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梅子涵
《藤野先生》拓展閱讀——
我們上學了,坐在一年級老師面前。
他們手里拿著課本,我們手里也拿著課本。
我們并不知道那其實是多么簡單的課本,只覺得它們是多么重要,多么神圣。我們還要用牛皮紙、畫報紙包住它們的封面,但我們太小,還不會包,是爸爸媽媽包。我們認認真真看。我們知道課本要包好,它們是很要緊的東西,不能撕壞??此麄儼臅r候,我們勻細的呼吸里都有種神圣感。而坐在拿著課本的老師面前,高高講臺下矮小的我們,感覺就像有光芒從長著烏黑濃發(fā)的頭頂射入渾身上下的各處。它把我們捏攏得聚精會神。我們真正的、一生的學習就這樣在一個九月一日的上午,很端莊、很嚴肅地開始了。哪怕是一個后來再調(diào)皮的小孩,或后來的一個留級生,在這第一天,在這第一個很正式地拿著課本教我們認字、學算術(shù)的一年級老師面前,也都坐得端正,不嬉皮笑臉。
他們身后的那一塊黑板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數(shù)、每一個符號,無論是我們立刻聰明地學會,還是沒有立刻學會,都通往后來寫出的一本厚厚的小說、一個富有智慧的工程,以及所有的杰出創(chuàng)造。
別說在一年級,直到成長之后的那么多年里,我們還真的沒有鄭重其事地想過,一年級老師,他們對于我們的意義。已經(jīng)懂了很多的大人,卻每天教著簡單、明了的話。夜晚,他們還要翻開“小鬼”們的本子,看著那些歪斜的字跡,打著紅勾,改著錯誤,寫上“鼓勵”,寫上“希望”,寫著那么簡單、重復的幾個字——在城市的紅臺燈下,在鄉(xiāng)下的暗油燈邊。親愛的一年級老師啊,當然,還有后來的二年級老師……這需要何等的安寧、何等的耐力,以及何等平凡卻奇異的美麗的心!
我也是長到很大后,甚至快要到老,才油然有了許多的感嘆、想念,仿佛回到那一張一年級的課桌前,坐下,抬頭,認真地看著講臺,看著嚴老師。她是我的一年級老師,也是后來我妹妹的一年級老師。
她是一個真正的“嚴”老師,臉上沒有洋溢的笑容,甚至缺少得有點吝嗇。她有著普普通通的長相,講著真正標準的普通話,很端正地在黑板上寫著每一個字。一年級老師都是很端正地寫字、寫數(shù)、寫符號,因為他們知道,面前坐著的都是很“空白”的小孩,要讓他們看懂,記得住筆畫。他們也是在有意或者不經(jīng)意地告訴小孩,學習要認真,不可馬虎,如同行走在路上時,那莊重和踏實的“一二一,一二一”。
她念課文語調(diào)平坦,從不出現(xiàn)電臺里小廣播那樣的聲音。她念《秋天》的時候不像小廣播:“天氣涼了,樹葉黃了,一片片葉子從樹上落下來。天空那么藍,那么高。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啊,秋天來了!”
她標準的普通話把落下的葉子、南飛的大雁、到來的秋天都念得清清楚楚。她沒有絲毫夸張,卻讓一個一年級孩子模模糊糊地覺察到了文字里的情景美,甚至一輩子記住了那高高天空中的美麗“散步”。何止是學會了“人”和“一”,知道天空中的大雁在秋天往南飛的生命原理,文學不是也被“栽種”了嗎?以課本“栽種文學”是最有力量、最有面積的栽種,全世界早已知道了這一點。中國的課本里是有好文學的,《秋天》就是!我從七歲到現(xiàn)在,銘記著嚴老師的朗讀。
一個七歲的小孩,那時的我,認為她讀得最好。不像小廣播,也是最好的。我的一年級同學,一定和我想的一樣。在一年級老師面前的一年級孩子,幾乎都一樣。那是一個在知識面前最天真、最不會懷疑的珍貴年齡,和幼兒比起來又多一些開始的認真和有點兒懂事的神情的珍貴年齡。珍貴啊,總共就三百多天的時間。
一年級老師正是牽著這個年齡的這些天真、認真、懵懂卻已經(jīng)有些懂事的生命,牽著他們正式開始學習知識,開啟人生歲月的新幕布。
兩個學期,白天和夜晚,陽光下、燈光下……我們后來所有的陽光和燈光里,都有他們給的這一點兒,這許多,這些簡單的文字、數(shù)字、符號,這些水滴和霞光。
我們后來在人世間的行走,也多么像那些大雁,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雖變化不定,卻不慌不忙,暗自詩意地在生命的樹上從嫩綠長到深紅……
一年級老師,他們的嫩綠和深紅,真不是我們以為的那么普通。他們是在我們六七歲的時候就領(lǐng)著我們在空中飛的人,教會我們“人”字,教會我們“一”字。我們后來果然就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選自2019年9月10日《新民晚報》,本刊有刪改)
本文中,作者從一年級老師在孩子成長道路上的重要意義寫起,重點回憶自己小學一年級時的老師——嚴老師。她念課文時語調(diào)平坦,標準的普通話清清楚楚,讓“我”頓時覺察到文字里的情景美,甚至一輩子記住了文字背后所呈現(xiàn)出的優(yōu)美畫面。于是,“我”的心田被種下了一粒文學的種子,生根發(fā)芽,長葉開花,直至果實累累。
一年級老師每天教的內(nèi)容簡單、明了,但對于“我”的人生啟蒙及人生道路的正確抉擇具有重要意義。本文語言質(zhì)樸自然,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對老師的感激和崇敬之情。
1.作者回憶了嚴老師的哪幾件事情?
2.依據(jù)文中內(nèi)容,概括一年級老師對于個人的人生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