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森州
周末小聚,朋友清湘說:父親家法嚴厲,說一不二,他都當了鄉(xiāng)黨委書記,回老家父親不發(fā)話不敢上炕。母親慈祥賢惠,善解人意,她的一個笑容都讓人感到無比溫暖。接著他又講了一串嚴父慈母的往事。聽了他的故事,我好似回到了慈母身邊,仿佛她在呼喚我的乳名。
母親很小就沒了爹娘,是舅父領(lǐng)養(yǎng)大的。那年月,窮人家孩子早當家,母親還是個半大娃娃就開始干農(nóng)活。夏天,早上挖一筐豬草,摘一筐黃花。午飯后便趕著羊群出山放牧,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幾乎沒人替換。一天,她在大山上遇到了狼,心里十分害怕,無奈就用棍子敲打羊鏟高聲呼喊,給自己壯膽。狼看到她是個孩子,沒有一點恐懼,徑直向羊群撲來。危險時刻,不遠處隨大叔牧羊的黑狗聞聲趕到,攆走了狼,母親有驚無險。冬天,她仍閑不了,除了放羊還要干墊圈、喂豬、掃院子的家務(wù)。就這樣,自小養(yǎng)成了吃苦耐勞的個性。
那時農(nóng)村盛行早婚,母親15歲就嫁給了與她同齡的父親,還是個娃娃的她便挑起了家庭主婦的重擔。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除了下地干農(nóng)活外,把家里家外打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不久,農(nóng)村實行了合作化,農(nóng)民靠掙工分分糧分錢。母親為養(yǎng)家糊口,自然成了生產(chǎn)隊的叮當勞力,經(jīng)常和強壯男人一樣,參加打壩、修梯田、耕地等重體力勞動。只因她勤勞好強,干活賣力,多次榮獲大、小隊“勞動模范”的獎勵,1958年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是農(nóng)村少有的女黨員。
時隔不久,我們姊妹相繼出生,14口的大家庭,人多嘴多勞力少,吃飯已成了大問題。母親作為一家掌勺把子的主婦,飯多了還能勉強吃飽,飯少了要先保證公公、婆婆,接著是父親和幾個叔父,分配到我們姊妹已無多少,到了她跟前只能喝點湯充饑。我有時看不過,就嘟囔著說:媽,咱們這家也太大了,還不如分家自己過。母親聽到這話嘴都氣青了,她吼著:你小小年級,咋能想出這些怪主意來,沒有你爺哪有你大,沒有你大哪有你們,你幾個叔叔現(xiàn)在還小,過上幾年就能挺住事了。你把事看遠些,這富沒苗窮沒根,人最重要……我聽了嚇得吐了吐舌頭,趕緊給母親賠情道歉。
父親個性孤僻,不善言談,雖念過小學,當過大隊干部,但平時與子女很少交流,家里的心也相對操得少。而母親恰恰相反,外向活潑,善解人意,她雖然不識字,卻能把人情世故講得頭頭是道,家里大事小事都能看到,大心小心都能操到。我們閑了都圍著她轉(zhuǎn)悠,聽她講善惡故事,講做人道理。她說:人不認字,就是個睜眼瞎子。因而,她面對連肚子都吃不飽的現(xiàn)實,依然幫我們兄弟上學。大哥聰明,母親一看是個念書的料,就千方百計湊學費,讓他一步一步考上了大學,走出山溝,參加了工作。二哥剛直,母親送他參了軍。我自小懂事,看到家里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幫大哥一個學生都有困難。于是說服了母親,輟學回家學了手藝。
母親平日里很愛我們,但管教十分嚴厲。他說:人不管日子過得咋樣,要活得正正統(tǒng)統(tǒng),本本分分。記得那年大哥上了大學,暑假回家似乎對農(nóng)村有點不習慣,指著家里的窯洞說是“黑洞洞”。母親讓他看爺爺、奶奶去,他鼻子一皺,說爺爺、奶奶住的窯洞有異味。母親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這個敗家子,出門才混了幾天都看不起咱們這個家了,你滾!母親邊罵邊順手操起院子一根紅柳木棍要打大哥。大哥見勢不妙,拔腿就跑,母親追了一程才放手。
……
多年來,母親就這樣以個人的魅力和良好的家教,激勵著我們健康成長。現(xiàn)在她已八十多歲了,身體硬朗,精神矍鑠。我一有空就坐在老家土炕上,聽她講人情世故,看她布滿皺紋臉上燦爛的笑臉,心里無比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