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穩(wěn)
激情是一個作家的生命力,從他的寫作生涯開始直至終結。激情絕對短于一個人生命,但它是一個作家生命中最燦爛的一段人生。大千世界里幾乎每個稍有文化的人都有寫詩的沖動,而且這個沖動往往來自少男少女的初戀。如果創(chuàng)作的激情保持住了,堅持下去了,他就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詩人。因此,激情催生作家的夢想,也是靈感的溫床。它是作家保持創(chuàng)作力量的原動力。
激情來源有二:一是內在的氣質,多愁善感、內心世界豐沛、浪漫多情、好奇心、擅長聯想、沉溺于幻想,都是激情的內在表現;其二是外在的刺激或者感召,在生活中發(fā)現的大美大善和大愛,或者大惡和大不公等因素刺激、召喚和激活了作家的激情,促使他提筆書寫,不寫不快。沒有激情投入的寫作是痛苦的,難以想象的。這就簡單如你沒有熱情去做一份工作。沒有激情,你就會在作品中看到它沒有活力,氣息奄奄,無病呻吟,味同嚼蠟。這既違背創(chuàng)作規(guī)律,也是在浪費生命。
作家的創(chuàng)作激情始于青春沖動,衰竭于年老體衰。許多作家依靠與生俱來的才華,在激情最充沛的年華寫出了蓋世之作,如曹禺,23歲寫成了《雷雨》。但更多的人在這個階段還是屬于“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階段。這并不值得蔑視、貶低,這也是生命中的一種可貴。雖然不知愁為何物,但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非說不可的感覺,就是一種創(chuàng)作的沖動,而沖動,就是受激情支配的產物。
假如激情是可以通過醫(yī)學測試的,我們就會發(fā)現,作家的創(chuàng)作激情跟一個運動員的體能一樣,隨著年齡的增長達到一個高峰,然后慢慢衰竭。這是生命規(guī)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但是上蒼的公平在于:我們的激情在遞減,但理性卻在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逐步遞增。我們慢慢迎來理性的豐熟期。
理性是人們成熟的刻度表。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人們經歷得越多,社會閱歷越豐富,就越理性。在創(chuàng)作上,他具體表現在對寫作越來越敬畏,對題材、人物、語言、結構等要素越來越深思熟慮,也越來越從“為賦新詞強說愁”到“獨上高樓”“把欄桿拍遍。”
在一個作家的生命周期中,我們可以發(fā)現,他的激情從高往低走,他的理性從低往高走。而創(chuàng)作又離不開這兩個東西,它們是作家得以成功的雙翼。它們在作家的生命運行中有一個最佳值,激情尚飽滿,理性已豐益。這大體應該在一個作家35歲—55歲之間。這個年齡階段的作家,體能充沛、激情四溢、思想敏銳,眼光獨到,最容易出大作品。許多作家的傳世之作,都在這個年齡段出現。托爾斯泰寫《戰(zhàn)爭與和平》,42歲;馬爾克斯創(chuàng)作《百年孤獨》時,才39歲;帕斯捷爾那克寫《日瓦戈醫(yī)生》時, 56歲;老舍先生寫《四世同堂》時,50歲左右。他們都是在人生最精華的歲月里,寫出最經典的作品。我們的很多文學研究,要么從文本到文本,要么從文本到社會,到歷史。但少有人看到文本背后那個寫作者的生命周期,看到激情與理性在人生生命中的那個最佳值。所以,一個作家要在最恰當的年齡,做最正確的事情。須知,作家不是老中醫(yī)。