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我與愛人原打算利用來京的機會去恭王府,但由于新冠疫情影響,恭王府暫停對外開放,掃興不知所措之余,路對面的北海公園吸引了我們。
北海公園作為我國現(xiàn)存建園最早、延續(xù)使用時間最長的皇家園林,如今仿佛是鑲嵌在首都的一顆璀璨明珠,它積淀了深厚的中國歷史文化和美學內涵。自宋代金國最大皇家園林始,元代初便直接為忽必烈的朝政居所,繼而成為元朝宮苑中心和元大都規(guī)劃設計的中心。之后的明清兩代持續(xù)受到帝王青睞與精心營建,現(xiàn)呈現(xiàn)的是以乾隆年間形成的鼎盛時期面貌,集大成地繼承和體現(xiàn)了中國古典皇家園林傳統(tǒng)設計手法和藝術特色,匯集了園林建筑和造景精品,成為世界罕見皇家園林的杰出范例。北海隨著清代的消亡,結束了皇家御苑的歷史,1925年8月1日,辟為公園向社會開放;團城是1938年對外開放。北海融合了八百多年各時期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是中國古代三千年皇家園林史上的唯一例證,對我這位老園林人來說特別親切。我雖多次光臨而百看不厭,但更直接的情感是這里留有我美好的青春記憶,至今仍歷歷在目。
我們首先從北海的東北門進園,進入園中園欣賞仿照江南私家風格的園林后,直接向西去尋找……
重游北海公園時留影
三十七年前,我擔任合肥市苗圃主任,曾親自組織數(shù)萬盆花卉,在1983年中秋國慶佳節(jié)期間赴這里舉辦以桂花為主的花卉展銷會,向首都人民獻上節(jié)日的禮物。當時新華社發(fā)的通稿稱:“這是北京首次舉辦桂花展銷會,也是安徽花卉首次赴京展銷”。當年展銷地點就在北海公園北岸的琉璃九龍壁旁的天王殿內,在那里我曾親自接待了時任中顧委常委、曾任中央軍委副總參謀長伍修權夫婦和迎來時任北京軍區(qū)參謀長周衣冰等領導,美好的回憶讓我又回到了那段青春歲月。
我作為文革前進校的大學生,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由于符合干部“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yè)化”的四化要求,1980年即進入市苗圃領導班子。我所在苗圃有一千四百多畝土地,是當時市區(qū)綠化主要的苗木花卉基地。1979年時任省委書記萬里同志的愛人邊濤,作為退休老人很愛花卉,來我們苗圃參觀過。那時我作為苗圃唯一的大學生技術員,有幸認識了她。1983年春,邊濤同志大概受香港春季花展的影響,來信倡議我們赴京花展:“打響安徽赴京花卉展銷第一炮”。為此,展銷前邊濤同志邀我一道赴北海公園,與北海公園的主任馬文貴等對接,親自明確展銷地點、時間、規(guī)模、所帶花卉、培養(yǎng)土和花盆等具體事宜。于是我積極準備,包括提前進行運輸途中的技術驗證,并租用六節(jié)火車車皮分三批裝運。車下層裝培養(yǎng)土、中層為花盆、上層用塑料袋包裝好脫盆的花卉,同時每批次安排兩位技工隨車養(yǎng)護。9月19日預展,9月20日至10月3日正式展銷,歷時15天,接待群眾近20萬人次,售出桂花2萬余盆,受到首都人民的普遍歡迎與好評,社會、經濟效益雙獲豐收。
赴京花卉展銷,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不畏艱難敢于拼博的實踐經歷。因為在組織程序上,苗圃隔了省市和主管局等多層組織,雖多次匯報請示,但任務畢竟是邊濤同志直接交我,上級領導只能聽我說,當然不便反對也不好立即表態(tài)。好在八月底九月初,局長親自帶隊上北京,對布展提出了具體指導意見;開幕時分管局長也親自到場,使展銷活動取得了合法性,但如何保證成功舉辦,則完全是我的事了。我明白通天的任務若失敗,則苗圃主任也別想當。因此,那段時間為確保成功,我日夜兼程的兩地來回跑,好在當時夜晚乘車,不誤白天工作。由于分三批裝運,每次天亮下車均可直接去北?;蛎缙浴.敃r雖年輕,但忙時低血壓已上升到90,頭腦產生昏昏感覺。好在那時市委書記鄭銳同志,得知我真的赴京展銷,就親自給老戰(zhàn)友、時任北京軍區(qū)參謀長周衣冰寫信,并告訴我他是萬里常務副總理的兒女親家,在北京有困難可以找他。非常感謝周參謀長的熱心相助,他指定軍區(qū)營房處的王處長與我對接,要車要人就找他。當時花木運到北京西郊的火車貨站,滿滿六節(jié)車皮,每批次二節(jié)車皮的花木得動用近十輛卡車和數(shù)十名戰(zhàn)士才能搬運到北海公園天王殿。當盆、土、花木運到后,在天王殿內堆得象小山,而我?guī)У亩嗝缙月毠ぃ瑤缀跻颜籍敃r員工的一半,若不及時將花木裝盆,在夏末秋初太陽的直曬下很難保證成活。當時,只能求助外援,我給軍區(qū)王處長一個電話,第二天就來了一個加強排,干了整整一個星期,而戰(zhàn)士們生活上全部自理,連一瓶汽水都不喝我們的(那年代還沒有礦泉水,只有汽水)。展銷期間,大約九月二十七、八號上午,周衣冰參謀長突然驚現(xiàn)展銷現(xiàn)場,我立即迎去,他揮揮手說不用管,我自已看。他盡管腿有點跛,戰(zhàn)爭期間留下了傷殘,但精氣神十足,具有特質的軍人風度,說活干脆利落,處事果斷,很快獨自一人就融入到潮流般的人群之中。大約半個多小時,他才走出天王殿大門,見到在門口等候的我,高興地跟我說:明天中午到我家,請你吃飯。次日中午進入他家,見到后第一句話就說,昨天回來就將這里情況告訴了你們鄭銳書記,他聽后很高興,今天代表他請你吃飯。邊濤同志現(xiàn)在廣州,也代表她請你吃飯,當然還有我。三位領導一起請我吃飯,的確受寵若驚。席間周參謀長諄諄教導我,一定要善始善終收好尾和完成展銷會應注意的有關事宜,因此引起我高度重視,更謹慎仔細地做好組織工作。
在北海公園,我們從裝盆養(yǎng)護到展銷結束,早出晚歸連續(xù)工作了四十多天,與北海公園結下的深厚情誼曾保持多年。回憶那段往事,萬季飛同志的無私相助永遠忘不了,他作為萬家的代表(他父母參加全運會,己赴廣州),1983年9月30日傍晚,在部隊團政委任上,專請我前往他岳父家,時任北京市副市長王憲家中吃晚飯。王市長邊用餐邊問了我們展銷情況,當時什么也沒說。飯后,主人用車送我去人民大會堂觀看迎國慶晚會演出。進入人民大會堂不久,出乎意料地遇到一位穿軍裝的年輕人向我敬禮,稱我尤主任,開始感到莫明其妙,后才知他是伍修權副總長的秘書,因前兩日吳副總參謀長夫婦游覽北海公園時,曾坐在我們花展休息處,主動與我親切交淡了好幾十分鐘,他的秘書雖未現(xiàn)身,但認識了我,主動引薦我進入走道一側掛著門簾的小廳堂。門簾之外僅坐著一位工作人員,毫不引人注目,但進人簾內,金碧輝煌的戲臺、嶄新演出的服裝令人眼前一亮。恰在這時鄧穎超副委員長在眾人簇擁下提前退場,我一看前面坐著的多是中央首長,立即自覺退到后幾排入座,一直到演出結束,也沒有隨意走動。
十月一日上午的展銷現(xiàn)場,迎來了一位干部模樣的人,他背著手東張西望、來回走動,好像找什么人,于是我主動搭訕,請問領導有什么事?他反問我這里誰負責,我回答:是我。接著他向我了解展銷情況,最后問我有什么困難?我說三日下午結束,小盆花賣完沒問題,但帶來布展的大盆花可能賣不掉。于是他回答:好!我會讓人來找你。果真下午來了位水庫的負責人,告訴我他們的花房要花,三日下午四時來車,凡賣不掉的花卉開個清單、注明價格、給個苗圃賬號后裝車,不用擔心。那時全是計劃經濟模式,公對公交易就這樣簡單。
10月3日展銷會安期圓滿結束,4日上午北京市水利局一位剛退二線的局長乘奔馳轎車和帶來一輛小客車,請我們游覽遠郊的密云水庫,那時尚是游覽區(qū)。老局長讓我與他同乘轎車,一路上親自介紹各種趣聞,使我大開眼界。在水庫專門安排了一艘“上海號”游輪,讓我們一行登船游覽,我立在船頭被一望無際的清澈水體、遼闊的水面吸引,心曠神怡,一個多月的辛勞在這蕩漾的水波中被沖刷得蕩然無存,身心得到徹底放松。
5日一早,北京軍區(qū)派來一輛軍用客車,王處長親自陪同我們一行暢游了八達嶺萬里長城。中午時分,前往長城外的防化團用餐。那天細雨蒙蒙,團級干部們冒雨在門外迎候,十分感人。進了屋要求領導與一般人員分開坐,我們苗圃是科級單位,來的又多是工人,我只能要求隊長以上的與我到主桌。好在兩天前我們局的組干科長已趕來北京通知我,市委組織部節(jié)前已宣布新的局領導班子中有我,回去不再去苗圃,自然多了一位局機關干部的代表。由于我工作即將變動,在京要求做好財務收支結算,各位的生活補助費一律在京結清,回去后我就不便再簽批了。6日晚,我們在北海公園飯店舉辦答謝晚宴,請在中央黨校市長班學習的吳翼副市長出面,感謝支持我們的軍區(qū)、水利局、北海公園等單位領導,萬季飛同志也作為萬家代表應邀出席。萬季飛同志在世紀之交時,己出任國家貿促會會長,此是后話。但他1985年3月8日,在北京昌平縣縣委副書記任上,給我信中曾談到這次展銷活動,認為:“上次來京辦展覽給我的全家都留下了深刻印象,這是一項極其辛苦的工作,它對于發(fā)展商品生產、創(chuàng)建兩個文明建設、打開市場、溝通信息都有著特殊意義,如果有可能歡迎再度來京開展這項工作?!睆囊粋€側面無疑對這次展銷活動作了全面的肯定。
展銷活動期間,合肥在京的領導有市委副書記楊永良同志,他曾安排在中央黨校脫產學習的同班同學馬元飛(后任合肥市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張六賢(曾任過合肥市委組織部部長),都目睹過展銷會盛況,曾當場稱贊我們“規(guī)模不小,搞得不錯”。而我與北京打過交道的部門和相關領導則保持了較長時間的友誼,只是當時不便與他人說,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1984年我作為分管園林業(yè)務的局領導,全身心地投入到合肥環(huán)城公園建設。1985年植樹節(jié)時迎來了中央綠化委員會主任萬里副總理,在環(huán)城公園西山景區(qū)栽下2株值得永久記念的桂花樹。當年的5月,我還趕到北京請萬里同志為環(huán)城公園題寫了園名,據他愛人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題字。進中南海、北京軍區(qū)曾一度較方便,在與領導之間的個人感情上常有交流,周衣冰參謀長的職務變動較大,雖被提升為副司令、司令員,但沒有任何架子,很平易近人,每次見面總要留我吃飯。他為了黨和國家的根本利益,關健時刻在人民大會堂三天三夜幾乎未眠,其辛勞可想而知。1989年春節(jié)前,我曾帶隊赴京參加全國首屆梅展,曾主動提供一盆盛開的梅花樹樁盒景,通過周司令送給黨和國家領導人過春節(jié)?;ɑ茉跇O左時代是遭排斥打壓的重災區(qū)行業(yè),撥亂反正后給領導辦公地送上一、二盆花卉,曾是一項十分有意義的文明行為,因此1983年桂花展銷期間,還曾提供一盆盛開的桂花樹,通過邊濤同志轉給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同志欣賞。
1985年初,當我在邊濤同志家里談到對深訓考察的印象,她當即表示,若個人有什么想法可以幫助。當時,我由于正全身心投入合肥環(huán)城公園建設,也沒有過多時間想自己的事,但領導的關心、關愛我一直沒忘。尤其,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對自己的進步曾有過更好機會,但終因我對園林感情太深,沒敢有非份之想。總之,那幾年我因工作到北京的機會比較多,建立起的人脈豐富了自身的經歷。這里還值得一提的是1993年春夏間,我利用赴京參加學術會議,自費與愛人一道陪同七十高齡的父母暢游北京城。參觀了長城和十三陵,北海公園的老朋友還專門在公園“仿膳”(本世紀已從原址遷往湖的北岸)餐廳提供便利,讓我父母老人家享受到當時外賓才有的御宴待遇,這給我父母留下了終身難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