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樂
他們背對著窗子,電視機里
一只白色的海鷗飛過,餐桌上
擺著一碗中藥,一鍋豆腐湯
冬日的毛衣摩擦出這個房間寂靜的聲響
那天父親又一次從牙科醫(yī)院回來
那天母親依舊警惕著每一顆青菜的價格
那天他們因衰老而微微下垂的眼睛
再一次避開了彼此的窺探
天氣預(yù)報正播報著我所住的城市
未來七天的天氣狀況,對此
我并不知道。一只白色的海鷗
正飛入他們略顯粗糙的衣領(lǐng)
我住的城市沒有大海,常常是這樣
中藥與豆腐湯殘留的霧氣把偶爾
一兩聲的咳嗽送出窗外,我聽不到的
海面上,也起了霧
可是這一切寂靜,三百公里
使我的毛衣,無法與他們的毛衣
再次摩擦出聲響。我打翻
母親留給我的盒子以此來祭奠這個冬天
九十年代的口紅,撒滿了地板
我跪地拾起那些二十年前
父親買來的情物,把它們一層層
涂在嘴上。二十年了
每日我都想代替母親
再次淪為一個新鮮的女人
給父親聊以自慰的盆栽澆水,等待
用飽滿的腹部繼續(xù)創(chuàng)造出整個春天的谷物
那時我是眾多河流的一支
自繁茂的草叢中流出。于是春天將近
我們脫光了衣服在岸邊洗澡
歲月之河潺潺流動
姐姐的乳房緊致,媽媽的乳房松垮
那時我什么也沒有
學(xué)著她們的樣子俯身,為晚餐尋找野菜
看她們的兩只乳房在夕陽中
溫柔晃動
我坐在地上持久地發(fā)癡
想擁有,河邊的少婦從不遮掩她們
赤裸的身體之美。也是那時
我開始留辮子,胸前的小山
乘人不備就往前凸,又長出柔嫩的草
而今姐姐遠嫁,媽媽年逾半百
她們都和各自的丈夫
分床而睡。平均一個月
愛一次?;蛟S更少
窗臺上雛菊枯萎,在月光下無力地伸張
只有我,還留著少女時代的長辮子
她們總是羨慕我
可我知道,這不會太久了
那永不衰竭的歲月之河
見證過多少美麗的乳房與空缺的床
又洗掉過多少粗壯而黝黑的
長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