胃陰分,或發(fā)熱,或咳嗽,以口燥咽干、大便干結、舌紅少津、脈細為辨證要點。
簡齋先生認為,方中甘味藥物能生血,寒性藥物則能勝熱,陰血得滋而虛火滅,津液得潤而燥自除,從而達到精血上榮,陰液宣通的效果。因此,通過加減沙參麥冬湯可以用于治療各種陰液不足、虛火內生的病證,將其稱為“養(yǎng)陰托化”。內科雜病如喘咳、胃脘痛、消渴、噎膈、便秘等屬津液虧虛,臟腑失濡者,均可使用。加用玄參可與麥冬合成增液湯,適用于胃陰虛便結者;胃有實熱者可加知母、石膏清胃降火;燥痰難化者,可加川貝清化燥痰;肺熱者可加黃芩清肺;咽喉疼痛者可加生地、桔梗。
2.3 臨床應用及體會 《醫(yī)案》[3]36載(見圖1許右案):許右,27,蒸熱已平,咳減寐安。但小溲頻數(shù),口干內灼。本質氣陰兩虛,治再托化。沙參、法半夏、麥冬、川石斛、甘草、白芍、茯苓、茯神、桔梗、橘絡、枇杷葉、冬瓜仁、都氣丸、縮泉丸。
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機為:本質氣陰兩虛,虛火內生,經治后蒸熱已平,邪退則寐安、咳減,但氣陰受損未復。陰虛則肺失清肅而咳嗽減而未愈,如《景岳全書》曰:“蓋肺屬燥金,為水之母,陰損于下,則陽孤于上,水涸金枯,肺苦于燥,肺燥則癢,癢則咳不能已也”;氣虛則腎失固攝,膀胱失約而小溲頻數(shù);津傷不能上榮,故口干內灼。
病理性質為本虛標實,《醫(yī)宗必讀》云:“內虛者,藥不宜動,動則虛火不寧,燥癢愈甚,忌辛香燥熱,當以甘寒潤肺?!碧幏揭陨硡Ⅺ湺瑴訙p。方中半夏燥濕化痰;麥冬甘寒清潤,入肺胃兩經,養(yǎng)陰生津,滋液潤燥,兼清虛熱。二藥合用潤肺胃而降逆氣,清虛熱而化痰濁,半夏得麥冬則燥性被制而和胃之功猶存,麥冬得半夏則滋而不膩,二者相反相成。桔梗宣通肺氣,化痰止咳,其性向上;枇杷葉瀉肺降火,清熱化痰,和胃降氣,其性向下。二藥相合,則化痰止咳之力增,并可宣肅肺氣,調暢氣機。都氣丸為六味地黃丸加五味子而成,有養(yǎng)陰斂肺補腎之功,其性偏涼;縮泉丸由烏藥、山藥、益智仁組成,有溫補脾腎、固縮小便之功,其性偏溫。二丸相配則可益氣養(yǎng)陰,金水相生,互糾偏性而平補。全方配伍嚴謹,用藥輕靈平和,動靜相宜。
3.1 方劑源流 《素問·痹論》曰:“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也。其風氣勝者為行痹,寒氣勝者為痛痹,濕氣勝者為著痹也?!薄督饏T要略·濕病脈證并治第九》曰:“太陽病,關節(jié)疼痛而煩,脈沉而細者,此名濕痹”,并提出:“若治風濕者,發(fā)其汗,但微微似欲汗出者,風濕俱去也”,并有麻黃杏仁薏苡甘草湯、防己黃芪湯、桂枝附子湯等方藥。
《臨證指南醫(yī)案·痹》中指出:“五臟之氣,各能受病。其實痹者,閉而不通之謂也……致濕痰濁血,流注凝澀而得之?!笨梢姵飧型猓鞣N內傷雜病導致氣血運行不暢,痰濕阻于經絡,也可從痹證論治。其治法根據(jù)病因不同分別有“宣通經脈,甘寒去熱”和“溫養(yǎng)通補,扶持生氣”等。
吳鞠通認為痹證“寒濕固有,熱濕尤多,誤用辛溫,其害立見”,設立宣痹湯治療表現(xiàn)為發(fā)熱和關節(jié)紅腫熱痛之“熱痹”或“濕熱痹”者。
宣痹湯出自吳鞠通《溫病條辨·卷二》第六十五條:“濕聚熱蒸,蘊于經絡,寒戰(zhàn)熱熾,骨骱煩疼,舌色灰滯,面目萎黃,病名濕痹,宣痹湯主之?!兰海ㄎ邋X),杏仁(五錢),滑石(五錢),連翹(三錢),山梔(三錢),薏苡(五錢),半夏(醋炒,三錢),晚蠶砂(三錢),赤小豆皮(三錢)。”
3.2 方證特點及其在內科雜病中的應用機制 宣痹湯方中防己祛散經絡之濕,杏仁開肺氣之先,連翹清氣分之濕熱,赤小豆清血分之濕熱,滑石利竅而清熱中之濕,山梔肅肺而瀉濕中之熱,薏苡淡滲而主攣痹,半夏辛平而主寒熱,蠶砂化濁道中清氣。方證主要病機為“濕聚熱蒸,蘊于經絡”,以發(fā)熱、惡寒、骨節(jié)疼痛、舌色灰滯、面目萎黃為辨證要點。
簡齋先生認為,宣痹湯方中包含了清熱、燥濕、淡滲、通絡、發(fā)散、芳化等多種作用的藥物于一方,全方具有宣通氣血、暢經和絡、疏風化濕的功效,稱其為“宣和疏化”,可以治療除濕痹證外,由于痰濁內生,阻于臟腑、經絡,氣血運行不暢的內科雜病。如以長期發(fā)熱為主者,可加用四妙散以加強清熱利濕之效;或以疼痛為主,熱象不顯者,可配合秦艽、羌活、防風等以祛風通絡止痛,酌減連翹、山梔苦寒之品;或病久兼瘀血征象者,則加桃仁、當歸、川芎等以活血化瘀。
3.3 臨床應用及體會 《醫(yī)案》[3]51載(見圖1張右案):張右,44,體豐痰濁素重,氣失疏和,寐醒氣窒不舒,肩臂作廢,有時耳鳴,口燥腹脹,治以宣和疏化。羌活、防風、杏仁、薏苡仁、紫蘇梗、桔梗、半夏、赤茯苓、白茯苓、赤芍、陳皮、枳殼、桑寄生、白蒺藜。
本案病名為“胸痹”,病因病機為素體痰濁內盛,痰阻氣滯,氣機不暢,肺氣郁閉,故覺“氣窒不舒”;《靈樞·經脈》載:“肺手太陰之脈……從肺系橫出腋下,下循臑內……下肘中,循臂內上骨下廉,入寸口”,手太陰肺經氣機不利,則循行處肩臂疼痛,活動不利;痰濁中阻,清陽不升,濁氣上犯,清竅不利,可現(xiàn)耳鳴;津不上承,則口燥;痰阻氣滯,土壅木郁,肝氣不疏,肝脾氣機不利,則腹脹。治擬宣和疏化,方選宣痹湯加減。
《證治匯補·痰癥》曰:“痰之在內者,為涎為飲,為癖為積,攻沖脹痛,皆屬氣滯。然有二種之分,痰隨氣升者,導痰先須順氣;積痰阻氣者,順氣須先逐痰。”本案所列治法方藥體現(xiàn)了這一指導原則。方中杏仁、半夏、枳殼理氣、降逆、化痰而消脹;薏苡仁、赤白茯苓利濕健脾以杜生痰之源并使痰濁之邪下走;白蒺藜祛風活血,疏肝解郁,也可宣散肺郁,與桑寄生滋補肝腎相配伍,則消補兼施,斂散同用,使補中有疏而不壅滯,疏中有補而不傷正氣;更配以赤芍緩急柔肝而通絡活血,既可除脹又可抑肝扶脾而助化痰濁之力。
結合零件在實際工作中的作業(yè)情況,應當考慮到其強度和變形能否滿足要求,因此進行靜態(tài)分析;再結合連桿架共振情況對定位精度的影響,因此還需進行模態(tài)分析,以進行固態(tài)頻率表的檢驗。
值得學習的是,簡齋先生在原方的基礎上加用疏風解表之品如羌活、防風等,以風勝濕且可透邪外出[10]?!侗静萁浗狻费郧蓟顨馄剑犊嗫梢栽餄?,《長沙藥解》言防風入足厥陰肝經,最瀉濕土而達木郁,可見二藥各有特點,又均具平和之性,用于痰濕證既不至于過溫而助熱,也不至于過燥而傷陰。
其配合使用風藥的原因有:(1)《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濕傷肉,風勝濕”,風者五行屬木,濕者五行屬土,土能克木。吳昆曾在《醫(yī)方考·濕門》中云:“以風藥而治濕,如卑濕之地,風行其上,不終日而濕去矣”,錢樂天在《醫(yī)學傳心錄》中亦言:“風濕者風藥勝之”。(2)羌活、防風之類,性味苦辛,氣味芳香,香可醒脾,苦能燥濕。(3)《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吳謙在《刪補名醫(yī)方論》中說:“羌活、獨活、葛根皆辛溫風藥,以鼓動少陽生氣,清陽既出上竅,則濁陰自歸下竅”,故將其與利濕化濕藥相配合,相得益彰。
4.1 方劑源流 《圣濟總錄·大便秘澀》指出大便秘澀有多種病因和類型,如:風氣壅滯,腸胃干澀,是謂風秘;胃蘊客熱,口糜體黃,是謂熱秘;下焦虛冷,窘迫后重,是謂冷秘;或因病后重亡津液,或因老弱血氣不足,是謂虛秘。治法雖宜和順陰陽……當審其證以治之。
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yī)案》中提倡“開降上焦肺氣”,強調“上竅開泄則下竅自通矣”,并且認為配合使用外治之法為穩(wěn),可用蜜煎導法。吳鞠通認為濕邪稽留,郁結于下焦氣分,則可致大便閉塞不通,治當宣泄?jié)駶?,通利大便?/p>
宣清導濁湯出自吳鞠通《溫病條辨·卷三》第五十五條:“濕溫久羈,三焦彌漫,神昏竅阻,少腹硬滿,大便不下,宣清導濁湯主之。……豬苓(五錢),茯苓(六錢),寒水石(六錢),晚蠶砂(四錢),皂莢子(去皮,三錢)。”
4.2 方證特點及其在雜病中的應用機制 宣清導濁湯方中豬苓苦泄淡滲,合味甘而淡之茯苓以滲濕利氣;寒水石性寒質重,宣濕清熱利竅;晚蠶砂化濁勝風祛濕,為風濕之專藥;皂莢辛咸性燥,入肺與大腸,燥能除濕,辛能通上下關竅,咸更直達下焦,通大便之虛閉,合之前藥,二苓、寒石化無形之氣;晚蠶砂、皂莢子逐有形之濕,使郁結之濕邪,由大便而一齊解散矣。其病機為濕熱久羈,郁于三焦,每隨氣機升降而蒙上流下,蒙于上則神昏竅阻,結于下則少腹硬滿而大便不下,或小便不通。宣清導濁湯是治療濕濁久郁下焦,氣機受阻,清氣不升,濁陰不降,下行傳導失職的常用方劑。
簡齋先生認為,在宣清導濁湯方的基礎上,結合使用潤燥活血、搜風散邪、行氣破結和滑腸利竅之品,可以使?jié)裥办畛?,氣機宣暢,腸胃得潤,下竅得以通暢,將此稱為“通幽導濁”??捎糜谟蓾駶衢]阻三焦導致的脹滿、便秘、痢疾、水腫、癃閉等內科雜癥,后世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11]。臨床上值得注意的是,濕熱久留,可以傷陰化燥,形成虛實夾雜的復雜證候,此時治法又與單純濕熱不同。若淡滲燥濕,必致真陰下竭,若柔膩滋陰,又助痰濕上壅,必須燥潤得宜,剛柔并濟方能兩全。
4.3 臨床應用及體會 《醫(yī)案》[3]86載(見圖1唐左案):唐左,休息痢兩年之久。前經診治,湯丸先后并進,痢次已減,數(shù)日始一更衣,色黑而燥,兼夾白黏,甚則下血。腹不痛墜,寐醒口熱,脈沉小。擬通幽導濁為治。防風、生地、熟地、桃仁泥、枳實、皂角子、蠶沙、油當歸、紅花、桔梗、甘草、赤芍,另東垣豬肚丸三錢吞服。
本案為痢疾中的休息痢。濕熱蘊聚腸腑,氣血壅滯,傳導失司,致排赤白膿血便,甚則下血;日久由實轉虛,傷陰動血,里虛為甚,故腹不痛墜;陰虧腸燥,致便燥色黑,數(shù)日一行;陰虛內熱則夜熱;脈沉小屬里虛之證。治擬養(yǎng)陰活血,祛風除濕,潤腸通便,方選宣清導濁湯合通幽湯、排膿散、豬肚丸加減。
通幽湯出自李東垣《脾胃論》,功用潤腸通塞,主治“胃腸燥熱,陰液損傷,通降失司,噎塞,便秘,脹滿。脾胃初受熱中,幽門不通,上沖,吸門不開,噎塞,氣不得上下,大便難”,本案中用通幽湯治療瘀血內停,血燥津枯,幽門不通之證,養(yǎng)血潤燥、活血通幽,方中生地、熟地、當歸滋陰補血潤燥,桃仁、紅花又可協(xié)助當歸,活血祛瘀、潤腸通便。
排膿散由枳實、芍藥、桔梗組成,出自《金匱要略》,文中有方無證,后世醫(yī)家認為枳實苦寒,能宣腸胃氣結,芍藥養(yǎng)血和營、行血分之滯而不傷陰,桔梗開提肺氣,利氣分之結而不損陽,全方清熱解毒、止痛、調理氣血,多用于瘡癰、腸癰。
豬肚丸出自《備急千金要方》,其組成制法為“豬肚(一具,治如食法),黃連、粱米(各五兩),栝蔞根、茯神(各四兩),知母(三兩),麥門冬(二兩)。上七味為末,納豬肚中縫塞,安甑中蒸極爛,乘熱入藥,臼中搗可丸,如硬加蜜和丸如梧子大”,功用養(yǎng)陰生津、清熱止渴、潤腸通便。
本案休息痢兩年之久,濕熱內結,陰虛血瘀,腸燥津枯,擬通幽導濁為治。案中既有“痢次已減”之痢疾,又有“數(shù)日始一更衣”之便秘,異病同治,簡齋先生以通幽導濁為大法,選宣清導濁湯為主方,配合東垣治血燥便秘之“通幽湯”。處方中所用桃仁泥、當歸、紅花、赤芍、生地,即我們所知的桃紅四物湯,提示簡齋先生重視活血化瘀法治療休息痢。因案中“腹不痛墜”故去升麻,改用防風疏風以升脾之清陽。伍當歸、桃仁升清而滋潤腸道,伍枳實、皂角通腑以升降腸府,清濁分而痢秘止。處方中簡齋先生又一高明之處即用《金匱要略》之排膿湯以導滯排膿、清熱解毒?!督饏T要略釋義》認為氣行則水行,水行則膿盡,桔梗開利其氣以行其水,并佐枳殼為之助,膿由血化,故兼利血,而用芍藥,唯血既腐化而成膿,則去血必多,爰一面排膿以去其氣分之實,且用雞子黃以補其血分之虛。案中更為精彩的是用東垣豬肚丸三錢吞服,使方中活血化瘀、導滯祛濕之品不傷正,又共奏養(yǎng)陰生津、潤腸通便之效。
從對以上案例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出,簡齋先生繼承和發(fā)揚了葉天士、吳鞠通等溫病大家的學術思想,善于運用溫病方治療內科雜病,臨證時靈活加減,合理化裁并且有所創(chuàng)新,體現(xiàn)了中醫(yī)“治病求本”的原則,對此進行進一步研究、學習,可以開拓內科雜病的臨床辨證治療思路,并將溫病方的研究引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