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茹

【摘 要】2019年初上映的國產科幻片《流浪地球》在商業(yè)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目前票房排名中國影史第三，《流浪地球》為中國科幻電影工業(yè)機制的健全和成熟作出了巨大的貢獻，2019年也被稱為中國科幻電影元年。怎樣在同樣的工業(yè)化水平之下與西方科幻相競爭？怎樣講好東方科幻故事？是由《流浪地球》這一影片的成功引起的思考。

【關鍵詞】電影工業(yè);《流浪地球》;民族性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9-0123-02

電影《流浪地球》于2019年2月5號（農歷大年初一）在中國內地上映，影片改編自劉慈欣發(fā)表于2008年的同名小說，故事設定在2075年，人類在面臨太陽即將毀滅的情況下成立聯(lián)邦政府，啟動“流浪地球”計劃，在地球上建立上萬座發(fā)動機推動地球離開太陽系，朝著4.2光年外的半人馬座α星進發(fā)，此次流浪計劃歷經2500年，計劃啟動后人類進入地下城生活，昔日所有藝術成就、文明遺跡被遺棄，過去的社會道德、倫理綱常在巨大的人類災難面前被顛覆，《流浪地球》用一種客觀的眼光講述了這一磅礴的人類工程。

原著《流浪地球》中的諸多設定帶有作者劉慈欣的獨特東方價值觀念，在小說中，這個時長跨越100代人的流浪旅程被分為5步，在地球即將毀滅之際，人類成立聯(lián)合政府團結一致拯救自己和家園，災難來臨時，面對有限的生存資源，每一個家庭分配到的進入地下城的名額有限，這對于數(shù)千年來以穩(wěn)固家族狀態(tài)生存下來的中國人來講，無疑是一次傳統(tǒng)家庭觀念的崩塌。在原著中，盡管希望被一次次摧毀，但人類依舊沒有拋棄地球，這是我們文明的起源，是我們的故土，對于人類來說，只要家在希望就在，最后，地球泊入新的軌道，經歷了數(shù)千年的流浪終于到達新家園。賈磊磊教授在《中國電影理論批評的民族主體性建構》中提出：“電影民族化是一種以電影媒介實現(xiàn)民族性的藝術主張。其核心在于以民族的文化——心理模式為主體和前提的民族性的顯現(xiàn)和創(chuàng)造”[1]。本文將探討在全球化背景之下中國國產科幻電影《流浪地球》中的民族性體現(xiàn)以及此片的成功對于我國科幻電影產業(yè)的借鑒意義。

一、機械重工業(yè)的史詩科幻與民族文化符號

21世紀以來，中國電影工業(yè)發(fā)展迅速，商業(yè)大片產量逐年增加，二三線中小城市影院的普及與推廣，刺激了大量中國觀眾走進影院，2018年中國內地影院票房總額609.76億元，同比增長9.06%。目前中國是全球票房增長最快的國家，但國產電影在工業(yè)水準上一直與好萊塢電影存在較大的差距。《流浪地球》上映后取得了大約46億的票房，目前位居中國票房影史第三，這是中國科幻電影的奇跡，也是中國電影工業(yè)的一個巨大進步。饒曙光教授在《<流浪地球>與“共同體美學”》中提出：“近年來中國電影工業(yè)化推進、布局、完善出現(xiàn)了加速度的態(tài)勢，各種硬件設施建設、技術條件及其保障有效提升，可以與好萊塢正面抗衡的‘重工業(yè)電影作品開始不斷涌現(xiàn)，《流浪地球》的出現(xiàn)不僅體現(xiàn)出我國目前電影工業(yè)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也表達出人民群眾對于國力強盛的集體自豪感”[2]。

電影《流浪地球》只截取了小說中的一兩百字內容：地球經過木星時，推動地球飛行的發(fā)動機對半失靈，為了拯救地球上的人類（包括自己的兒子），吳京飾演的作為航天員的父親，駕駛“領航員”號匯入萬鈞推力的洪流之中……導演郭帆將小說中的數(shù)百字詳盡地鋪展開來，時間濃縮在拯救地球的37小時內，增加了影片的戲劇性和緊張感。主人公劉啟出生于地球流浪之前，地面只存在于他童年的記憶中，父親劉培強作為航天員登上領航員國際空間站執(zhí)行任務。17年后除夕前夜，劉啟帶著妹妹朵朵出逃，觀眾跟隨著劉啟兄妹的視線看到了停轉后的地球，這也是中國觀眾首次在國產科幻電影中看到我們熟悉的城市被末日摧毀的景象，地下城修建在巨大的推進式發(fā)動機下方，地表穿梭著大型運載工具和重型工業(yè)設備，這一段落中對于未來世界的刻畫無不在彰顯一個工業(yè)大國對于未來的想象：一種帶有機械重工業(yè)色彩的“大國重器”的壯闊和雄偉。導演郭帆講述在設計電影中的各類機械設備時沒有照搬美式西方高科技未來風格，在美學風格上參考了對我國影響深遠的蘇聯(lián)時代重工業(yè)風格，這樣做也讓中國科幻電影與好萊塢科幻電影區(qū)分開來。

導演在電影中為觀眾構建了一個未來的地下世界，這個世界來自未來，但是與我們的過去密不可分，為了讓觀眾在價值觀和理念上信服導演在電影里面的故事敘述，電影前半段如何將觀眾帶入電影世界觀就顯得至關重要。在地下城這一段落中，電影向我們展示了一個充滿民族特色的地下城景象，從場景、道具再到人物對白，都充斥著濃郁的中華文化特色。周延偉在《來自未來的懷舊——<流浪地球>的中國式視效景觀的制造邏輯》中提出：“通過修復型懷舊和反思型懷舊兩種場景建構策略使觀眾不自覺地占據(jù)了影片預設的懷舊者位置，從而引發(fā)了觀眾的情感共鳴?！盵3]觀眾跟隨角色在地下城聽到且看到了一個來自未來的對于我們生活的科幻構建：朵朵所在的課堂、地下城的街道廣場、舞獅游行、路邊捏泥人的小販、路燈上懸掛的燈籠、廣播里傳來的喜慶歌曲，甚至是劉啟與朵朵來到黑市交換裝備時墻上貼著的李小龍的海報，這些我們生活中最熟悉的事物都在地下城有所展現(xiàn)，除了餃子、燈籠、泥人、舞獅、新年這樣的傳統(tǒng)文化符號以外，在影片三個主要的活動空間：地下城、地表、發(fā)動機站，我們也能找到當下生活中的常見元素，黑市路邊的烤串以及劉啟兄妹偷偷登上姥爺?shù)倪\載車后，車前的掛飾和貼紙，都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物件，北京交通委的提示標語、交警、公安局這些與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元素都被融入主角的行動當中。“電影其實已經預設了一個懷舊者的位置，觀眾正是在欣賞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的過程中不自覺地占據(jù)了這個位置”。[3]電影中展現(xiàn)的未來是由我們當下的生活向前延展出來的，在《流浪地球》的世界里，不僅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符號，還有我們當前生活的細節(jié)，當劉啟和朵朵奔跑在這樣一個過去和未來交織、傳統(tǒng)和科技并存的北京地下城時，我們也仿佛被拉入了電影中，成為拯救地球的一份子，與電影角色共情。

二、人定勝天和家園意識

中國文化千年來都傳承著安土重遷的思想，地球是我們的故土，我們不愿意像西方那樣建造一艘飛船、一架方舟逃離地球，而是選擇帶著地球一起去流浪。從流浪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已經被迫放棄了生活了上千年的“家園”，放棄了我們的傳統(tǒng)道德和價值觀，“流浪”是西方文化當中經常討論的話題，當流浪和中國文化結合起來時，產生的結果是和西方完全不同的。原著中流浪派最終戰(zhàn)勝了飛船派，人類帶著自己的家去太空流浪，人類力量與自然相對抗，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故事帶有的悲壯色彩。我們可以試著從中國神話傳說中找到《流浪地球》中悲壯性的根源，電影中劉培強和另一位俄羅斯宇航員的對話讓人不難聯(lián)想到《列子·湯問》中的《愚公移山》，“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這是基于農耕文明下的中國人對生存、奮斗的思考?？涓钢鹑?、精衛(wèi)填海、愚公移山，這些故事同《流浪地球》一樣絕望與希望并存，但彰顯著人類的勇敢和堅毅，同時充滿著不向災難屈服的倔強和浪漫主義色彩。

“回家”這一主題在電影中不斷被重復提及，劉培強在執(zhí)行17年任務后即將回家;姥爺開車帶著兄妹倆進入冰封的上海時告訴朵朵這是他們以前的家，臨死前，他囑咐劉啟保護妹妹，帶她回家;那只冰封在太平洋上的鯨魚，也是死在了回家的途中;所有人在人工智能莫斯做完最后的全球直播后撤退回家;劉啟對于舊時代的回憶是模糊的，對于父輩的關懷是抵觸的，家園對他來說是一個與父輩完全不同的概念，對于劉啟來講，生命才是重要的，他不能理解父親劉培強，不能理解救援隊王磊為了火石放棄姥爺?shù)纳?，對于成長在流浪時期的他來講，活著是最重要的，但當姥爺、父親、王磊去世以后，他逐漸開始轉變，開始認同父輩為了地球、為了人類集體所做出的個人犧牲。錢穆先生在《從中國歷史來看中國民族性及中國文化》中提到：“我看西方歷史似乎近是一種‘英雄的，而中國‘集團性更重于英雄性”[4]。《流浪地球》中沒有好萊塢式的“孤膽英雄”和末世救世主式的救援，電影中的“飽和式救援”充分展現(xiàn)了中國式的救援理念：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災難面前沒有英雄，有的只是全人類的團結一致。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國電影產業(yè)面臨著諸多挑戰(zhàn)，近年來中國電影也取得了越來越多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我們在“他者”的評判體系中不斷完善充實著自我的身份建構，文化全球化的互動結構給民族文化發(fā)展帶來了更多的可能性。電影作為民族文化的一種表征形式，要想獲得全球化的發(fā)展，不僅需要對本民族文化進行挖掘，同時還應當關注人類共同的情感訴求，不僅要滿足本國觀眾的觀影需求，同時也要在電影中尊重其他國家觀眾的觀影偏好和審美風格，注意對人類共同精神家園的呵護與維持。我們對于民族性的堅守是在符合人類共享價值系統(tǒng)的前提下對民族文化信仰的保留。電影《流浪地球》為我國科幻電影工業(yè)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起點，借此，中國科幻電影也會朝著更加成功的方向邁進。

參考文獻：

[1]賈磊磊.中國電影理論批評的民族主體性建構[J].電影藝術，2019，5.

[2]饒曙光.<流浪地球>與“共同體美學”[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19-2-20.

[3]周延偉.來自未來的懷舊 ——<流浪地球>的中國式視效景觀的制造邏輯[J].學術論壇，2019，9.

[4]錢穆.從中國歷史來看中國民族性及中國文化[C].北京：新華印刷有限公司，2016.

[5]趙博雅.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國電影民族性思考[J].文藝研究，2013，8.

[6]劉慈欣.流浪地球[A].中國科幻銀河獎作品精選集·貳[C].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3.

[7]任夢瑩.技術漫游中的異鄉(xiāng)者———劉慈欣科幻文學中的文化鄉(xiāng)愁[D].廣州：暨南大學，2015.

[8]顧葉.宇宙流浪意識與劉慈欣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D].濟南：山東大學，2014.

[9]郭帆，孫承健，呂偉毅，夏立夫.<流浪地球>：蘊含家園和希望的“創(chuàng)世神話”——郭帆訪談[J].電影藝術，2019，（2）：96.

[10]周星.影像中的“家園”問題透視：精神情感折射的夢幻鄉(xiāng)愁[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