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七十年代初期,大一點的單位經常會在晚上公演電影,算作給職工的一種福利。公演電影的前一天,這個消息就不脛而走。
小城不大,有點什么事不到半天所有的人都知曉了。
那時我不到十歲,聽到公演電影的消息,和幾個小伙伴興奮得像一群猴子,大聲地吼叫著到處亂竄影響了大人們干活,惹得他們的一陣陣地叫罵。我們的行為無意之中平添出一種歡快的氛圍。
離電影放映還有幾個小時,我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搬著小凳子三五里地“長途跋涉”向演出地點出發(fā)。半個小時后,就坐在了已經掛起的銀幕下,調整到銀幕最佳位置開始焦急地等待,寸步不離。等待電影放映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大家大聲說著一些現在看來完全不著邊際的傻話,快樂地打發(fā)漫長的等待時光。
來遲了的人只能站在人群外圍踮著腳尖從人縫里看,因為有些大人的肩膀上架著一個孩子,有的站在凳子上,再后來的人干脆跑到影幕的背面去看。這樣看不但聲音聽不清楚,而且鏡頭和字幕都是反的。
有時,公演電影是為了完成上面派下來的任務,因為怕來的人太少,故意不告訴人們演什么電影。這就給看電影帶來了一個懸念,猜演什么電影成了開演前的主要話題,愛爭辯的人經常為了這個話題爭得面紅耳赤。
那個時代總共也沒有多少電影,而且我們那個年齡段都有一種英雄情結,最愛看戰(zhàn)爭電影。《英雄兒女》《上甘嶺》《小兵張嘎》《鐵道游擊隊》《奇襲白虎團》《董存瑞》《南征北戰(zhàn)》《林海雪原》……這些電影的每一個情節(jié)直到現在我歷歷在目。我們最怕上映戲曲電影。
通常電影開演前有一兩段不長的新聞摘要,這時我們就開始心中默念“肯定是打仗電影”。當正片開演的剎間,我們的心情會發(fā)生急劇的變化。如果是打仗電影,我們會心情激動地一致拍手叫好,然后小臉憋的通紅、注意力非常集中地盯著銀幕,恐怕遺漏了一絲情節(jié)。哪怕是已經看了多遍電影,情節(jié)也非常熟悉,部分精典語句都能跟著不由自主地說出來,還會一致地跟著情節(jié)的起伏發(fā)出陣陣驚呼。電影中的英雄拿著沖鋒槍一陣猛掃,拿著爆破筒和手榴彈扔向敵群。那敵人一片片倒下去的痛快,那探照燈掃過戰(zhàn)士隱蔽的地方緊張,那噴著火舌的碉堡被炸上天場面,那硝煙彌漫廝殺的戰(zhàn)場都讓我們有著莫名的興奮。
如果開演后是一陣漫長的鑼鼓點,我們就會集體發(fā)出一聲嘆息。然后抱著這場戲演完還有打仗電影的希望忍著往下看。但長時間拉著長音的唱段和無止盡的鑼鼓點像催眠曲一樣讓我忍不住哈欠連天。比我大一點的伙伴一個勁地推我說:不要睡了,馬上打仗了!當散場人開始陸續(xù)向外走,我迷迷糊糊聽見大人們在罵罵咧咧:這個小子又睡得像死狗一樣了,一路罵著一邊背著我提著小板凳把我送回家。
由于受打仗電影的影響,我和小伙伴們會經常模仿一下戰(zhàn)爭的場面。將柳條編成草帽戴在頭上,用麻繩將綿衣和褲角扎住,將自制的像手槍一樣的東西插在腰間,肩上扛著一根木棍組成一支游擊隊繞著居民區(qū)列隊前進,引得大人們哄堂大笑。我們也不理,一本正經地喊著口號邁著正步繼續(xù)向前走。有時,我們會將半磚扔進垃圾的灰堆里制造出一種類似爆炸的場景,然后快速穿過飛起的煙塵,落個灰頭土臉。三十晚上,我們用鞭炮炸堆起的旺火,用彈弓打燈籠。大年初一,受了害的鄰居來家告狀,老爸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一個勁給人家賠不是,然后,轉過黑臉沖著我就是一頓臭罵加兩腳飛踢。經過這么一驚嚇,我再也不敢隨意模仿英雄,更不敢損壞人家的東西。但有時在離家較遠的地方看見灰堆還是忍不住要往里面扔兩塊磚頭。
幾年后,公演電影變成了工人俱樂部售票。此后,看了很多愛情電影、武打電影、恐怖電影、懸疑電影、科幻電影,拓展了視野,增長了知識,極大地滿足了我的好奇心。
電視機普及后,便很少再去影院看電影了。
前幾天,女兒邀請我在小劇場看了一場4D電影。我們跟著電影中的情境上下翻飛、上天入海,看完后我只有暈車一般的不舒服,卻再也沒有童年那種期盼、激動和快樂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