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晟
起起伏伏是人生常態(tài)??傆幸恍╇y關(guān)要過,總有一些事情想逃避。
當我們面臨命運的溝壑,覺得自己無法跨越,準備繞道而行時,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的一個人,也許他的一番話、他的一個舉動,就能影響和改變我們的一生。
時光荏苒,也許你們會失聯(lián),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以后再無交集,但那個人會永遠深深地鐫刻在你的記憶里,那么閃耀,那么清晰。
我生命中那個曾經(jīng)拉了我一把的人,出現(xiàn)在我12歲那年,是我的英語老師。
小學階段,我就是一個嚴重偏科的學生,語文極好,數(shù)學極差。這樣的兩極分化也導致語文老師待我極好,而數(shù)學老師看我時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也許是天生對數(shù)字不敏感,對數(shù)學我提不起任何興趣。只要數(shù)學老師走進教室,我就開始犯困,一堂45分鐘的數(shù)學課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
還好,初一時英語帶給我些許自信。
英語老師姓翟,年輕漂亮又有氣質(zhì),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穿著風衣拿著課本走在校園里的樣子,那絕對是一道無比靚麗的風景。
孩子就是這樣吧,因為喜歡和親近,才會熱愛和努力。而積極踴躍的學生總是更吸引老師的注意力。
總之,英語課是我當時最喜歡的一門課。由此,我們幾個英語不錯的同學也與翟老師更親近些,有不會的問題就去找她請教,而她總是耐心指導。
當時,每當英語作業(yè)發(fā)下來,看到老師簽寫的評語“Good”“Better”“Best”,總覺得是無比光榮的勛章。
可語文和英語再好,也抵不過數(shù)學太差。
剛升入初二時,一次數(shù)學考試,我竟然只考了13分,而當時的班主任恰好換成了數(shù)學老師。
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班主任在課堂上說的話。他在表揚了班級里數(shù)學考前幾名的學生后說:“咱們班竟然有一名同學數(shù)學只考了13分,就是蒙著眼睛只做選擇題,我相信也不會只考13分……”雖然他當時并沒有提及我的名字,但本就臉皮薄的我還是感覺無地自容。
從那時起,我更討厭數(shù)學了。也由此,我被從班級前幾排的位置挪到了最后一排。和我同桌的,坐在最角落的,是一個剛轉(zhuǎn)學來的外地學生。
我開始厭學,肆無忌憚地在數(shù)學課上睡覺,而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覺得我無藥可救了。
一段時間后,極度煩悶的我,突然萌生了去當兵的想法。
有了這樣的念頭,我就開始實施行動。星期天下午要去學校上晚自習,我就在家磨蹭著不走。
媽媽感覺不對勁,一天在騎車送我去學校的路上問我怎么了,我第一次對她說了自己的想法。
媽媽停下自行車,在田埂上和我說了很多大道理,可執(zhí)拗的我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當時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退學,去當兵。
媽媽看我一聲不吭,突然哭了,把我扔在半路。離開之前,她對我說:“本來怕你上學晚了,專門送你,現(xiàn)在你自己走吧。反正前面是學校,后面是咱家,往前走,你就繼續(xù)上學;轉(zhuǎn)頭回家,那你就一輩子受苦受累吧!你自己選擇,以后也別怪誰怨誰。你有主意了,自己的路自己走?!?/p>
看著媽媽騎車離開的背影,我在田埂上坐了很久很久。13歲的我,面臨著人生的第一次重要抉擇。
家斷然是不敢回的,當時爺爺患有重病,我回去肯定少不了挨爸爸的一頓胖揍。無奈,只好慢慢地走向?qū)W校。但我并不想繼續(xù)上學,而是計劃著買一本畢業(yè)紀念冊,讓同學和老師們給我寫好留言后就去當兵。
到學校的第二天,我就買了一本畢業(yè)紀念冊,沒有給同學寫,我先跑去找翟老師。
我想,只要翟老師簽了字,寫幾句話,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鼓勵。
可在我吞吞吐吐地說明情況后,翟老師翻開了紀念冊,并沒有如我期待的那般寫上任何一句話。她微笑著說:“這個先放我這里,我們聊聊吧?!?/p>
那個傍晚,翟老師和我說了很多話,她說:“你還這么小,去當兵也不現(xiàn)實……”
總之,她就如一個大姐姐一樣,推心置腹地對我說了好多話。而我也終于說出來自己想當兵的原因——數(shù)學太差,學習趕不上,覺得自己在班級里可有可無。
最終,翟老師還是沒有給我在紀念冊上寫點什么,她對我說:“要不然這樣吧,如果你覺得初二的數(shù)學實在趕不上去,那就退到初一跟著我再上一年吧。你回家問問爸媽的意見,我找其他老師也說一下?!?/p>
在翟老師的勸慰下,我動心了,妥協(xié)了。雖然紀念冊是空白的,但仿佛上面全是她溫柔的話語。
當我回家把留級到初一的想法告訴爸媽時,媽媽欣慰地笑了。她說:“看,你們這位老師對你多好,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別讓她失望?!?/p>
就這樣,在我最關(guān)鍵的時刻,翟老師拉了我一把,而我也從初二退到了初一。
后來,我努力學習數(shù)學,不會的就問,不懂的就死記硬背,雖然中考數(shù)學成績依舊拉了后腿,但我還是考上了一所高中。
此后的求學路上,理科依舊是我的弱項,但因為翟老師當年的那些話,我最終堅持了下來。
離開初中后,我聽說翟老師被調(diào)到其他學校了,此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雖然多年后我也曾聯(lián)系其他同學一同回到母校,但物是人非,終沒得到過她的消息。
每當想起那些青澀而叛逆的往事中的人,她依舊是最清晰的那一位,齊耳的短發(fā),筆挺的風衣,走在我如夢青春的校園里。
2017年的春節(jié),我突然與當年初一的同學有了聯(lián)系,短短的相聚后,我又回到武漢。聚會上當同學們談起翟老師,我沒有言語,沒想到幾天后,卻在同學微信群里看到了翟老師發(fā)的消息。
時隔20余年,當她在同學微信群里說“孩子們好”時,我瞬間回到了過去。
終于,我急切地加了她的微信,很激動,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仿佛離家多年,近鄉(xiāng)情怯。
我向她問好,向她介紹自己是誰。
她回答:“我知道,尤其記得你?!?/p>
僅這一句,就足夠了。那些年的空白,突然有了色彩。
記憶就是如此,往往因為某個人而深刻,因細節(jié)而枝枝蔓蔓,清晰豐滿。
光陰荏苒,她記得我,我也記得她,我記住的是感恩,而她記住的是一個乖巧的學生。
但她也許并不清楚,她當時的舉動改變了我人生的軌跡。如果沒有她的點撥,也許我不會是今天的我,過的也是另外一種生活。
以前,想過寫篇文章給她,紀念我那段叛逆的歲月,也順便尋一尋她,可最終沒有下筆,因為總覺得人生有憾。而今,寫下此文,也只能說聲“謝謝”,期待與她重聚。
那時,年紀小,不懂表達;現(xiàn)在,我依舊寡言,不善言談,但因為有文字,我已能道出心聲。
翟老師,謝謝您!
(與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