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夢彬 邢樂 王蕾
摘要: 20世紀初,西方女性主義的引入誘發(fā)了一系列社會變革,對女性的思想意識與穿著裝扮產(chǎn)生深遠影響。文章從社會學角度宏觀考量女性主義對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的影響:在女性主義的影響下,上海女性婚禮服的穿著裝扮發(fā)生顯著的變化,呈現(xiàn)出新的婚姻形象;伴隨婦女解放運動的深入發(fā)展,“男主外女主內”的舊式社會結構逐漸被撼動,以女性為主體的消費經(jīng)濟隨之崛起,女性美逐漸得到認可,并形成社會共識,推動了女性婚禮服的發(fā)展。探究女性主義對女性婚禮服的影響是一種超越審美表征的理性思考,可為后續(xù)對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的研究提供理論參考。
關鍵詞: 女性主義;女性婚禮服;民國時期;婦女解放運動;上海
中圖分類號: TS941.717
文獻標志碼: B
文章編號: 10017003(2020)09010806
引用頁碼: 091206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0.09.019(篇序)
Influence of feminism on womens wedding dres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XIE Mengbina, XING Lea, WANG Leib
(a.School of Design; b.Jiangsu Research Base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214122, China)
Abstract: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the introduction of western feminism induced a series of social changes, which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womens ideology and dress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ology, this paper studies the influence of feminism on womens wedding dresses in Shanghai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Under the influence of feminism, womens wedding dresses in Shanghai changed significantly, showing a new marriage image. With the in-depth development of womens liberation movement, the old social structure of "men in charge of working world and women in charge of housekeeping" was gradually shaken. With the rise of the consumer economy in which women were the subjects, womens beauty was gradually recognized and formed a social consensus, which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womens wedding dresses. To explore the influence of feminism on womens wedding dresses is a kind of rational thinking beyond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which can provide theoretical reference for the follow-up study of womens wedding dresses in Shanghai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Key words:
feminism; womens wedding dresses;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womens liberation movements; Shanghai
收稿日期: 20200128;
修回日期: 20200807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項目(18YJC760105);江蘇省教育廳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2017SJB0801);江南大學自主科研項目(JUSRP11869)
作者簡介: 謝夢彬(1994),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服飾文化。通信作者:王蕾,副教授,351109399@qq.com。
民國時期中西方文化交融、新舊沖擊,中國社會在各個層面發(fā)生重大轉型,是封建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過渡的時期。這一時期的女性服飾受西方文明的影響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女性婚禮服的變革超越了其本身的物質形態(tài),成為連接女性主義思想和文化的社會符號。女性主義(feminism,又譯女權主義)作為一種理論與實踐,包括男女平等的信念及一種社會變革的意識形態(tài),旨在消除對婦女及其他受壓迫社會群體在經(jīng)濟、社會及政治上的歧視[1]。西方的女性主義思潮早在20世紀初就已傳播到中國,新文化運動時期,一批先進的知識分子通過譯介西方女性主義著作將女性主義理論引入中國,激活了沉睡已久的中國女性意識,西方女性取得的成就極大地鼓舞了中國女性主義者的斗志,為中國婦女解放運動創(chuàng)造了條件,成為影響社會變革和女性婚禮服發(fā)展的重要因素。
現(xiàn)今國內學者對女性婚禮服的研究多集中在中國傳統(tǒng)婚服的演變脈絡[2]、服飾形制[3]、變革成因[4]等方面,對女性主義的研究多集中在從社會學角度研究女性的身份構建[5-6],歷史學角度探究中西女性主義的發(fā)展及異同[7],文化角度中開展女性主義文學研究[8],少有將二者結合的論述。本研究從社會學視角下宏觀考量女性主義與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的內在聯(lián)系,根據(jù)女性婚禮服的演變發(fā)展,從顯性和隱性兩個方面剖析女性主義對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的影響,是針對女性婚禮服的一種跨越審美表象的理性思考,為后續(xù)對民國時期女性婚禮服的研究提供理論參考。
1?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
20世紀初上海女性婚禮服多延續(xù)清代服制,以舊式婚嫁服飾為主(圖1(a)[9]),衫/襖與馬面裙搭配的上衣下裙為主要搭配,首服主要為兜勒、珠花與鬢花,服飾配件以繡花鞋和云間為主流搭配[10]。隨著“文明結婚”形式的出現(xiàn),有別于“傳統(tǒng)婚服”的“文明婚服”率先出現(xiàn)于上海,相對簡化的套裙和西式風格裙搭配頭紗、手捧花的造型(圖1(b)[11])成為時尚。這一時期的服裝整體風格相對保守,服裝形制、首服及服裝配件與舊式婚嫁服有異曲同工之處。其中,上衣下裙形制的套裙將身體除面部以外幾乎全部包裹起來,首服的頭巾-花球搭配、高聳的花冠與傳統(tǒng)鳳冠形式相似。1907年《上海女子世界》刊登了關于文明婚禮的消息,稱“摒除一切舊俗,參用文明規(guī)則,新郎新娘,皆服西裝”,初步實現(xiàn)由傳統(tǒng)婚禮服向西化婚禮服的轉變和跨越。1919年“五四運動”以后,女性主義思潮的介入與社會風氣的開化,女性思想得到進一步解放,婚禮服作為女性思想的物化表現(xiàn)形式也取得了較大的發(fā)展。20年代中后期出現(xiàn)以中式領搭配拖裾的改良旗袍樣式的婚禮服(圖1(c)[12]),連體式服裝形式逐漸取代上衣下裳形式成為女性婚禮服的主流樣式,服裝風格逐漸由相對保守向開放過渡,西式裝袖取代連身袖成為主要款式,腰身隨省道的出現(xiàn)漸趨收緊,女性的身材曲線開始得到凸顯,配飾及服裝裝飾的西式風格得到進一步的強化。20世紀30、40年代,婚紗(圖1(d))、禮服和西式連衣裙逐漸成為上海開風氣之先女性的婚禮服,開放的服裝風格特征較為明顯。
由于各地經(jīng)濟、思想、文化等發(fā)展不均導致女性婚禮服產(chǎn)生地域、城鄉(xiāng)差異化發(fā)展,出現(xiàn)婚禮服上海效仿西洋、內地效仿上海、鄉(xiāng)村效仿城市的現(xiàn)象。其中,以上海為代表的大都市與內陸地區(qū)女性婚禮服差異明顯,上海受西風影響較早,依靠其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成為當時中國乃至遠東最大的時裝中心,巴黎的時髦服飾,三四個月后就會流行到上海,上海人的“一衣一扣,一鞋一襪,足以影響全國,即便是南京、蘇州、北京也昂首以瞻”[13]。上海新潮、時髦的女性婚禮服成為各地模仿的范本。相比之下如安徽、四川等內陸地區(qū),受西風影響較小,女性婚禮服傳統(tǒng)繼承性更為明顯,多為襖裙等舊式裝束。在四川納溪,清末民初時的新娘依舊沿襲舊禮,身穿吉服,頭戴珠翠,蓋紅方巾,而至20世紀30年代以后,便出現(xiàn)了新娘身披白紗,穿長裙的情形[14]。女性婚服在上海的城市和鄉(xiāng)村差異也較為顯著,20、30年代的上海充斥著各種文明婚服和西式禮服,從服飾到配飾、服裝裝飾都呈現(xiàn)明顯的西化傾向,而當時處于鄉(xiāng)村的浦東女性仍沿用舊式婚俗與鳳冠霞帔、上襖下裙的裝束,偶有襖裙搭配頭紗的現(xiàn)象,必多是受上海城市的影響。
2?女性主義對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的顯性影響
20世紀初,先進的知識分子通過譯介西方著作將女性主義理論引入中國,女性主義作為追求兩性關系平等的一系列理論與實踐,激活了沉睡已久的中國女性意識,為女性沖破傳統(tǒng)束縛實現(xiàn)婦女解放提供了思想指導與行動指南,成為推動女性婚禮服發(fā)展的重要力量。在女性主義影響下,女性婚禮服在穿著裝扮上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女性特質逐漸明朗,個性化表達更為突出,女性呈現(xiàn)出新的婚姻形象。
2.1?女性婚禮服穿著裝扮的變遷
在女性主義的影響下,民國政府頒布的一系列法令和雜志報紙對國內外女性婚禮服飾的介紹,推動了上海女性婚禮服穿著裝扮的變遷。在這一變化過程中,女性婚禮服的服裝形制、風格特征發(fā)生顯著的變化,女性特質逐漸明朗并成為女性婚服的典型特征。
伴隨女性主義的傳入,中國婦女解放運動聲勢浩大并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在女界的強烈要求下民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1912年民國政府頒布了第一個正式的服飾法令——《服制》,提出將“西式服裝作為中國的禮服”[15],推動了女性婚禮服的西化進程;在1935年新生活運動中,上海市政府多次舉辦集體婚禮,并將西化、前衛(wèi)的婚姻觀念與婚禮儀式推向大眾[16],掀起了女性穿西式婚禮服結婚的熱潮。女性報刊刊登了大量國內外關于婚禮儀式和婚禮服飾的介紹與報道,諸如《婦女雜志(上海)》《良友》《玲瓏》等都開設了服裝欄目,不定期對國內外時裝、名人影星裝扮進行報道,成為推動中國女性婚禮服發(fā)展的重要力量。
從服裝發(fā)展的形式上看,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婚禮服飾經(jīng)歷了從由繁至簡,由寬至窄,由平至曲,由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的轉變,服裝風格由保守向開放發(fā)展,每一發(fā)展階段都形成代表性、制式化的婚服搭配:民初的“文明婚服”,20年代的改良旗袍,30、40年代的婚紗和禮服;從女性氣質表達上看,女性婚禮服中的女性特質逐漸顯現(xiàn)并成為女性婚服的顯著特征。民初的旗袍式婚服,寬衣博袖,寬大的衣身掩蓋了女性的生理特征,呈現(xiàn)出明顯的去女性化特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女性主義的影響,女性通過對男性長袍裝束的模仿掩蓋男女的生理差異,以求男女權利的平等。正如張愛玲在《更衣記》中記載的,“初興的旗袍是嚴冷方正的,具有清教徒的風格”,原因多為女性“初受西方文化的熏陶,醉心于男女平權之說,她們排斥女性化的一切”[17]。30、40年代,女性開始有意地區(qū)分男女性別差異,通過服飾表達對美的追求、傳遞自身性別特質的魅力。西式婚紗和禮服逐漸盛行,收腰大擺造型進一步顯示了女性的身材曲線,各種荷葉造型、花朵裝飾和精致的網(wǎng)紗、蕾絲面料,既表達了女性對美的追求,同時也透露出女性的溫和柔美的特質。
2.2?新式婚姻形象的建構
女性主義在中國的發(fā)展,必然會根據(jù)中國的社會狀況提出新的問題。在西方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下,中國女性反觀自身,意識到自身的婚姻受縛于傳統(tǒng)社會文化的建構,婚姻關系與家庭關系的平等應該是女性首當其沖需要占領的陣地,亟須擺脫封建傳統(tǒng)的制約,塑造女性的新式婚姻形象。
民國初期,以上海為代表的大城市女性率先扛起打破封建傳統(tǒng)婚姻制度的大旗,提出了“婚姻改良”“家庭革命”“婚姻自主”等主張,在婦女運動的催化下取得了顯著的效果,變革婚姻制度、婚禮儀式與婚禮服飾成為女性建立新式婚姻形象的途徑。在婚配選擇上,先進女性開始嘗試沖破父母包辦的婚姻形式,實現(xiàn)戀愛自由,婚姻自主,“自由戀愛之風在上海興起,緊跟著的是西式結婚儀式的盛行”[18];在婚禮儀式上,文明婚禮的出現(xiàn)逐漸取代繁瑣的舊儀式成為主流,20世紀30年代出現(xiàn)空中婚禮、海上婚禮、公園婚禮等全西式風格的個性化婚禮,有資料記載“簡約時尚的西式的婚禮深受年輕人喜愛,尤其是在公園草坪上舉行的茶會”[19];在婚禮服飾上,女性開始掌握自主選擇權,摒棄復雜的裝飾,采用簡約的文明婚服。這些變革給封建文化建構下的傳統(tǒng)婚姻制度以沉重打擊,加速了新式婚俗制度的形成與發(fā)展,奠定了女性新式婚姻形象的基礎。
社會名流作為先進女性的代表,其示范效應加快了女性新式婚姻形象的構建。上海女學生作為時代急先鋒也是先進女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加之對西方服飾接受程度較高,她們敢為風尚之先,大膽地穿出自己的個性與風格,由此成為女性新式婚姻形象的塑造者與傳播者。1927年宋美齡與蔣介石在宋宅行基督教式婚禮,宋美齡頭披白紗、身穿絲織禮服、手持白色花束,西化的婚禮儀式和時尚的婚禮服裝束為女性新式婚姻形象的建立提供了參考。
3?女性主義對民國時期女性婚禮服的隱性影響
3.1?以女性意識為指導
女性意識是女性做出反應、采取行為的出發(fā)點,也是指導女性完成一切有意識行為的思想根據(jù)。隨著西方女性主義思潮的傳入,天賦人權、男女平等的觀念被先進的國人所倡導,提出“自由戀愛”“反對包辦婚姻”等要求,極大地解放了女性思想,女性的主體意識、性別意識與審美意識得到進一步發(fā)展。
在傳統(tǒng)社會中,女性對自我的認知與評價深受男性影響,女性的行為之所以受到各種約束、女性服裝之所以要賦予復雜的裝飾,實際上是從男性的價值觀念出發(fā),受到男性道德觀、審美標準的制約[20]。在外來文化與女性內在變革的多重刺激下,女性開始意識到女性作為完整的“人”的存在,應該擁有健全的身體、獨立的思想與獨立的人格,享有與男性相等的社會權利,關注服飾的性別差異、掙脫傳統(tǒng)意識束縛下的身體形態(tài)成為女性的新追求。審美關系開始出現(xiàn)由“衣”向“人”的主客體轉變,強調“衣”為“人”存在,逐漸去除繁冗復雜的裝飾,關注人體本身的自然美,追求簡潔、實用。20世紀20年代隨著女性主義的深入發(fā)展,女性對身體美認知程度有了進一步的提高,用服裝體現(xiàn)身材曲線為時髦女性所追求,服裝也由過去遮蓋身體特征和差異向有意識地展露女性身材、凸顯女性特征轉變。1925年《人體模特兒》一文就對“人體曲線”做了極高的審美評價,“透過人體曲線表現(xiàn)出的是一種生命和流動感,使人的心靈與肉體達到諧和,是精神美與自然美的極致表達”[21]。時至30年代,女性的性別意識與審美意識得到空前發(fā)展,以上海為代表的女性更是成為時尚的弄潮兒,將性感風情、凸顯身體立體感作為新的審美標準,將女性豐滿的胸部、圓潤的臀部曲線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衣著服飾逐漸發(fā)展成為女性追求個性、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
女性主義影響下的女性意識與女性審美,是指導女性婚禮服選擇、推動婚禮服變化發(fā)展的關鍵因素;上海女性婚禮服的變化也正是女性主體意識、性別意識與審美意識成長的物化見證,是女性表現(xiàn)自我、彰顯個性的方式與途徑。
3.2?以社會結構為基點
在傳統(tǒng)父權社會中,男性被視為社會的主體,女性則以“屬性”依附于男性,被排斥在社會之外,禁錮于家庭之中,“男主外女主內”“男尊女卑”的思維范式成為束縛女性發(fā)展的枷鎖。當女性要擺脫“屬性”身份,享有自由、平等和主權時,社會新主體便成了女性的新身份[22]。女性主義從根本上就是要完成女性的本質變革,將女性從男性主導的社會形態(tài)中轉移到男女平等的理想、和諧社會中,實現(xiàn)男女二元社會結構的構建,為女性發(fā)展提供新的生存和發(fā)展環(huán)境。
在女性主義影響下,中國婦女解放運動蓬勃發(fā)展,女性教育、職業(yè)等法律權利的獲得打破了社會以男性為主體的狀況,男主外女主內的不合理社會分工開始改變,傳統(tǒng)女性角色逐漸消解,女學生和職業(yè)女性數(shù)量急劇增加。有資料記載,“據(jù)一些學者估算,在民國初至三十年代早年的二十年間,接受過小學、中學、大學教育的女性將近200萬人”[23]。留學與高等教育也以較快的步伐發(fā)展,女留學生的數(shù)量明顯增多,“近代留歐、留美、留日的女學生人口總數(shù)應當超過一萬”[24]。女性教育的發(fā)展為女性進入社會工作領域奠定了必要的文化基礎。20世紀20年代,以上海為代表的大城市職業(yè)女性和產(chǎn)業(yè)女工數(shù)量增多,女性職業(yè)領域拓展迅速,越來越多的知識女性走向教育、醫(yī)療、法律、商業(yè)、文秘、公共事業(yè)、服務業(yè)、演藝業(yè)等領域的職業(yè)。進入30年代,女性開始進入高層次職業(yè)領域,上海出現(xiàn)了社會地位較高的女教授、女校長、女銀行家、女實業(yè)家等女性職位,奠定了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與作用。
女性主義成為女性走出家庭邁向社會的思想引導,是實現(xiàn)男女兩性二元社會結構建立的催化劑,為女性婚禮服提供了新的生存和發(fā)展環(huán)境。隨著社會對女性包容度、認可度的提高,知識女性與職業(yè)女性大幅度增加,女性的社交范圍和參與公共空間也隨之不斷拓展,女性服裝向更加精細化發(fā)展。不同場合、不同身份對女性外在形象的多樣化要求,催生出女性服裝種類、風格的多元化。表現(xiàn)在婚禮服上,婚服款式和造型、裝飾及風格都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西式婚紗或禮服搭配手捧花、高跟鞋成為20世紀30、40年代的流行裝扮,女性婚禮服在新的社會結構中呈現(xiàn)出明顯的西化特征和西化趨勢,對推動自身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3.3?以女性經(jīng)濟為發(fā)展動力
隨著女性職業(yè)的迅速發(fā)展和知識女性群體逐漸走向成熟,民國女性在經(jīng)濟上取得的獨立為實現(xiàn)其物質消費提供強有力的保障,在社會多元化、時尚化的消費引導下,女性對服裝的內在需求進一步擴大,女性服裝產(chǎn)業(yè)迅速興起,女裝作為商品進入消費市場標志著以女性為消費主體的消費經(jīng)濟正悄然崛起。女性消費經(jīng)濟的崛起加速了女性服飾的更新?lián)Q代,成為推動女性婚禮服變革的直接動力。
民國時期西式服裝的大量涌入,帶動了上海服裝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五四運動”前后百貨店、服裝店高樓林立,上海公司為投女性所好率先開設了專賣女性服飾的“女色部”,女性用品一應俱全,款式別出心裁,精致時尚,深得女性喜愛。1913年,上海南京路出現(xiàn)了惠羅公司,其號稱經(jīng)營環(huán)球百貨。1917年和1918年先后出現(xiàn)了先施和永安兩家百貨商店,從而開啟了上海百貨業(yè)的新時代[25]。20、30年代上海的霞飛路、靜安路、四馬路等路段,是時裝店最為集中的地段,其中以云裳、鴻翔最為出名。也有外國人開的時裝店,如法國人在霞飛路上開的“綠屋夫人”,據(jù)傳民國時尚女性孫克瑛女士和陳香梅小姐的婚禮服就是在這里定制的。
在服裝消費上,上海的女性消費群體顯現(xiàn)出毫不吝嗇的姿態(tài)。據(jù)統(tǒng)計,當時上海女性的服裝消費占上海家庭每年服裝支出費用的70%~80%左右[26]?!坝绣X的上海女性,最喜歡制備衣服,三日二朝的做衣服”[23]。由于女性崇洋風氣盛行,女性服飾的奢侈之風也一度流行,有資料記載“(婦女)一衣之費非十余金不可……各種首飾價值各以數(shù)十金計”[27]。程乃珊在《百年婚紗》中介紹她母親的婚紗,“婚紗是在位于靜安寺路上的‘鴻霞量身定做的,當時價值為四千元”。由此可見,民國時期上海女性服飾的奢侈程度不禁令人贊嘆。對于女性崇洋尚奢的行為,民國政府也明確提出反對奢侈、浪費,提倡勤儉、節(jié)約的口號并開展了新生活運動,呼吁大家使用國貨,1935年還被稱為是“國貨年”。
3.4?以形成女性美為歸宿
女性美是人類文明的提煉與結晶,是不同時期人們對女性的共同理想和期望的匯集及積淀。在父權制社會中男性被視為權利的掌握者,占據(jù)絕對的中心位置,成為女性美構建的主體。在女性美構建的過程中,女性充當男性審視、捏造下的“物”的角色,并根據(jù)男性指認的形象進行自我塑造,甚至不惜忍受身體上的殘害以達到理想中的女性美的形象[28]。從而造就了“三寸金蓮”的畸形美,這時的女性美是一種扭曲、病態(tài)的美。
伴隨女性主義思潮和婦女解放運動的蓬勃發(fā)展,加之西方的流行風尚對中國女性美塑造的影響,女性審美的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得到恢復,傳統(tǒng)封建社會造就的病態(tài)美形態(tài)得到改變,身體美、健康美成為不少人對女性美的新認知。女性開始自覺扮美并用服飾表現(xiàn)其外在美的形象,崇尚身體健美和著裝體現(xiàn)人體曲線美的西式婚紗應運而生,并被上海開風氣之先的女性所接受。20世紀30、40年代,強調內在美與外在美的統(tǒng)一成為更多女性的呼聲。1932年發(fā)表在《婦女生活(上海)》的文章《女子的美》提出“表面美是暫時的,內心美才是永久存在的”[29]。1940年王洪濤在《女子的真美》中提出:“美的標準是什么?是衣服的入時,身體的強健?這不過是美的一部分,并不能說就算是真美。我覺得美的條件,大致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外表的美,一種的內心的美?!盵30]在女性自覺扮美過程中,旗袍的變化發(fā)展最能凸顯這一時期的特點。上海女界鑒于女性婚禮服西化趨勢愈發(fā)強烈,便開始考慮在傳統(tǒng)著裝與西式風格中挖掘中國女性的文化身份,在傳統(tǒng)旗袍的基礎上融入西式元素,出現(xiàn)中式領搭配西式裝袖、腰部收省,西式喇叭形、魚尾形、拖尾式下擺的婚服,這一服飾的變化既體現(xiàn)了女性在傳統(tǒng)服飾影響下對西方時尚的向往,又表現(xiàn)出女性含蓄求美、自覺扮美的社會心理。
民國時期上海“女性美”經(jīng)歷了從女性審美主體地位的喪失到審美主體地位的重獲,從男性審美活動的產(chǎn)物到“女性美”的自主選擇與表達過程,最終形成以內在美與外在美統(tǒng)一的“女性美”,是女性主義影響下大眾審美不斷提高的結果,也是女性婚禮服發(fā)展的必然趨勢。
4?結?語
民國時期是中國社會新舊轉折的重要時期,西方女性主義的傳入推動了中國社會變革,誘發(fā)了一系列婦女解放運動。女性主義作為追求兩性關系平等的一系列理論與實踐,為封建父權社會中的女性沖破傳統(tǒng)束縛,實現(xiàn)自由、平等的發(fā)展提供了思想指導與行動指南,成為推動女性婚禮服發(fā)展的重要力量。在女性主義影響下,民國時期上海女性在婚配選擇、婚禮儀式、婚禮服飾上呈現(xiàn)出有別于傳統(tǒng)的新式婚姻形象,婚禮服的服裝形制、風格特征發(fā)生顯著的變化,女性特質逐漸明朗,個性化表達更為突出;伴隨婦女解放運動的深入,女性的主體意識、權利意識與審美意識得到進一步發(fā)展,成為變革女性婚禮服的指導力量;女性開始邁向社會領域并取得了社會新主體的身份,實現(xiàn)了男女二元社會結構的構建,女性婚禮服開始有了新的生存和發(fā)展空間;隨著職業(yè)女性的增多,女性消費經(jīng)濟逐漸崛起,直接成為女性婚禮服發(fā)展的助力劑;內在美與外在美統(tǒng)一的“女性美”逐漸得到認可,并形成社會共識,推動了女性婚禮服的發(fā)展。
參考文獻:
[1]榮維毅. 中國女性主義研究淺議[J]. 北京社會科學, 1999(3): 144-151.
RONG Weiyi. On the study of Chinese feminism[J]. Beijing: Social Sciences of Beijing, 1999(3): 144-151.
[2]王革非, 季勇. 我國女性傳統(tǒng)婚服的文脈與趨勢[J]. 紡織導報, 2015(1): 70-71.
WANG Gefei, JI Yong. A study on the trends and cultural context of Chinese female traditional wedding dress[J]. Textile Guide, 2015(1): 70-71.
[3]張競瓊, 高蓉. 清末民初江南地區(qū)婚嫁服飾研究[J]. 絲綢, 2016, 53(1): 60-65.
ZHANG Jingqiong, GAO Rong. Study on wedding dres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year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in Jiangnan region[J]. Journal of Silk, 2016, 53(1): 60-65.
[4]趙譽欽, 梁惠娥. 中國近代“傳統(tǒng)婚服”流變的原因分析與啟示[J]. 絲綢, 2013, 50(4): 67-71.
ZHAO Yuqin, LIANG Huie. Analysis on reasons of evolvemen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wedding dress" in modern times and inspirations[J]. Journal of Silk, 2013, 50(4): 67-71.
[5]范譞. “社會性別”概念的確立與解構[J]. 學海, 2019(5): 16-21.
FAN Xuan. The establishment and deconstruction of the concept of "gender"[J]. Academia Bimestrie, 2019(5): 16-21.
[6]孫桂榮. 從內容到形式: “社會性別”研究的新路徑[J]. 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9(4): 142-147.
SUN Guirong. From content to form: a new pattern of consciousness of gender in literature study[J]. Journal of Xiangtan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2019(4): 142-147.
[7]王喆, 馬新. 國內外西方女性主義理論中“雙性同體”觀念的研究述評[J]. 婦女研究論叢, 2017(3): 113-122.
WANG Zhe, MA Xin. "Androgyny" in western feminist theory[J]. Journal of Chinese Womens Studies, 2017(3): 113-122.
[8]張向榮. 20世紀以來西方女性主義文論發(fā)展研究[J]. 求是學刊, 2018, 45(4): 133-140.
ZHANG Xiangrong. Studies on the development of western feminist literary theory since the 20th century[J]. Seeking Truth, 2018, 45(4): 133-140.
[9]佚名. 中國舊式結婚[J]. 婦女時報, 1911(2): 1.
Anon. Old Chinese marriage[J]. Women Times, 1911(2): 1.
[10]王中杰, 梁惠娥, 邢樂. 近代吳文化地區(qū)新式婚禮中女性婚服特征分析[J]. 絲綢, 2018, 55(9): 86-91.
WANG Zhongjie, LIANG Huie, XING Le. Feature analysis of womens wedding dresses in new-style weddings in the Wu culture region in modern times[J]. Journal of Silk, 2018, 55(9): 86-91.
[11]佚名. 陳仲周先生及壻俞千頃女公子陳婉芳結婚后之攝影照片[J]. 女子世界(上海), 1915(6): 1.
Anon. The photograph after marriage of Mr Chen Zhongzhou and Mr Xu Yuqianqings daughter Chen Wanfang[J]. Womens World(Shanghai), 1915(6): 1.
[12]佚名. 宋子文結婚照[EB/OL]. (2016-08-25)[2019-12-15]. https: //baike.baidu.com/history/宋子文/1052962/136337586. htm.
Anon. Wedding photo of Song Ziwen[EB/OL]. (2016-08-25)[2019-12-15]. https: //baike.baidu.com/history/宋子文/1052962/1363375586.htm.
[13]周錫保. 中國古代服飾史[M]. 北京: 中國戲劇出版社, 1984: 534.
ZHOU Xibao. Chinese Ancient Costume History[M]. Beijing: China Dramatic Publishing Press, 1984: 534.
[14]納溪縣志編纂委員會. 納溪縣志[M]. 成都: 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 1992: 538.
Compilation Committee of Naxi County Annals. Naxi County Annals[M]. Chengdu: Sichua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ress, 1992: 538.
[15]朱琰. 從民國初期女性服飾的藝術風格演變看審美觀念的轉型[J]. 藝術百家, 2016, 32(2): 227-229.
ZHU Yan. Aesthetic conception transformation viewed from female costume in early Republican period[J]. Hundred Arts, 2016, 32(2): 227-229.
[16]王宏付. 民國時期上?;槎Y服中的“西化”元素[J]. 裝飾, 2006(5): 20-21.
WANG Hongfu. The "western" lements of wedding attire in Shanghai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J]. ZHUANGSHI, 2006(5): 20-21.
[17]張愛玲. 更衣記[M]. 杭州: 浙江文藝出版社, 2002: 84.
ZHANG Ailing. Change Notes[M]. Hangzhou: Zhejiang Literature and Art Press, 2002: 84.
[18]王革非. 古代婚姻與女性婚服[M]. 北京: 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 2016: 165.
WANG Gefei. Ancient Marriage and Womens Dress[M]. Beijing: China Economic Press, 2016: 165.
[19]程乃珊. 百年婚紗[J]. 檔案春秋, 2006(12): 18-24.
CHENG Naishan. Hundred years wedding[J]. Archival ChunQiu, 2006(12): 18-24.
[20]王晶, 劉彥喆. 從服飾色彩的變遷看中國女性自我意識的轉變[J]. 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1, 28(3): 68-72.
WANG Jing, LIU Yanzhe. The change of Chinese womens self-awareness embodied in the color changes of their clothes and ornaments[J]. Journal of 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Social Sciences), 2011, 28(3): 68-72.
[21]劉海粟. 人體模特兒[J]. 晨報七周年增刊. 1925(12): 132-147.
LIU Haili. Human model[J]. Morning Post 7th Anniversary Supplement, 1925(12): 132-147.
[22]夏國美, 劉潼福. 女性主義的東方之路[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5: 11-12.
XIA Guomei, LIU Tongfu. Eastern Way of Feminism[M]. Shanghai: Shanghai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2015: 11-12.
[23]郭箴一. 中國婦女問題[M]. 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4: 113.
GUO Zhenyi. Womens Issues in China[M]. Taiyuan: Shanxi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2014: 113.
[24]王奇生. 中國留學生的歷史軌跡[M]. 武漢: 湖北教育出版社, 1992: 330.
WANG Qisheng. A Historical Track of Chinese Foreign Students[M]. Wuhan: Hubei Education Press , 1992: 330.
[25]吳昊. 中國婦女服飾與身體革命(1911—1935)[M]. 上海: 東方出版中心, 2008: 64.
WU Hao. Chinese Womens Clothing and Body Revolution(1911-1935)[M]. Shanghai: Oriental Publishing Center, 2008: 64.
[26]佚名. 摩登條件[J]. 時代漫畫, 1934(1): 上海市檔案館 D 2-0-2748-21.
Anon. Modern conditions[J]. Modern Sketch, 1934(1): Shanghai Archives D 2-0-2748-21.
[27]張朱翰芬. 論上海女學生之裝束[J]. 婦女時報, 1913(11): 12.
ZHANG Zhuhanfen. Discussion on the dress of female students in Shanghai[J]. Womens Times, 1913(11): 12.
[28]王金鳳, 章輝美. 美的歷程: 中國女性美的演變與社會變遷[J]. 長沙鐵道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6(4): 106-108.
WANG Jinfeng, ZHANG Huimei. The course of beauty: evolution and social change of Chinese womens beauty[J]. Journal of Changsha Railway Institute(Social Sciences Edition), 2006(4): 106-108.
[29]隱農(nóng). 女子的美[J]. 婦女生活(上海), 1932, 1(28): 725.
YIN Nong. Beauty of a woman[J]. Womens Life(Shanghai), 1932, 1(28): 725.
[30]王洪濤. 女子的真美[J]. 新民報半月刊, 1940, 2(17): 44.
WANG Hongtao. The beauty of a woman[J]. New Peoples Daily Semimonthly, 1940, 2(17):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